流量需要韋神，韋神不需要流量

“大家好，我叫韋東奕，這是我的賬號。”
4秒，3句話，一條視頻，6天吸粉2415萬，獲贊1449萬。
高考前開了個號，北京大學數學科學學院助理教授、研究員韋東奕上次出圈之后“封神”。

（圖/視頻截圖）
平臺方特意掛上浮標“韋神送祝福，高考上大分”。評論區迅速淪為許愿池：“接接接接接福氣！數學考的都會蒙的都對，金榜題名。”
有人注意到他缺了半排牙齒，呼吁北大關愛韋東奕。牙科醫生趕緊發視頻，呼吁大家小心牙周炎，心理醫生連夜寫公眾號，講解“天才病”阿斯伯格綜合征……北大回應稱，校方非常關心，有積極幫他治療口腔問題，希望大家能還學者以“寧靜”。
“世界數學如果他做不出來，那道題肯定是錯的。”“全世界數學他排第二，沒人當第一。”“唯一一個對錢真的不感興趣的學癡。”在一夜造神的世界里，韋東奕成為“韋神”，同時獲封“數學天才”“數學怪才”“奇異博士”“北大掃地僧”“科學苦行僧”“青年陳景潤”。
這是韋東奕的第二次出圈，他獲得了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流量。在圍觀的目光里，韋東奕成了“又土又酷”的“異類”，人們圍觀他的牙齒、1.5升的礦泉水瓶、饅頭和咸菜、松垮的衣服、斜吊的背包，以及他為躲避蹭流博主鏡頭的蛇形走位，而在韋東奕的世界里，數學才占據絕對位置。
如果你真的愛“韋神”，就別打擾韋東奕

“和數學不沾邊的人都認識他”
近幾年，每逢高考，韋東奕便成了吉祥物，被動扮演起“韋神”“考神”。
2021年，樸實無華的他拎著1.5升的礦泉水瓶和幾顆饅頭埋頭走在北大校園，突然被鏡頭攔住于是他斷斷續續說了幾句話：“我是北京大學2010級本科生，2014級研究生。”“反正現在是老師，現在是北大的老師。”“我就是對數學比較感興趣，也是通過數學競賽保送。”“參加過高中數學聯賽，是山東省第一名，然后拿了數學奧林匹克金牌，最后保送北大。”最后，他給高考生打氣：“加油，歡迎來到北京大學。”“我也不會說別的。”
有人在底下問，他是誰呀？馬上有人科普，這位就是15歲時就拿下國際數學競賽金獎，18歲保送北大，用八年讀完北大本碩博學位后在位列“北大瘋人院”之首的北大數學系任教韋東奕老師
韋東奕因此出圈走紅，獲封“韋神”。

韋東奕獲2021阿里巴巴達摩院青橙獎。（圖/北京大學數學科學學院官網）

魯迅先生曾說，在神話里，只有不可能出現天才的土壤中，才會誕生“神”。
“韋神”的稱呼精準地反映了大眾對韋東奕數學天賦和專業實力的崇拜，以及將其塑造為中國內卷式教育成功學偶像的努力。網友評論道：“數學就不是人學的，是神學的，韋神才可以駕馭。”“有幸和韋神說過一次話，感覺遭到了降維打擊。對話很友好，他為人也很謙遜，具體形容不出來，就感覺思維不在一個次元。”“看樣子是青銅，沒想到是王者，第一次發現數學如此迷人。”
如果今天還有網友敢說不認識韋東奕，馬上會有人在評論區叫道：“我的天啊，我這個和數學不沾邊的人都認識。”
作為網絡奇觀的典型看客，有人看到他缺了半排牙齒時，擔憂他“生活不能自理”。
也有網友開始祛魅：“我寧可我的孩子讀職高、送外賣，也不要做北大‘韋神’，只要身體健康，相貌端正，人看著也心情舒服。如果主流推崇的‘精英’就是韋神這幅模樣，那還是不要做精英，做個普通人吧。”
但這一切，又都和韋東奕無關。

“剛毅、木訥、近乎仁”
網民總是擅長一夜造神，也擅長一夜毀神。
在大眾的狂歡之中，“韋神”形象誕生之后不可避免開始發生演變起初善意的，然后是無度的最初韋東奕身上“數學天才”的標簽讓他的行為與選擇被蒙上“神話”色彩，他的生活方式、飲食習慣被大眾過分解讀。
比如，網友調侃“用舊的傘肯定是精確計算過這樣擋雨阻力最小”“三個饅頭正好管飽，性價比高”這還只是玩笑；商家用“韋神同款白面饅頭”“韋神涼白開”“韋神推薦用書”“韋東奕嚴選”等帶貨牟利，甚至搶注“韋東奕”商標，開山寨賬號，搞AI直播蹭流量這就已經開始濫用這個形象符號了已經和真正韋東奕毫無關系產生反作用

