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最正常的天才” | 楊振寧的物理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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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悉國寶級理論物理學巨擘和思想家楊振寧先生因病于2025年10月18日在北京逝世，享年103歲。

楊振寧生前是健在諾獎得主中獲獎時間最早者和年歲最高者，其享年在已逝諾獎得主中位居第二，僅次于1986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得主、意大利國寶級女科學家麗塔·萊維-蒙塔爾奇尼（Rita Levi-Montalcini，1909.04.22—2012.12.30）。科壇巨星隕落，全球同聲哀悼。

理論物理學巨擘楊振寧（1983年）

1922年10月1日（農歷八月十一日），楊振寧出生于安徽合肥，下有3個弟弟（楊振平、楊振漢、楊振復）和1個妹妹（楊振玉）。楊振寧十個月大時，父親楊武之（原名克純，以字行，1896—1973）以安徽省公費留學生身份從上海乘船赴美留學，1928年春以論文《華林問題的各種推廣》獲芝加哥大學數學哲學博士學位，系首個華人代數數論博士；同年秋，他回國任廈門大學數學系教授一年。父親于1929—1937年轉任清華大學數學系教授，其間，楊振寧在清華園成志學校念小學時獲“楊大頭”之綽號。1997年，楊振寧情真意切地寫下記敘父親的長文《父親和我》。楊振寧自述，父親是對他一生影響最大的人。

1942年，楊振寧以英文論文《群論與多原子分子的振動》獲國立西南聯合大學（昆明）理學學士學位，指導教師是吳大猷；1944年以英文論文《超晶格統計理論探究》獲國立清華大學理學碩士學位，碩導是王竹溪；1945年以第六屆庚款留美公費生物理學門（注重高電壓實驗）身份赴美留學，1948年以英文論文《論核反應和符合測量中的角分布》獲芝加哥大學理論物理學哲學博士學位，博導是“氫彈之父”愛德華·特勒（Edward Teller，1908—2003）。

楊振寧做物理實驗時以笨手笨腳而聞名，在芝加哥大學核研究所（今費米研究所）艾利森實驗室曾流傳著“哪兒炸得響，哪兒就有楊”的笑談。在芝加哥大學學習和工作期間，楊振寧和恩里科·費米（Enrico Fermi，1938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是亦師亦友亦同事的關系，兩人交往密切，相互欣賞，感情頗深。

1948年秋至1949年夏，楊振寧任芝加哥大學物理學講師；1949年9月至1955年6月，任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IAS）數學學院成員，1952年轉為長聘成員，1955年9月至1966年6月任數學學院教授；1966年9月轉任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首位物理學愛因斯坦講座教授兼該校理論物理學研究所（今楊振寧理論物理學研究所）創始所長，直至1999年5月榮休；1986年4月起兼任香港中文大學首位博文講座教授；1993年1月13日被聘為東莞理工學院名譽院長；2020年8月26日被聘為安徽大學紐約石溪學院名譽院長。2010年，石溪分校將新建的一幢宿舍樓命名為“楊振寧樓”，以彰顯與紀念楊振寧對該校發展與進步作出的巨大貢獻。

1948年10月至1962年5月，中國旅美青年才俊楊振寧和李政道通力精誠合作研究理論物理學，共聯名發表期刊學術論文32篇。楊振寧雖為資深方，但他謙讓大度，其中30篇的署名位居李政道之后。1956年10月1日，李政道和楊振寧聯袂合作發表經典論文《弱相互作用中的宇稱守恒質疑》，大膽系統性地提出李-楊假說，翌年初經吳健雄實驗小組和伽文-萊德曼實驗小組發文證實后，李-楊假說遂升格為物理學定律，即弱相互作用中宇稱不守恒定律。

楊振寧和李政道在IAS（1957年）

1957年10月31日，瑞典皇家科學院全體院士會議投票決定將當年諾貝爾物理學獎授予哥倫比亞大學李政道教授和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楊振寧教授，頒獎詞是“因他們對（弱相互作用中）宇稱不守恒定律的深刻探索以及由此帶來的基本粒子領域的許多重要發現。”二人系最早榮膺諾獎的華人，他倆從發表論文到獲得諾獎的時間間隔（即頒獎時滯）只有13個月整，這在諾貝爾科學獎頒獎史上至今幾乎仍是最快的。二人榮獲諾獎時，楊振寧只有35歲，李政道年僅31歲，李政道迄今仍是諾貝爾科學獎得主中獲獎時次年輕者。

2012年，清華大學為恭賀楊振寧教授九十華誕，贈給他一份別出心裁的大壽賀禮——黑色大理石長方體（具體尺寸：8 cm×6.6 cm×6.6 cm）。長方體四個側面鐫刻著楊振寧的13項重要物理學貢獻：

