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首相高市早苗發出“臺灣有事就是日本有事”的叫囂后,遭到了中方強烈的反制,要求她撤回言論。面對排山倒海的壓力,東京似乎并不打算“退讓”,但高市的首相位置已經岌岌可危了。
日本自明治時代實行憲政以來,近140年間誕生了100多任首相,平均每任首相在任不過一年多,“短命首相”是日本政壇的常態。高市早苗是日本歷史上第一位女首相,但也是五年來日本的第四位首相。目前的種種跡象表明,高市早苗也逃脫不了提前下臺的宿命。
有人可能會說,在“臺灣有事”言論引爆中日關系驟然緊張之后,高市早苗的支持率不僅沒有下跌,反而繼續維持在高位,真有可能下臺嗎?
![]()
如果光看民調數據的確是這樣。但如果了解日本政治就會明白,高市的支持率的真正含義并不是“穩”,而是“懸”。它反映的是一種暫時的民情結構,而不是牢固的政治基礎。
從最新的多項民調來看,高市內閣的支持率維持在65%—75%左右,甚至在她與特朗普會面并出席APEC會議后,一度沖上82%的高位。對任何一位剛組閣的日本首相而言,這都是比較罕見的。共同社11月中旬的調查顯示,高市內閣支持率仍然達到了69.9%,不支持率只有16.5%,而這一數據出現在中日關系急速下墜的當口,更顯得非同尋常。那么,這是否意味著高市就能一直“穩坐釣魚臺”呢?這就要從高市的民意構成來進行分析。
高市的一部分支持來自她的象征意義——日本首位女性首相帶來的新鮮感。調查顯示,超過七成日本人認為女性出任首相能推動女性社會地位提升,這種象征性期待給了高市天然的“第一層保護”。
高市的另一部分支持者來自她的政策訴求群體——尤其是堅決贊同提升防衛預算、擴大自衛隊權限、強化對外強硬路線的右翼選民。數據顯示,六成以上受訪者支持增加防衛費,近半數支持在“臺灣有事”時行使集體自衛權。這意味著,高市的強硬立場,在很大程度上迎合了日本社會當下不斷擴大化的右翼思潮。
第三批支持者來自經濟困境中的期待群體。盡管高市的經濟政策尚無實績可言,但在物價高漲的背景下,超過七成受訪者仍對她的經濟對策抱有期待。尤其是年輕世代對她的支持度明顯更高:在30歲以下群體中,贊成政府在臺海沖突中行使集體自衛權的比例高達58.7%,這個群體同時也是對她經濟政策最抱期待的人。年輕人并未因為中日緊張而“反噬”撤回支持,而是選擇相信高市的經濟承諾。
這也解釋了為什么,在中方已經推出包括旅游警告、留學警告、停止水產品進口等制裁措施的情況下,日本國內仍然沒有出現成規模的反彈情緒。因為高市的支持者群體本身在期待經濟改善與支持強硬路線之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交集。
![]()
更加值得注意的是,高市的支持結構還表現出了一定的“逆沖擊”性。似乎外部壓力越大,日本右翼政黨與傾向強硬的選民越是擁護高市。民調中,自民黨、維新會、參政黨的支持者群體都出現了壓倒性 支持行使集體自衛權的情況。
由此來看,目前高市的高支持率并不是因為民眾認可她的能力。而更像是一場內部情緒的暫時匯合,是新鮮感、安全焦慮、經濟期待與民族主義的疊加。換言之,這種支持率結構并不穩固,也不能轉化為長期的政治安全。最重要的是,日本政治從來不是民意直接決定首相命運,而是議會與派閥政治決定的。歷史上支持率高但被黨內拋棄的前首相并不少見,菅義偉甚至在支持率仍有40%時就被黨內逼退。
所以,在日本,民眾的支持率和她的首相位置是否穩固不存在必然聯系。
這一點在日本議會制度與黨內政治結構中尤為明顯。實際上,高市的政治安全面臨著多重潛在威脅:一是在野黨的窮追猛打;二是政治盟友的見風使舵;三是自民黨內部的明爭暗斗,這些因素都是對她政治生存的最大考驗。
![]()
首先,在野黨一直試圖顛覆自民黨的執政地位,只要一有機會他們就會大力發揮。
在高市當選自民黨總裁后,日本的最大在野黨——立憲民主黨就曾試圖阻止她出任首相。雖然在自民黨和維新會達成合作共識后,高市還是登上了首相寶座。但自民黨和維新會的合計席位仍然沒有超過半數,這意味著高市的執政基礎非常脆弱。
