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后門的修車鋪,阿明守了十五年。鋪子不大,墻角堆著幾排舊輪胎,工具架上的扳手擦得锃亮,唯獨他這個人,總像被一層霧裹著——說話慢半拍,笑起來也只扯扯嘴角,眼里沒什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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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阿明的兒子小遠高考失利,沒跟家里商量就去了南方打工,頭一年還偶爾打個電話,后來干脆斷了聯系。阿明的日子,就從那天起卡在了“如果”里:如果當初沒逼孩子報理科,如果考前沒跟他吵那架,如果送他去車站時多叮囑兩句……夜里關了鋪子,他總對著小遠空蕩蕩的房間發呆,桌上的錯題本翻得卷了邊,墻上的籃球海報還粘在那兒,只是落滿了灰。
有回我去補胎,見他拿著小遠的舊球鞋愣神,打氣筒忘了關,輪胎“砰”地爆了。他慌忙收拾碎片,手指被劃了道口子,血珠滲出來,他卻像沒知覺:“你說這孩子,以前最愛穿這雙鞋打球……”話沒說完,聲音就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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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坊都知道他的心事。王大爺常來鋪子下棋,故意輸給他,說“別總悶著,人得往前看”;賣菜的劉嬸每天多送把青菜,念叨“吃飽了才有力氣等孩子回來”。可阿明聽不進去,鋪子關得越來越早,連門口那盆養了十年的綠蘿,都被他忘了澆水,葉子黃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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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周末的清晨。阿明像往常一樣坐在門口抽煙,看見樓下的小姑娘蹲在花壇邊哭,手里的風箏線斷了,風箏掛在樹枝上,翅膀撕了個口子。小姑娘抹著眼淚說:“媽媽說這是最后一個風箏,壞了就再也沒有了。”
阿明盯著那只破風箏看了會兒,起身回鋪子拿了膠水和剪刀。他踩著凳子爬上樹,小心翼翼把風箏取下來,蹲在地上一點點粘補,又找了根新線幫小姑娘拴好。“你看,”他把風箏遞給小姑娘,“補補還能飛,說不定飛得更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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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接過風箏,蹦蹦跳跳地跑了,風一吹,風箏真的飛了起來,雖然有點歪,卻越飛越高。阿明看著那只風箏,忽然想起小遠小時候,他也是這樣,蹲在地上給孩子修玩具車,孩子舉著車跑,喊著“爸爸最厲害”。那天晚上,他第一次主動給小遠發了條微信:“家里一切都好,你在外照顧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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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后,阿明的鋪子慢慢有了變化。他把小遠的房間收拾干凈,錯題本收進抽屜,籃球海報擦干凈重新貼上;門口的綠蘿被他搬回窗邊,每天澆水,黃了的葉子剪掉,沒多久就冒出了新綠。有顧客來修車,他會主動聊兩句,說起小區里的新鮮事,眼里漸漸有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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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月路過修車鋪,看見阿明正跟一個小伙子說話,笑得眼睛都瞇了——是小遠回來了,手里提著給阿明買的新茶杯。鋪子門口掛著只新風箏,藍底白花,在風里輕輕晃著。阿明給小遠遞水,嗓門亮堂:“回來就好,爸給你做你愛吃的紅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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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人心里的坎,就像那只破風箏,總盯著傷口不放,就只能蹲在原地哭;可要是肯動手補一補,風一吹,照樣能飛起來。過去的事像舊輪胎,帶著再多年的紋路,也不能一直軋在心里;往前看的日子,才像剛打足氣的新胎,能穩穩當當跑向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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