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3月,北京西郊機場的停機坪剛被暮色吞沒,周恩來結束外事活動返京。風不大,卻有點涼。飛機艙門一開,他邁下舷梯,抬眼便看見前來迎接的北京衛戍區司令員吳忠。沒寒暄、沒客套,第一句話脫口而出——“啞巴同志還在?”聲音不高,卻很急。吳忠愣了半秒,旋即笑答:“在,一直在。”短短兩句,把旁邊干部聽得心頭一熱,也聽懵了機場勤務兵:總理惦記的竟是一名沉默的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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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要從36年前說起。1935年仲夏,大渡河谷霧氣繚繞,紅軍急需本地向導。政治保衛大隊抓到一個只會“噢噢”發聲的青年,誤以為奸細,帶回細看。幾天觀察才知,他天生聾啞,沒法開口,卻自愿跟隊。干部們衡量良久,批注兩個字:收編。于是,這位后來被通稱為“啞巴同志”的小伙,扛著大鍋,踏上兩萬五千里。
過夾金山那段,風雪刮臉像刀。官兵們衣單糧缺,他卻毫不喊苦。有人記得,半山腰小李差點被狂風掀下坡,是他沖上去頂住,用肩膀擋了一下,再把二十多斤行軍鍋背到自己身上。接下來的路,鍋沒離開過他的脊梁。草地更險,泥潭隨處可見。班長陷進沼澤那一瞬,他把行軍鍋當成浮板推過去,同時拽住對方胳膊,硬是把人拖了出來。幾次生死,全靠眼神和手勢,他一句話也沒說。
長征結束,部隊抵達陜北。他挑水、搬柴、看庫房,活計不挑。延河邊常見一個情景:毛澤東踱步思索,他遠遠跑來,先把手在褲腿上連擦幾下,再上前握手;毛澤東笑著豎拇指,身旁警衛員自動讓開。這份默契,旁觀者當年就覺得稀罕。
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中央警衛師進城,他隨隊進炊事班。自來水管一裝,挑水用不上,他又拿掃帚滿院子打轉,看見落葉立刻清。閑不住,真是他的“職業病”。一次體檢,醫生發現他冠心病伴高血壓,師長劉輝山把他送大連榮軍院修養。可沒出兩月,他拎包回到北京,用手勢寫下四個字:要干點活。師領導干脆把營區一塊荒地交給他,讓他種果園。
果園頭兩年沒什么動靜,他卻天天蹲在地里翻土、拔草、澆水。1956年春,第一批杏子掛枝頭,營區孩子放學后往那兒跑,他用手勢示意“別爬樹”,然后摘幾個分給娃,自己舍不得咬一口。就這樣,他把荒地打理成整座警衛師的小型菜果基地,官兵們樂得直說省錢。
時間來到1970年9月。吳忠去師部時發現老兵身體大不如前,便向機關交待:該添家具添家具,該改善伙食改善伙食,他這一輩子太儉省。第二年周恩來那聲“還在嗎”,正是緣起吳忠此前匯報。短短幾秒,讓在場干部明白,中央始終記得這位沉默功臣。
隨后的安排沒停步:單人宿舍、席夢思床、取暖爐、棉絮、軟沙發,一樣不落;逢年過節,管理科帶他去總醫院做檢查。老兵用手勢回禮,動作慢,卻總把右拳送到胸口——那是他表達“謝謝”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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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6月,他安靜地走了,享年八十九歲。告別那天,八寶山小禮堂站滿警衛師官兵。棺木旁擺放的遺物只有一頂舊八角帽、一對紅領章、四套軍裝、六枚勛獎章,以及那只磨得锃亮的行軍鍋。很多人沒忍住,紅了眼眶——陣地可以交接,榮譽可以頒發,但沉默中撐住戰友、撐住行軍鍋的那副肩膀,永遠屬于這位無聲的紅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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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并不等于無名;貧瘠,也擋不住信念生長。讀懂“啞巴同志”的一生便會發現:在烽火歲月,英雄不一定要站在話筒前,更可能躲在煙火氣里,把鍋背穩,把水挑滿,把路探清,默默守住崗位。這正是那句老話:真本事,不響也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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