自民黨和維新會占到眾議院230席,距離過半數233席還差3席;參議院有一百二十席,距離過半數125席還差5席。執政聯盟處在過半數的懸崖邊緣,任何少數自民黨議員倒戈或維新會退出,高市政府將立即失去執政基礎。在野黨不僅握有足夠的議會籌碼,而且有充足的動機和輿論資本來掣肘她。
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次在國會給高市挖坑的其實也是立憲民主黨。當高市終于在國會說出“臺灣有事”的驚天言論后,立憲民主黨的黨首 野田佳彥迅速發起猛烈批評,指出她的言論“越界”,輕率地將中日關系帶入了極度緊張的狀態。野田佳彥作為前首相,其公開批評無疑具有強烈的示范效應,在社會輿論中形成了明顯的壓力。他甚至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將持續追問問責,直到高市公開認錯,這意味著立憲民主黨絕不會放過這個打擊執政黨的機會,會把高市的言論當成一個政治突破口,隨時在議會發動攻擊。
日本憲法第69條規定,眾議院過半數議員贊成可通過內閣不信任案,首相須在10天內解散眾議院或內閣總辭職。因此,接下來,在野黨還會抓住這個議題不放,對高市早苗窮追猛打。比如,利用參議院多數優勢,否決或大幅修改預算案,拖延關鍵法案,讓高市政府陷入“有政權、無政績”的立法癱瘓。甚至,立憲民主黨還有可能與維新會秘密接觸,承諾部分政策合作,誘使其退出聯盟。
![]()
而作為將高市送上首相寶座不可或缺的力量,維新會對高市來說也是一個潛在的不穩定因素。
維新會與自民黨組成的執政聯盟采取的是"閣外合作"形式,即:“不入內閣、不擔責”,僅通過在議會的支持換取地方利益。這種合作模式本質上就是因為不信任,是一種有意與自民黨拉開距離,隨時準備抽身走人的姿態。
同時,作為在首相指名選舉中支持高市早苗的交換,維新會對自民黨開出了12項條件,包括在明年提出法案設立大阪“副首都”,削減約10%的國會議席數,在2年內將食品消費稅率下調至零等。這些主張不僅在自民黨內有反對聲音,也面臨其他政黨的強大阻力。一旦自民黨無法兌現政策承諾,隨時可能再次陷入聯盟破裂的窘境。
維新會雖然也是一個右翼政黨,但自“臺灣有事”風波后,維新會創始人橋下徹就在電視節目中公開批評高市早苗,稱她沒有那么大實力卻要口出狂言,導致日本下不來臺。橋下徹的炮轟不僅反映了他對高市領導方式的質疑,也表明維新會可能重新評估合作關系,甚至隨時有可能推翻執政聯盟。如此一來,高市政府將立即成為少數派政權,無法憑執政聯盟過半數通過任何法案。如果這時在野黨再聯合起來,通過不信任案,那么高市就只能解散眾議院提前大選。
而高市唯一的指望就是自民黨大佬不會拋棄她。因為,不信任案需要眾議院233票才能通過。而在自民黨掌握196席的情況下,從目前日本國內的政治光譜來看,只要自民黨196名議員無人叛變或缺席,不信任案基本就無法通過。高市就有可能繼續干下去。
![]()
但問題也正出在這里。來自自民黨內部的支持并不是鐵板一塊,甚至可以說還充滿了算計。
高市早苗的當選,本質上離不開自民黨大佬麻生太郎的支持。大家可能還記得,與高市同臺競爭的還有小泉進次郎。那為什么麻生不選擇年輕又有靠山的小泉,而是支持高市呢?簡單來說,麻生推高市上臺,不是出于國家命運的考慮,而是出于個人的政治算計。
第一,是“可控”的政治考量。高市屬于典型的“弱勢型首相”:沒有固定派閥,黨內人脈有限,缺乏獨立的政策團隊,當選之后必須依靠麻生派才能維持執政穩定。相比之下,小泉進次郎則是“強勢的太子”——背靠前首相小泉純一郎,自帶政治光環和全國知名度,同時擁有年輕選民與媒體的天然支持。一旦小泉上臺,很可能重組權力結構、清洗舊勢力,麻生體系反而會被邊緣化。因此,在“弱勢首相”與“強勢太子”之間,麻生出于自身權力延續的本能選擇了更易掌控的高市。
第二,是路線一致帶來的“政策綁定”。高市的右翼色彩濃烈,她強化軍備、推動修改和平憲法、提升對華強硬姿態等主張都與麻生派長期堅持的保守理念高度一致。某種意義上來說,高市的激進言論就是麻生路線的“擴音器”。在自民黨內保守勢力不斷收縮的大背景下,麻生需要一個能向右翼選民清晰傳遞立場的代表人物,高市正好填補了這一角色。
