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晨：自然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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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動物園即將迎來建園120周年紀念，COSMO得到園方特別許可，攜手姚晨在開園前準備時段入園拍攝。無閃光燈的質樸鏡頭，記錄下生活在這座歷史悠久的動物園里的美麗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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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的前二三十年里，姚晨經歷過一次次自發而自然的“出走”，從家鄉到北京，從北京舞蹈學院的排練廳到北京電影學院的課堂，從一場璀璨到另一場璀璨，遠方永遠是值得期待的地方。

而如今，她開始回看自己的“原點”，那些來自自然造物的野性與溫柔，來自家鄉山海的獵獵海風和濃郁煙火氣，來自音樂與舞蹈中的抽象表達，在此刻有了生息地，就像南風天里從內向外返出的“潮氣”，將她溫柔地拉回土地，回到自然之境。

一場精神漫游

如果不是COSMO的這次拍攝，姚晨想象不出清晨5點半的動物園會是怎樣的景象。萬籟俱寂，絕大多數動物或許還沉浸于睡夢之中，高大濃密的樹木遮蔽住日出時分光線的細微變化。所有的感官在靜謐中被充分激活后，姚晨聞到獨屬于食草動物的味道，方才有了實感，“原來我真的在動物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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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太陽出來了。長臂猿們開始了一天里最重要的歌唱，1000多年前的李白也聽到過同樣的猿啼，并寫下了《早發白帝城》。隨后鳥類也加入了這場音樂會，鴯鹋、羊駝先后走出籠舍，進入外部活動場享受寧靜的晨光。此刻，動物園似乎只屬于動物們，以及不小心闖入這片神秘領域的拍攝團隊和姚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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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時隔將近20年，姚晨再一次回到北京動物園。記憶里的北動總是人流涌動摩肩接踵，人群的嘈雜常常掩蓋動物的聲音，這里承載著姚晨年少時無拘無束的青春回憶。

14歲時，姚晨考入北京舞蹈學院附中，常駐海淀區，每逢周末，她最大的樂趣便是和朋友一起坐公交車去逛北京動物園，順便去與動物園一街之隔的動物園批發市場，“我們窮學生就愛去那兒轉，那邊賣的衣服又潮又便宜，一群人一起圍著店鋪瘋狂砍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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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則擁有另一番風景，動物園的公交車站旁，會支起一座座帳篷搭的路邊攤，寒風凜冽，姚晨和朋友們逛完動物園，出來等車前先一頭鉆進帳篷，幾個學生AA制，分一鍋熱乎乎的白菜豆腐湯，有時姚晨偏頭就能瞧見塑料簾外飄落的雪籽，那帳篷的塑料窗布被人氣兒和暖爐的熱乎氣蒸出一層隱隱的霧氣。后來姚晨考入北電，成為演員，動物園內外的一幕幕場景也悄然留在了姚晨記憶里的某處，直到此刻那些凝滯的畫面突然好像被點亮并再次鮮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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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20多年前呼朋喚友逛動物園時的無憂無慮，如今姚晨再次回到北京動物園，心境變了，體驗自然不同。

這是姚晨第一次近距離觀察和接觸動物寶寶，為了確保動物能感到安全與自在，現場只有飼養員、攝影師、姚晨。二趾樹懶寶寶的爪子鉤住小枕頭，姚晨小心翼翼地隔著長條枕抱住，樹懶寶寶茂密柔軟的絨毛親吻她的手指。

小袋鼠性格活潑，稍不注意就會四處亂竄，飼養員用一個小布袋來模仿袋鼠媽媽的育兒袋，將袋鼠寶寶裝在里面，再放入姚晨懷里，小家伙的腦袋伸出袋口左右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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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晨很珍視這種能和動物親近的機會，但為尊重動物們的習性，保護它們的安全感，她沒有過多與動物接觸互動。“我不會盲目認定它們是可可愛愛的，因為自然界的生靈都是不可侵犯的，它們身上仍然保留著原始的野性。”