（一）統計物理學4項：以李-楊單位圓定理為代表的相變理論（1952）、玻色子多體問題（1957）、楊-巴克斯特方程（1967/68）、一維δ函數排斥勢中的玻色子在有限溫度下的嚴格解析解（1969）。

（二）凝聚態物理學2項：超導體磁通量子化的理論解釋（即拜爾斯-楊定理，1961）、非對角長程有序ODLRO（1962）。

（三）高能粒子物理學4項：弱相互作用中宇稱不守恒定律（1956）、CPT的分立對稱性問題（1957）、高能中微子實驗的理論探討（1960）、CP不守恒的唯象分析框架（1964）。

（四）量子場論3項：楊-米爾斯規范場理論（1954）、規范場論的積分形式（1974）、規范場論與纖維叢理論的對應關系（1975）。

長方體頂面刻著楊振寧酷愛的杜甫詩歌《偶題》（766年秋作于夔州）中的名句：“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底面刻有“恭祝/楊振寧教授/九十華誕/清華大學”字樣。這份精美而別致的生日禮物與1958年蘇聯人恭賀朗道五旬壽誕的“朗道十誡”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鐫刻楊振寧13項重要物理學貢獻的大理石長方體（2012年）

楊振寧的三大杰出科學成就是楊-米爾斯規范場理論（YMT）、弱相互作用中宇稱不守恒定律和楊-巴克斯特方程（YBE）。

YMT是物理學和數學交叉融合的典型范例，它提供了描述基本粒子相互作用的強大數學框架，是現代物理學的基石之一，乃粒子物理學標準模型（SMPP）的基礎和核心，系一代宗師楊振寧在整個物理學領域的最高學術成就。數學結構乃數學之核心，YMT和YBE正是“基本的數學結構”，它們已造就和催生了多項諾貝爾獎和菲爾茲獎，且仍在發揮著無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麥克斯韋的電磁場理論（1865）、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引力場理論（1915）和楊-米爾斯規范場理論（1954）是人類迄今所發現的三大場理論。2000年5月24日，美國民間機構克萊數學研究所（Clay Mathematics Institute）在巴黎宣布千禧年七大數學難題，并懸賞每題100萬美元求解，其中第2題就是“楊-米爾斯理論存在性和質量缺口”，至今未獲破解。顯然，楊振寧物理學成就對現代數學的影響和貢獻要超過愛因斯坦物理學成就對現代數學的影響和貢獻。

楊振寧和米爾斯在石溪（1999年）

縱觀歷屆諾貝爾物理學獎，愛因斯坦以其三流成就（光電效應定律）獲獎，楊振寧以其二流成就（弱相互作用中宇稱不守恒定律）獲獎，包括李政道在內的絕大多數得主的獲獎成就是其終生最大成就。

葛墨林院士曾說：“我在石溪期間遇到的很多有諾貝爾獎提名權的權威科學家都表示過，因為楊-米爾斯規范場理論要第二次提名楊先生諾貝爾物理學獎。”

除諾獎以外，楊振寧獲得的其他重要獎項還有：阿爾伯特·愛因斯坦紀念獎科學獎（1957）、拉姆福德獎（1980）、美國國家科學獎章（1986）、本杰明·富蘭克林獎章（1993）、科學成就鮑爾獎（1994）、阿爾伯特·愛因斯坦獎章（1995）、玻戈留玻夫獎（1996）、拉爾斯·昂薩格獎（1999）、費薩爾國王國際科學獎（2001）和馬塞爾·格羅斯曼獎（2015）等。

他還是1995年度首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際科學技術合作獎、首屆“世界因你而美麗——2006影響世界華人盛典”終身成就獎和2019年度求是終身成就獎得主，并入選2019年“中國海歸70年70人”榜單和中央廣播電視總臺“感動中國2021年度人物”。

國際知名理論物理學家弗里曼·戴森（Freeman Dyson，1923—2020）在美國哲學學會給楊振寧頒授1993年本杰明·富蘭克林獎章頒獎儀式上發表演講時說：“楊教授是繼愛因斯坦和狄拉克之后，20世紀物理學的卓越設計師。”

美國費城富蘭克林學會在給楊振寧頒授1994年科學成就鮑爾獎的頒獎文告中宣稱：“楊-米爾斯規范場理論模型已經位于牛頓、麥克斯韋和愛因斯坦的工作之列，并必將對未來幾代人產生相類似的影響。”