第三,是赤裸裸的“政治利益交換”。麻生太郎是自民黨內資歷最深的政治老手,長期掌控財政大臣與副首相等關鍵職位。但石破茂在上臺后曾剝奪麻生財政大臣與副首相之位,因此遭到麻生強力阻擊,最終被扶上臺不到一年就被趕下臺。
![]()
而麻生選擇高市就是為了鞏固自己在黨內的地位。2024年的“黑金丑聞”發生后,自民黨多數派閥被迫宣布解散,唯獨麻生派憑借資歷與能量選擇拒絕解散,以43名議員的規模繼續存在。而隨著安倍派的瓦解,大量安倍系議員成為“自由人”,麻生希望拉攏他們,繼續擴大自己的力量,而“安倍女孩”高市就是一個理想的中間人。
更重要的是,通過扶高市上臺,麻生得到了他想要的權力。高市安排麻生派核心成員包攬了干事長、總務會長、政調會長三大要職,麻生本人也重新回到自民黨副總裁的位置,麻生派在黨內的勢力版圖幾乎全面恢復。也因此有人嘲諷說,雖然高市勝選,但這實際上是“麻生政權”。
換言之,高市早苗的首相位置,從一開始就是政治利益交換的產物,而非黨內共識或個人實力的結果。她更像是麻生太郎的“代理人”。因此,當既得利益發生變化時,她被棄用將是一種必然。
值得注意的是,麻生與高市在經濟路線上的分歧正在迅速擴大。麻生長期奉行穩健的財政政策,強調壓縮債務、謹慎開支、維護日元穩定;而高市則恰恰相反,主張大規模減稅、補貼,以及向半導體、AI等戰略產業進行巨額投資。但在日本政府債務已高達GDP的 235%的背景下,這種激進的財政政策被經濟學家形容為“財政民粹主義”,可能將日本推向深淵。而這種路線分裂意味著高市不僅難以在政策上維持與麻生的和諧,更容易在麻生派內部激起反彈。
因此,高市能否繼續獲得麻生太郎的庇護,實際上取決于兩個前提:她是否仍然能穩定為派閥帶來利益,以及她的政策是否維持在麻生可容忍的范圍之內。一旦這兩個條件中的任何一個破裂,高市隨時可能從“代理人”變為“包袱”。
![]()
如果真走到那一步,高市早苗也只能選擇辭職下臺。
當然,黨內能決定高市命運的,也不僅僅只有麻生太郎。小泉進次郎也是一個潛在的威脅。
小泉已經兩度角逐自民黨總裁。第一次,他敗給了石破茂;第二次,又輸給了高市早苗。這兩場失利并非單純的票數落后,而是黨內老派大佬刻意壓制的結果。高市上臺后,雖然象征性地給了小泉一個“防衛大臣”的位置,但小泉派在內閣和黨內要職幾乎被系統性排除在外,這種排擠顯然是延續既有政治恩怨。作為年輕氣盛的少狀派,小泉明顯一直憋著一口氣。
從權力結構來看,小泉雖無傳統的大派閥支撐,卻擁有極其特殊的政治資本:其一,他是前首相之子,自帶政治光環;其二,他擁有自民黨中獨一檔的“媒體親和力”;其三,在人口結構快速老化的日本,他具有穩定吸引年輕選民與中間選民的能力。
更關鍵的是,小泉進次郎陣營一直對“新時代自民黨”的路線興趣濃厚,看不慣自民黨內政治老人的理念。這種情況下,當黨內風向對高市不利時,小泉團隊就有發揮的空間。比如推動“路線之爭”的敘事,讓公眾產生其政治路線本身就有問題的印象,來給高市施加壓力。
近日,高市早苗在修訂《國家安全保障戰略》等“安保三文件”時,主張應重新評估“不引進核武器”這一核心原則。結果,防衛大臣小泉進次郎在記者會上公開唱反調,明確表示應繼續支持“無核三原則”。作為高市內閣的核心成員,小泉在高市的政策出現明顯的硬傷后,不是出面打圓場,而是公開發表不同于高市早苗主張的言論,顯然是落井下石。
![]()
與此同時,自民黨其他潛在反對力量也在聚集。石破茂、岸田文雄、茂木敏充等前首相與派閥領袖,都在不同場合對高市的主張與政策提出異議。這些人雖然沒有政治野心,但只要他們各自出手,就足以在黨內形成“高市危險”的輿論導向。對高市而言,這種“上有大佬施壓、下有年輕閣僚造風”的局面最為危險,因為它不僅消耗權力基礎,還將讓她在黨內逐漸被邊緣化。
因此,民意高低只是外在表象,真正能否決定高市下臺的,是黨內力量在關鍵時刻的選擇與博弈。
但同時,外部壓力也將成為影響高市地位的關鍵性變量。
