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為急性腸胃炎在醫院掛水的第三個小時,江川才姍姍來遲。
他身上帶著一股濃郁的煙味兒,連帶著風塵仆仆的寒氣。
你怎么搞的?他擰著眉,看了一眼吊瓶,這還有多久?我跟高磊他們開黑正到關鍵局,前面因為你一個電話,害我直接掛機了。
我插著針管的左手冰涼,心比手更涼。
你能去前臺,幫我把押金補一下嗎?我剛才沒帶夠。我聲音有些虛弱。
……我出門急,也沒帶錢包。你微信里沒有嗎?
微信的錢剛才繳費都用了。
他嘖了一聲,顯得很不耐煩。
掏出手機,低頭開始在屏幕上飛快地按著,嘴里嘟囔:真是的,早不病晚不病……
我閉上眼睛。
濃郁的,令人作嘔的火鍋味,混雜著他身上廉價的煙草氣息,瞬間填滿了我的鼻腔。
就在十分鐘前,隔壁床的大叔也是急性腸胃炎,他老婆一邊罵他饞不死你,一邊跑前跑后,給他倒熱水,墊枕頭,還把自己的羽絨服蓋在了他身上。
而我的男朋友,在我們交往的第七年,正站在我病床前,抱怨我打斷了他的游戲。
吊瓶里的液體一滴一滴落下,像在給我的心臟降溫。
最后一絲熱氣,也終于在他抱怨醫院WiFi怎么這么慢的時候,徹底熄滅了。
江川。
嗯?他頭也沒抬。
我們分手吧。
他的手指終于停住,猛地抬頭看我,一臉荒謬:你說什么?林晚,你是不是發燒燒糊涂了?
我沒發燒,我平靜地看著他,我很清醒。我只是突然覺得,這七年,像一場漫長的自我感動。現在,我不想再演了。
就因為我來晚了?就因為我沒帶錢?他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這不是來了嗎!你至于這么上綱上線嗎?
對,我點點頭,就至于。
他大概是被我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氣到了,胸口起伏著:行,行,你病了,你了不起。我不跟你吵。等你病好了,冷靜下來我們再說。
他轉身,毫不猶豫地走了。
沒有補押金,沒有問我晚上回不回得去,甚至沒有回頭再看我一眼。
我就知道,他不是來看病的,他是來銷假的。
我來了,我盡到義務了,你可以閉嘴了。
我看著那瓶快要見底的吊瓶,自己按下了呼叫鈴。
護士小姐姐進來幫我拔掉針頭,輕聲說:你男朋友呢?押金還沒交,你得自己去補一下。
他不是我男朋友。我按著棉簽,輕聲說。
啊?
他只是……一個不怎么熟的,走錯病房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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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自己交了錢,自己打車回了我們同居的家。
凌晨兩點,客廳的燈還亮著。
江川沒在,但電腦屏幕還亮著,上面是他沒退出的游戲界面。
廚房水槽里,堆著他中午吃完的外賣盒子,湯汁橫流。
我過去七年里,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收拾他隨手丟下的爛攤子。
我一邊收拾,一邊安慰自己,他工作忙,他壓力大,他只是個沒長大的男孩。
我像個媽媽,像個保姆,唯獨不像個女朋友。
我累了。
我沒有收拾,而是走進臥室,拿出了一個24寸的行李箱。
我只裝了當季的幾件衣服,我的護膚品,我的筆記本電腦,和我的那臺單反相機。
收拾到一半,門響了。
江川回來了,帶著更重的煙酒氣,腳步都有些虛浮。
看到客廳里的我,和打開的行李箱,他愣住了。
酒意瞬間醒了大半。
林晚,你大半夜發什么瘋?
我沒發瘋,我拉上拉鏈,站起身,江川,我通知過你了。我們分手了。
就因為醫院那點破事?我都說了我不跟你吵,你還來勁了是吧?他一把搶過我的行李箱,
七年!林晚,你因為這點小事,就要否掉我們七年?你良心被狗吃了?
良心?那你跟我講講良心。
我看著他,異常平靜:三年前,我爸做手術,我請假回去照顧。你給我打了幾個電話?一個。問我什么時候回去,因為你沒換洗衣服了。
去年,我加班到凌晨一點,跟你說我害怕,讓你來接我。你說你已經睡了,讓我自己打車,注意安全。可你那晚明明在和高磊通宵打游戲。
還有今天,我掛急診,你兩個小時才到,身上全是煙味。
江川,你不是來晚了,你是在你的游戲和我的死活之間,選擇了前者。
只是游戲結束了,你才順便過來看看我死了沒有。
他被我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臉漲得通紅。
我……我那不是……
不是什么?你只是對我沒感覺了,對這段關系厭倦了。
你懶得再付出任何情緒,任何時間。
我于你而言,就像這屋子里的冰箱和洗衣機,會制冷,會洗衣,但你根本不會在意我會不會壞掉。
我沒有!他急了,我只是……我只是最近太累了!我們在一起這么久了,你非要像剛談戀愛那樣,天天黏糊嗎?日子不都是平平淡淡過的?
平淡?平淡和冷漠是兩回事。
我不想再跟他爭辯,伸手去拿箱子:你放手。
他死死拽著不放,眼眶突然紅了,態度也軟了下來:晚晚,別鬧了。我們七年了,你舍得嗎?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改,我真的改。
沒必要了。
怎么就沒必要了?他幾乎是在吼,你到底要我怎么樣?
看著他這副樣子,我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我松了手。
行。那你覺得,我們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彼此都冷靜冷靜,怎么樣?
他一愣,似乎沒想到我會松口。
……分開?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我搬出去住,我們都別聯系,一個月。
一個月后,如果你還覺得你想清楚了,我們再談。如果你還是現在這樣,那就算了。
這是我能給的,最后的體面。
我知道,這一個月,只是一個緩刑。
他需要這個臺階下。
他需要時間去證明,不是我被甩了,而是我們暫時冷靜。
江川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好。一個月。
他以為我是在賭氣。
他不知道,當我決定搬走的那一刻,這場七年的長跑,在我心里,已經沖過了終點。
我找房子的速度快得驚人。
三天后,我就搬進了一個離公司不遠的一室一廳。
搬家那天,江川良心發現,說要來幫忙。
結果就是,他坐在我新租的客廳沙發上,一邊玩著手機,一邊指揮著搬家師傅:哎,那個箱子輕點,里面的東西貴。
那個,對,放那邊,別擋路。
搬家師傅看我的眼神都帶著同情。
我付了錢,送走師傅,關上門。
江川站起來,環顧了一下這個小小的,但很溫馨的屋子:就這?還沒我們主臥大。房租多少?你一個人負擔得起嗎?
不勞費心。
林晚,你非要這樣嗎?他露出那種我很熟悉的,受傷又無奈的表情。
你搬出來,不就是想讓我哄你嗎?行,我認錯了。
你跟我回去吧。
你那些東西我都給你搬回去,我保證……
江川,我打斷他,你是不是覺得,我今天搬出來,是為了明天讓你風風光光把我請回去?
他沒說話,但表情默認了。
我搬家,不是演戲,不是在等你給臺階。我是真的要開始新生活。
我指著門口,一個月冷靜期,從你現在走出這個門開始。別再來了。
他似乎被我決絕的態度刺傷了,冷笑一聲:行,林晚,你可真行。我倒要看看,你一個人在外面,能撐多久。別到時候哭著求我讓你回去!
他摔門而出。
世界清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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