楊振寧獲得的主要學術頭銜有：臺北“中央研究院”院士（1958）、美國藝術與科學院院士（1959，后轉為外籍院士）、巴西科學院外籍院士（1960）、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1965，后轉為外籍院士）、西班牙皇家科學院外籍通信院士（1978）、第三世界科學院（今世界科學院）準創始院士（1983）、波蘭科學院外籍院士（1988）、英國皇家學會外籍會員（1992）、中國科學院外籍院士（1994，后轉為院士）、俄羅斯科學院外籍院士（1994）、梵蒂岡羅馬教宗科學院（即宗座科學院）院士（1997）、日本學士院名譽院士（2010）和香港科學院創院榮譽院士（2015）等。

1996年5月3日，國際天文學聯合會（IAU）屬下的國際小行星中心（MPC）出版的《國際小行星通報》第27125期發布公報，將1975年11月26日南京紫金山天文臺發現的國際編號為“3421（1975 WK1）”的小行星命名為“楊振寧星”，命名儀式于1997年5月25日在南京金陵飯店舉行，楊振寧和杜致禮夫婦蒞臨命名儀式現場。

楊振寧涉獵的理論物理學領域眾多，成就卓著。

1980年，埃米利奧·塞格雷（Emilio Segrè，吳健雄的博導，1959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稱贊理查德·費曼（Richard Feynman，1965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列夫·朗道（Lev Landau，1962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和楊振寧是繼愛因斯坦之后三個全才型理論物理學家。

楊振寧摯友、“兩彈一星”功勛獎章獲得者鄧稼先（1924—1986）臨終前高度評價楊振寧的學術成就：“楊振寧在規范場方面的造詣非常之高，是他一生在物理學領域的最高成就，它比起‘宇稱不守恒’來，對物理學的貢獻還要基本，意義還要深遠。”

1987年，丁肇中（1976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說道：“國人在國際科學壇上有建立不朽之功績者，乃自楊振寧始。”1992年，丁肇中又說：世人公認，每當回顧20世紀物理學發展的主要里程碑時，馬上就會想到以下三件事：一是相對論（愛因斯坦），二是量子力學（在其主要創立者中，楊振寧最為欣賞狄拉克的風格），三是規范場理論（楊振寧）。

中國學者高策在《走在時代前面的科學家——楊振寧》（山西科學技術出版社，1999）書中指出：如果說20世紀上半葉愛因斯坦是物理學的旗手，那么下半葉當推楊振寧。科學界普遍公認，楊振寧是20世紀晚期至21世紀初期在世的世界上最偉大的物理學家。

楊振寧曾自我評估自己的物理學研究風格和品味各有三分之一源自狄拉克、費米和愛因斯坦。楊振寧認為數學和物理學同源，并形象地喻之為雙葉關系。他深諳理論物理學之精髓，深刻地概括出20世紀理論物理學三大主旋律是量子化、對稱性和相位因子，并著重指出“對稱性支配相互作用”。對稱性在楊振寧的整個學術生涯中占據著中心地位并取得偉大成就，故他被學界譽為“對稱性之王”。

科學大家楊振寧身上既具有東方文化的超凡深厚素養，又具備西方科學的求真探索修養。

他秉持“寧拙毋巧，寧樸毋華”（語出北宋陳師道《后山詩話》）的治學理念，科學直覺敏銳，物理觀念深邃，數學能力高超，洞察能力卓越，長期沉醉于追尋數學之魅力和物理學極致之美中，是物理思想的塑造者、科學唯美主義者的典范和富有遠見卓識的科學引領者，贏得“物理哲學家”和“追求科學美感的獨行者”（《規范與對稱之美：楊振寧傳》作者江才健語）之美譽。

楊振寧聰明睿智、性格開朗、率真豁達、溫文爾雅，勇于承擔社會責任，正如黃昆（1919—2005）院士在1998年接受訪談時所言：“楊振寧是一個最正常的天才。”

楊振寧早就對高能物理學（即粒子物理學）的發展前景持悲觀態度。1972年7月4日下午，他在北京一個座談會上“舌戰群儒”，力排眾議，明確反對中國斥巨資建造大型高能加速器。1980年更是公開表明高能物理學“盛宴已過”（The party is over）的著名觀點，直至去世，其基本觀點依然如故，但他歷來推崇新的加速器原理研究。

楊振寧認為，著重發展經濟，偏重應用科學乃當務之急，他支持并贊賞北京正負電子對撞機（BEPC）采用“一機兩用（高能物理兼同步輻射），應用為主”的建設方針，推動中國自由電子激光（FEL）事業取得長足進步。楊振寧后半生格外垂青凝聚態物理學，晚年仍關注并活躍于超冷原子（即玻色-愛因斯坦凝聚態）物理學前沿研究。

