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只想“優先”，歐洲還在“克制”，跨大西洋“特殊關系”變“不攻自破的同盟”？

導讀

歷史上，西方有這樣一種理念，即西方憑借英國的戰略智慧和美國經濟軍事實力，就能長期主導世界秩序。如今，在特朗普“美國優先”議程指引下，美國對歐政策立場出現變化，放大了西方內部的分歧。然而歐洲仍沉溺于虛幻的“跨大西洋特殊關系”，在安全和戰略上繼續依賴美國，未能建立真正的戰略自主，在美國日益專斷和中國崛起的新形勢下逐漸失去影響力。是固守冷戰思維，還是重塑獨立身份，成為當前擺在歐洲面前的重要問題。

本文為中國觀察智庫獨家約稿，轉載請注明來源：中國日報中國觀察智庫。

作者：李形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廣東國際戰略研究院云山領軍學者、教授

丹麥奧爾堡大學國際關系兼職教授

有這樣一種說法：“西人治世秉雙楫，英智美力定乾坤。”這是一種歷史觀點：“英智”就是指英國在外交智慧、治理理念和戰略思維方面的專長，“美力”則是美國的軍事、經濟和科技實力，二者結合在一起便可以“定乾坤”，也就是掌握全球霸權。在這樣的世界格局下，英美“特殊關系”主導塑造了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北約等全球性機構，推動構建了自由主義規范，維護了“以規則為基礎的國際秩序”。

雖然這個說法只是打個比方，沒有官方背書，但它的認可度已經超出了英國，反映了整個歐洲在冷戰期間和冷戰后形成的一種世界觀。隨著蘇聯的解體，西方贏得了冷戰的勝利，這不僅確立了資本主義和自由民主在世界政治經濟體系中的主導地位——也就是著名的“歷史終結”論；更重要的是，它還把這樣一個觀念深深地烙印在了歐洲人的思維中：歐美之間的跨大西洋聯盟是西方全球霸權的基石。

“英國大腦”+“美國肌肉”的組合，加速了盟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勝利，推動了戰后世界秩序的建立，促進了冷戰后西方“普世主義”的全球化進程。這個經典組合讓歐洲政界人士普遍深信：歐美同盟不僅在歷史上取得了成功，而且在現實地緣政治上也至關重要。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信念甚至已經教條化，跨大西洋同盟關系似乎成了一種不可或缺的東西。

圖片來源：新華社

這種信念基于三大支柱：首先，從根本上講，歐洲的安全仍然與美國的軍事保障深度綁定；其次，“以規則為基礎的全球秩序”穩定與否，取決于美國的領導力和實力，輔之以歐洲的戰略洞察力和法律規范；第三，跨大西洋合作不僅有益，而且在結構上是不可替代的。

基于這種地緣政治上的不對稱，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什么歐洲盡管擁有龐大的經濟體量和全球雄心，但在同美國和中國談判時的表現卻截然不同。

美國特朗普政府對歐洲鋼鋁產品加征關稅，威脅歐洲汽車出口，并公開質疑北約，推動不對等、不均衡的雙邊協議，但即便這樣，歐盟核心機構和主要大國也沒有全力反制。相反，他們為了維護長期的同盟關系，選擇了“戰略克制”，只是口頭上抱怨幾句，力避矛盾升級。歐洲默默接受對自己不利的條件，不僅因為自身經濟疲軟，也出于戰略現實考量：美國仍然是維護自由主義秩序和西方霸權的中堅力量，這一角色是在二戰和冷戰期間確立下來的，這個歷史定位至今仍持續塑造著歐洲的戰略認知，支配著歐洲的政策選擇。

一個很好的例子是，2025年6月，丹麥批準了一項防務協議，允許美國“不受阻礙”地進入丹麥空軍基地，并規定美國軍事人員適用美國司法管轄權——也就是說，在多數情況下，美軍在丹麥的犯罪行為，將首先依照美國而非丹麥的法律受懲。該協議引發了有關是否與丹麥憲法存在沖突的爭論，以及對丹麥是否有能力對境內從事非法行為的美軍追究責任的擔憂。

圖片來源：中國日報

相比之下，歐洲在同中國進行貿易談判時，采取的立場要強硬得多：給中國貼上“體制對手”的標簽，設置貿易壁壘，發起反補貼調查，在市場準入和技術轉讓方面推動所謂的“對等”原則。在歐方看來，中國的崛起不僅是對全球地緣政治現狀的挑戰，而且還動搖了支撐跨大西洋關系“不可或缺”這一概念的根基。

盡管歐洲可能認為跨大西洋同盟關系至關重要，植根于共同利益，但特朗普政府以及越來越多的美國戰略界人士對此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這種世界觀的分歧對“英國頭腦+美國肌肉”論的現實意義構成了真正的挑戰。對于“特朗普時代”的一些美國人來說，歐洲并不是什么“伙伴”，而更像是一個“包袱”：這些富裕的歐洲國家生活在美國的安全羽翼保護之下，利用美國的市場準入賺得盆滿缽滿，卻沒有給美國貢獻足夠的回報。

從根本上講，特朗普的“讓美國再次偉大”議程與二戰后的跨大西洋共識背道而馳：當時美國的領導地位被視為對全球穩定和西方主導地位的長期投資；而現在特朗普的外交政策傾向于交易主義和戰略緊縮，甚至推崇大國劃分“勢力范圍”，體現出一種19世紀“均勢主義”風格。歐洲繼續在戰略上服從于美國，但美國卻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美國了——它變得更加獨斷專行、難以捉摸。

圖片來源：中國日報

在特朗普的領導下，“美國特質”發生了不可逆轉的改變。“美國優先”的持久影響在美國政府的戰略姿態中顯而易見：盟友關系價值幾何，要經過精密的成本效益權衡；收緊對外安全承諾，不再搞“大包大攬”；與其做高尚的道德領袖，不如討價還價來得實在。

夾在對俄羅斯的深深恐懼和來自中國的經濟技術壓力之間的歐洲，至今尚未建立戰略自主，只能繼續聽從美國的領導。這種從屬關系不僅難以帶來真正的安全，提升自身影響力，而且反有可能加速歐洲分裂和衰落。在這個由美國推崇的“靠實力說話”的世界，歐洲的傳統優勢消磨殆盡，對外依賴卻與日俱增，一個強大、團結、繁榮的歐洲愿景正變得越來越遙不可及。如果沒有團結、可靠的防御能力和獨立于美國的外交政策，歐洲將繼續處于被動地位。

“美國優先”原則表明，美歐同盟不再被美方視為理所當然。西方陣營內部的失望情緒正在挑戰跨大西洋同盟的舊邏輯。歐洲究竟是選擇“轉型”，適應一個新興大國崛起、戰略競爭加劇的新時代，還是選擇“躺平”，任由世界秩序朝更加分裂、更加功利的方向發展，是我們這個時代最重要的地緣政治問題之一。

圖片來源：中國日報

本文原文發表在中國日報國際版，原標題為 "Misunderstanding the reality"

出品：中國日報中國觀察智庫

責編：宋平 欒瑞英

編輯：張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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