高市早苗卷入“臺灣有事”風波的根本原因,是她試圖借挑動臺海議題為自己的右翼路線與權力基礎“續命”。但卻忽視了日本所處的地緣地位,反倒陷入了騎虎難下的困境。
中國的反制措施若僅是外交層面的聲明,對她的沖擊有限。但如果反制升級,觸及日本企業、供應鏈、關鍵產品乃至雙邊投資環境,就會將壓力直接傳導至日本內部的經濟部門、財界集團。屆時,支持率是否仍能維持,恐怕就很難說了。
日本政治雖然復雜,但仍然受到商界與利益集團的強烈影響。若中方的措施導致日本制造業、出口行業、金融業受到明顯沖擊,這些集團就可能通過自民黨內部派閥施加壓力,要求調整對華政策乃至更換領導人。而自民黨長期以來的統治秘訣,就是能在危機來臨前“自我切割”,通過讓首相下臺來及時止損、為黨重塑形象。如果局面嚴峻到讓整體利益受損,自民黨就絕不會為某一個首相冒險。此時,高市是否會被拋棄,完全取決于反制的實際力度,以及日本社會承壓的能力。而這也是我們決不妥協,必須要求高市收回言論的關鍵原因。
更關鍵的是,中方已經將高市的錯誤言論上升到“破壞二戰后國際秩序”的層面。這意味著,中國的反制將不再只局限于外交、經貿和軍事等領域,而會觸及日本最敏感的國家定位。因為根據《開羅宣言》《波茲坦公告》以及《聯合國憲章》等戰后國際法文件,日本的國家地位、領土范圍乃至和平義務都有明確界定。如果中國選擇從這些文件入手發起輿論與法律戰,日本不僅要面對國際社會關于其戰爭責任與領土問題的再討論,還可能失去包括琉球群島在內的眾多領土,陷入更深的被動。
![]()
而作為日本保護傘的美國,在高市涉臺言論后的反應也很值得玩味。
華盛頓既未公開譴責,也拒絕明確支持,而是表現出了一種 戰略模糊下的謹慎觀望與對被戰略綁架的警惕 。最具象征性的是特朗普在福克斯新聞采訪中的表態。在被問及中日外交風波時,他既不評價高市的言論,也不愿對日本的激進路線表態,而是突然意味深長地說:“很多盟友也稱不上是朋友。在貿易上,他們從我們這里獲利比中國更多。”這被日本媒體解讀為"給了日本右翼勢力一個響亮的耳光",意味著美國不愿為高市的激進言論背書,更不愿被高市牽著鼻子走。
美國軍方的表態同樣耐人尋味。美國海軍作戰部長考德爾11月17日在東京接受采訪時,明確拒絕界定“日本的存亡危機”,并強調高市的表態“沒有讓美軍的戰略發生任何變化”。很明顯,這是一種含糊的立場,既維持美日同盟表面團結,又拒絕被日本定義拉入具體沖突場景。
也就是說,日本最重要的盟友美國,正在經歷從"無條件挺日"到"有條件觀望"的微妙轉變。高市本想通過挑釁中國,把自己更進一步地綁上美國的戰車,結果反倒暴露了美日同盟在臺海問題上的深層裂痕。日本想借美國之力實現"軍事正常化",美國卻警惕被拖入"為他人火中取栗"的陷阱。而這種 "同床異夢" 的狀態,也將成為高市能否“善終”的最大變數。
換言之,高市是否會下臺,真正的關鍵不在于民調數字,而在于政治結構、派閥博弈及外部壓力的共同作用。如果其中任意一股力量出現劇烈變化,高市的政權就會土崩瓦解。
![]()
站在國際視角來看,假如高市最終因為“臺灣有事”風波下臺,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因為那樣就說明:日本社會仍具備一定的自我糾偏能力,能在民族主義情緒與現實利益的拉扯中做出調整。右翼勢力的銳氣可能在短期內被削弱,日本政治會暫時回到務實路線,這不僅有利于日本內部的穩定,也有利于東北亞局勢的降溫。
相反,如果高市在巨大爭議中仍能屹立不倒,并成功穩住自民黨內部的政治格局,則意味著日本從政治層到社會情緒層,都已經向右急速傾斜,未來的政策將傾向更強的軍事擴張,更明顯的對華對抗,以及更激進的政治路線。那不僅代表日本正在經歷深度的右翼化,也意味著整個亞洲、尤其是東北亞,將步入一個更具不確定性的安全時代。
總體來說,高市是否會下臺,不是一個人的命運,而是日本政治未來軌跡的縮影。接下來,日本會走向短暫的回調,還是持續的右轉,將在這場爭議中得到最關鍵的答案。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