在根脈中找到力量

對自然的敬重與依戀根植于姚晨的少年時期，她在家鄉福建長大，擁有山河湖海的豐厚土地養育和滋潤了她。此后，無論姚晨獨自前往北京上學，還是周轉于不同的城市工作，不論走多遠，福建海風拂過面龐的咸澀、雨后森林的泥土芬芳，始終縈繞在心，提醒她不忘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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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人天生親近自然。在姚晨的記憶里，小時候家里誰鬧肚子，大人就上山采車前草，最好的療愈方法在自然，人人都會掌握兩三種治療日常小毛病的草藥。走進菜市場，總能發現專門售賣草藥的攤位，在福建，草藥和蔬菜享有同等的地位，尋常人家做菜熬湯，或多或少都要拌點草藥。姚晨的兒子土豆也在這樣的環境里耳濡目染，現在是個“植物迷”，尤其愛琢磨草藥，他有一個專門的筆記本，按照自己的觀察，記錄草藥的類別與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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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晨常常感到遺憾，現代人大多生活在鋼筋水泥構筑的城市，尤其是下一代孩子們，在城市出生與成長，幾乎與自然脫節。“我們經常說‘不接地氣’，不是說站在一樓就叫‘接地氣’，而是人要時常回到你自己的根，回到自然中。只有回到自然中才能汲取養分，脫離太久，人就會慢慢喪失元氣。”

這種源自家鄉自然的生命力，支撐著姚晨度過20多年風風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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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南方到北方，生活、學習、工作、成長，真是一路溝溝坎坎，歷經萬重山，經歷過無數次的崩潰，有過很多痛徹心扉的時刻，還有許多站在路口不知往何處去的階段，但好像一次又一次，就像冥冥之中有一種能量場，它會慢慢修復你，推著你一點一點往前走。”

哲學家愛德華·凱西（Edward S.Casey）曾提出“地方作為存在事件”（Place as an event of being）的觀念：地方不再作為靜止的背景，而是動態的、生成性的、持續塑造存在的事件。當個人面對高速流動的職業或生活時，保存記憶、情感、自我的“地方”就成為“存在的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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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就是姚晨的錨點。山野之間的參天大樹、叢林之中的青苔綠植，賦予她最原始的能量和底氣。即使現在，如果在北京感到狀態低迷，姚晨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回家鄉生活一段時間，泡在熟悉的美食、朋友、家人、環境之中，感受“萬物共生”的城市氛圍，“每天都在給自己充電，就像嬰兒回到母體的感覺”。

因此曾擔任“福建省旅游形象大使”的姚晨，一直為家鄉公益代言，更是無須有人給她委派任務，只要回到這片土地，走過古街舊巷，尋訪民居茶樓，擁抱山川湖海，她的靈感便源源不斷地涌來，創作欲自然地迸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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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與自然”也成為姚晨的創作母題之一。自2017年創立壞兔子影業以來，姚晨開拓幕后工作領域，擔任制作人，陸續監制《臍帶》《送我上青云》《生息之地》等多部影視作品，講述人與土地、自然、萬物之間的聯結，詮釋對“生命哲學”的探尋與珍重。

無論是《臍帶》里作為音樂人的小兒子阿魯斯，貫穿《村莊·音樂》的視聽表達，還是姚晨演唱主題曲的《三貴情史》，在創作中，姚晨都非常重視音樂與舞蹈元素的存在。這讓她想起北舞的時光，伴隨身體舒展發力的古典鋼琴曲是她生長記憶的一部分，學院終年環繞的少數民族的樂曲深埋于潛意識之中，等待在未來的表達中迸發，“有時舞蹈和音樂比語言更誠實、更自由、更容易直達人心”。

如果要談起近幾年的一個新發現，姚晨更加關注自己的身體。人體是最精密復雜的儀器，也是最容易被忽視和低估的存在。最近姚晨感受到身體與精神的奇妙關系，大腦有時候會騙人，但身體永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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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堅持定期的體能訓練，還打過兩年拳擊，目標是讓身體始終維持在良好狀態。她測算過，如果體力跟不上，高強度拍戲最多能堅持三四小時，注意力便會開始渙散。在大腦高速運轉的狀態下，姚晨希望能保持持續不間斷工作七八小時以上的能力，同時思維仍然清晰敏銳。她想要嘗試新方式，開拓自己的創作，永不停歇地表達。

手握敏感之刃

嚴格來說，姚晨并不算一位高產的演員。20多年來姚晨主演的電視劇只有9部，有時一兩年不拍戲，朋友們甚至勸她“不要太挑剔”。但無論處于哪個生命階段，姚晨尊重內心的直覺，就這么一路跌跌撞撞走來，塑造出靈動的郭芙蓉、堅定的翠平、女強人蘇明玉、倔強擰巴的盛男、搖滾精神彭萊等復雜而鮮活的女性角色。直到如今，這些角色依然各自擁有強大的生命力，被觀眾不斷親切地回憶，就像某個熟悉而遙遠的朋友。就像拍攝時負責園區擺渡車的司機會很自然地和工作人員打招呼，“我是來接咱們翠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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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曾試著回頭總結這些飾演過的角色，即使她們在不同年代，從事不同職業，擁有不同個性，從來不完美，卻共享著相似的精神內核：極其旺盛的生命力。這些角色仿佛獨立存在于平行世界，擁有自己完整的人生，“有時甚至會引領我，向前再走一步”。