（圖/社交平臺截圖）

如果說造神是捧殺，毀神則是棒殺。“滅神”過程中，公眾想象性的道德情緒塑造了一場情緒游戲，戲謔和批評代償了用戶情緒。最終，無人負責的情緒游戲反而得以加劇和重播，推動了新的“造神—滅神”輪回。
很快，“韋神”這一形象開始滋生謠言：“6個博士4個月沒解決的難題被韋東奕一夜搞定并不求回報”“哈佛破格錄取韋東奕還免英語考試”“韋東奕為湖南洞庭湖水災捐款1600萬元”“韋東奕終于有了女朋友”“韋神遭遇退課從北大離職”……
其中，韋東奕因“退課”風波差點被拉下神壇。先是有網友爆料稱韋東奕不善教學，上課時背對學生、自顧自講、吐字不清、缺少互動、講題過于高深，許多學生聽不懂紛紛“退課”，韋東奕被迫從北大“離職”一時間網民嘩然，很多人認為“韋神”不過如此、自說自話、不接地氣。有人開始“挖黑料”“踩人設”，“唱衰”韋東奕。
后來，北大出面辟謠“退課”與“離職”傳聞，數學同行證實他會根據學生課堂反應調整教學進度，如看到學生疑惑的表情會“不動聲色”地進行二次講解，聽過他課的學生在網上為其“正名”，韋東奕主動進行自我反思稱要調整授課模式，輿論才告平息。

韋東奕在北大課堂上為學生們上課。（圖/北京大學數學科學學院官網）

有北大老師對“韋神”的評價是“剛毅、木訥、近乎仁”，這可能才是更客觀冷靜看待一名數學奇才、一名大學教師和一個普通人方式。韋東奕一度成為網友“后院籬笆”的娛樂化談資，無處不在且急劇放大的大眾凝視給現實中只想安靜做學問的韋東奕造成了困擾。處在輿論中心的韋東奕并不關心外界喧嘩，也不希望自己被過多討論，他最大的快樂是沉浸在數學的世界里。他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表示，上課和鉆研數學之余，最大的興趣愛好不是上網，而是聽收音機。
他希望不被外界關注和打攪，“可能不理我就是最好的”。

“建立一個真實可控的窗口”
韋東奕的堂哥向媒體解釋，韋東奕開設賬號，是由親戚協助申請，后續將分享數學相關內容，讓韋東奕與外界有更多接觸；開設賬號是為防止惡意剪輯與造謠行為，因為近年來網絡上充斥大量偷拍和斷章取義的韋東奕視頻，嚴重侵犯肖像權與個人形象。
韋東奕的堂哥說，韋東奕就“像一張白紙，很多時候根本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么”，開設賬號是為“建立一個真實可控的窗口”，是由家人提議、本人同意的決定，并非為了流量或商業行為。
有網友評價：“‘韋神’把現實世界的欲望降到最低，安心于自己的數學世界，早已經在數學世界找到了人生的價值與意義，又何必在意外界的看法與眼光”，“他已經找到了一個極佳的平衡點，既能用極低的時間成本與現實世界和諧相處，又不沉溺其中，同時還保證了自己有足夠的精力投身到精神世界、數學世界中去。”

2019年，馮仁杰博士、博士后韋東奕與田剛院士合作的論文“Small gaps of GOE”獲世界頂級數學期刊Geometric and Functional Analysis（GAFA）接受并在線發表。（圖/北京國際數學研究中心）

針對牙齒健康問題，韋東奕的堂姐在接受媒體采訪時稱，韋東奕患有牙周炎，去年曾前往醫院診治兩次，今年會陪他再次進行治療。她說，弟弟從小就不吃葷菜，但會保證雞蛋、牛奶等蛋白質的每日攝入，親友也關心督促他注重身體健康。
北京大學數學科學學院、北京國際數學研究中心有關負責人則向新華社記者表示，韋東奕有比較嚴重的牙周問題。最近3年來，韋東奕每年都會參加學校組織的體檢，醫生建議其關注口腔健康，其他體檢結果正常。對韋東奕口腔健康情況，學校和學院一直都非常關心，此前多次派人陪同韋老師到醫院就診。醫生進行過會診，并提出了治療方案。下一步，學院和中心還將幫助他積極進行治療。
北大表示，感謝公眾對韋東奕的關心，學校在尊重他本人的意愿和生活習慣的基礎上，在工作、生活、醫療等方面都給予了充分關心，也有相應的安排保障。同時，希望和網友共同保護好學者專心治學的寧靜環境，讓韋東奕老師能心無旁騖地投入教學科研工作中。
如果你真的愛“韋神”，就別打擾讓他好好地做原本的韋東奕一個沒有附加網友過度期待和揣測的，優秀的，純粹的，專注于自己熱愛的，普通人。

參考資料：

[1]《網絡“造神”現象中的情動機制與媒介邏輯》.毛家驥,全媒體探索.[2]《框架敘事中的“天才”建構——“韋東奕青年”媒介形象分析》.程凌洲,陳昕苗,青年學報.[3]《造神運動何時休》.朱永新,中國遠程教育.
作者 | 何馳編輯 | 騰宇運營 | 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