1964年3月23日，楊振寧入籍美國。楊振寧曾動情地說：“我知道，直到（父親）臨終前，對于我的放棄故國，他在心底里的一角始終沒有寬恕過我。”2015年4月1日，楊振寧恢復中國籍而放棄美國籍。楊振寧的家國情懷濃厚，在中美關系尚未解凍的1971年7—8月，他敏銳地抓住時機，率先開啟了聞名中外的“破冰之旅”，系美籍華裔知名學者訪問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第一人，并由此引發了美國華人學者回國訪問熱潮。

1977—1980年，楊振寧出任全美華人協會（NACA）創始總會會長，為促進中美兩國人民之間的了解、友誼和合作作出重大貢獻。周培源曾評價說：“楊振寧是美籍華裔科學家訪問新中國的第一人，也是架設起中美之間科學家友誼和交流橋梁的第一人。僅是這方面的貢獻，楊振寧的成就就是無人能及的。”1981—1992年，楊振寧在石溪分校創辦的中美教育交流委員會（CEEC）共資助國內81位（沈津和曾善慶曾先后2次受CEEC資助赴美）科學和人文學者赴美訪問進修，為中美兩國間的人才交流與合作作出突出貢獻。

楊振寧堅稱，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貢獻是幫助改變了中國人自己覺得不如人的心理。

楊振寧自幼與母親羅孟華（1896—1987）相依為命，母子感情深厚，母親是他的漢字識字啟蒙老師。楊振寧孝心滿滿，1984年春夏之交偕88歲米壽高齡的母親到美國東西海岸探親游覽四個月，飽覽異域風情和西方文化，還特意偕母親拜訪了自己的“學術圣地”布魯克海文國家實驗室（BNL）并合影留念，這是楊母平生唯一一次美國行。1987年1月春節前夕，楊振寧乘到新加坡做頒獎嘉賓之便，特意偕高齡老母（此時需乘坐輪椅出行）到獅城觀光游覽，一睹花園城市的獨特魅力，這是楊母平生唯一一次到訪熱帶地區。

楊振寧母子在BNL（1984年）

楊振寧有過兩段婚姻。1950年8月26日與杜聿明將軍長女杜致禮（1928—2003，1947年9月乘飛機赴美自費留學）在新澤西州普林斯頓市結婚，婚后育2子1女：長子楊光諾，計算機工程師，后轉行金融投資業，專業級橋牌高手；次子楊光宇，分析化學博士，大學化學教師，后轉行財務金融業；獨女楊又禮，醫學博士，臨床醫師。

2004年12月24日，喪偶的楊振寧和已離異正在廣東外語外貿大學攻讀英文翻譯學碩士的翁帆（2019年7月獲清華大學建筑學院建筑歷史學博士學位）在汕頭市登記結婚，未育。楊振寧曾形容“翁帆是上帝恩賜給我的最后禮物！”2005年1月26日，楊振寧在清華園寓所接受CCTV《面對面》欄目記者訪談時說：“三四十年以后，大家一定會認為我們結合是一個美麗的羅曼史。”

楊振寧的一生順風順水，學業、事業、成就、生活、家庭、健康等皆豐收，世所罕見的人生超級大贏家。楊振寧自幼天資出眾，智力超群，樂于助人，學習成績一直很優秀，是“別人家孩子”的教育仿效典范。楊振寧與小伙伴們在寧靜而美麗的清華園度過了八年無憂無慮的美好少年時光，后來他戲言：清華校園內幾乎每棵樹我們都曾爬過，每株草我們都曾研究過。

2003年12月24日，楊振寧葉落歸根，自紐約石溪遷居清華園勝因院“歸根居”寓所頤養天年，同時傾心盡力地為清華大學和國家效力，鑒于此他曾自喻：“我的一生可以看作一個圓。”

楊振寧、李政道及其恩師吳大猷在中國臺灣（1997年）

1997年11月15日，楊振寧在紐約石溪家中突發嚴重的心臟病并于三天后實施4根心臟血管搭橋手術，效果奇佳。再婚后，翁帆幫助夫君整理、翻譯文稿，愉悅身心，接待訪者。楊振寧的健康長壽和高質量的晚年生活與翁帆的細心關愛和周到照料密切相關，知情者無不交口稱贊。2010年，耄耋之年的楊振寧在新加坡接受專訪時曾風趣地說：“我要活到108歲，當我‘茶歲’的時候，翁帆正好54歲，還很年輕，風韻猶存。”可惜天不盡遂人愿，楊振寧離沖擊“茶壽”目標只差四年多，殊為憾事。楊振寧的學術成就和科學精神永存！

-本文作者朱安遠是自由撰稿人，北京榮休高級工程師，諾獎研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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