當角色的生命力與現實的生命力交匯，便構成極富藝術感的張力。姚晨不愿停下腳步，對“人”的無限好奇心是支撐著她持續表演與創作的源泉。只要談起“人”，姚晨語氣雀躍，滔滔不絕。人物越復雜，越貼近現實，也越能吸引她。姚晨有個習慣，在進組之前，無論角色大小，一定要展開屬于自己的“田野調查”，深入觀察人、研究人、感受人、揣摩人在其生活環境里的所思所想。現在她有時會下意識地把人當作自己的觀察素材，畢竟人性實在太過寬廣，“你對人了解得越多，也越更深地了解自己。要對人性不高估，也不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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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長一段時間，姚晨感到自己“恥于敏感”，甚至無法接納自己的敏感。最終是對表演的執著或許拽著她向前一步。《找到你》《送我上青云》《都挺好》三部戲幾乎連著完成，融合那兩年她對人生階段的思考，對于“成熟中年女性”角色的打磨，在專業領域實現“自我更新”。“敏感就像手握刀刃，會傷了自己，但不能放下，反而要不停打磨。只有它越鋒利，作為演員的感知力、理解力才能不斷更新。”這柄鋒利的敏感之刀，被姚晨空手接下，終于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從業20余年，姚晨才覺得自己有資格講“真正熱愛這份行業”。盡管“倦怠感”時常席卷而來，姚晨有時會驚覺自己毫無抵抗之力。2018年，她站上星空演講，分享“一個中年女演員的尬與惑”，談生育和工作的兩難，談“如果不紅了怎么辦”的擔憂，解剖那幾年說不出口的“彷徨、沮喪、無力、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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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臍帶》時，姚晨和制作組身處大草原，面對月亮、湖水、微風、云層，“我們幾乎是要什么天氣有什么天氣，如有神助。我們沒有一個特效鏡頭，全是真實拍攝的場面，這些力量又會反過來讓我意識到生命的渺小……用創作抵御一些現實的不可抗力，讓我們的心不要被痛苦和麻木毀掉”。

因此直到現在，姚晨仍然有意識地打磨自己的敏感。近年來，幾乎人人都在追求“鈍感力”，身處于確定感缺失的時代，變化成為常態，人們渴望平靜，害怕受傷，向內收縮，獲取安全感，姚晨理解這種感覺，“敏感讓人痛苦”。但她也感到困惑，“你看，就是這么矛盾，一方面追求鈍感，另一方面又說要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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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她才感覺自己想明白了一點點，“我們總是下意識地想要尋找一個答案，但不確定就是宇宙的答案。無常和變化才是宇宙不變的東西。”姚晨格外坦誠，“我從沒有克服過自我懷疑，我甚至覺得這種自我懷疑會持續到死亡的那一刻。只要我還在做這一行，就會不斷地自我懷疑，不斷地推翻一部分陳舊的自己，不斷地打造一個新生的自己，就像細胞分裂，推陳出新。直到現在，我仍然會發現我有很多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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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這次拍攝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一場大雨毫無征兆地落下，細密的雨絲安靜而無差別地落到土地、枝丫和每個人的頭頂上。空氣浸潤著潮濕的分子，雨霧仿佛將她捎回南方家鄉，回到在街巷踩水的童年時光。姚晨半倚在一段經歷數百萬年才形成的硅化木上，微微仰著頭看向天空。“這就像經歷了一場夢游。”她說。

原文刊載于《時尚COSMO》10月刊

總策劃：程功

明星創意總監：胡娜

時裝總監：陳斯

攝影：胡加靈 Jia Ling Hoo

創意&形象：蒲安

編輯：趙文斐

視頻編輯：璐穎

導演：冠冠

文字編輯：若菲

撰文：林杉杉

造型：Fred蘇

化妝：唐子昕

發型：Issac Yu

宣發：斑馬、鄭悅Yuri

統籌：文佳佳 （JIA.Studio）

制片：外星人工作室

美術：以為

服裝助理：郭慧、喬、禮碩、Joya

運營助理：徐春意Cecilia

設計：閆碩偉

新媒體設計：Lidianer

鳴謝：北京動物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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