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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問:“至善只求諸心。恐于天下事理,有不能盡”。
學生的問題很尖銳的。用現在的話講,只在心上講,是不是自我催眠,遇到事有能力處理、解決好嗎?
先生曰:“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
王陽明一下子釜底抽薪,心即理,天下沒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但是這樣講,可說服不了徐愛啊,老師你可別忽悠我啊,咱慢慢來,那就舉個例子。讀經典,咱把自己放笨一點,別繞,講清楚啊。
愛曰:“如事父之孝,事君之忠,交友之信,治民之仁,其間有許多理在。恐亦不可不察”。
你看古人就那些事兒,學習、修身、交友、齊家、治國,沒別的了。徐愛也舉不出什么特別的例子。他舉了事父、事君、交友、治民,這四件事。他就問老師了啊,這四件事,咱們么做好呢?做到最好呢?咱如何“只求諸心”。接下來,壓力給到王老師了。且看王老師怎么回答。
先生嘆曰:“此說之蔽久矣。豈一語所能悟?今姑就所問者言之。且如事父,不曾去父上求個孝的理。事君,不曾去君上求個忠的理;交友治民,不曾去友上民上求個信與仁的理。都只在此心。心即理也。此心無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須外面添一分。以此純乎天理之心,發之事父便是孝。發之事君便是忠。發之交友治民便是信與仁。只在此心去私欲存天理上用功便是”。
嘩啦嘩啦,倒出了如此多。
“此說之蔽久矣。豈一語所能悟?”
大家思考問題,思考錯了,不過這件事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講清楚的。
“今姑就所問者言之。”
你既然問到這里了,我姑且就你說的這四件事談一談。
“且如事父,不曾去父上求個孝的理。”比如侍奉父親,并不是要到父親身上去尋求孝順的道理。這句話的核心語境是強調 “孝之理” 不在外部(如父親的要求、外在的規范),而在自身對 “事父” 這件事的踐行與本心體悟。就是不需要什么技術含量,用心就可以了。那后面的,事君、交友、治民,也是這里理路。
事君,不曾去君上求個忠的理;交友治民,不曾去友上民上求個信與仁的理。都只在此心。心即理也。
王老師這樣一講,似乎過得去。
而治民,這是一項很考驗技術、能力的管理藝術吧,光用心夠嗎?
我是存疑的。
另外,在我們這個社會,你說你用心,你就能投入到IT行業嗎?或者說投入到AI行業嗎?
說到這里,AI大爆發以來,似乎是心學的復興之機啊。AI確實打破了許多技術性的難題。
我覺得,現在這個時期,正是學心學的好時機呢。
“此心無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須外面添一分。以此純乎天理之心,發之事父便是孝。發之事君便是忠。發之交友治民便是信與仁。只在此心去私欲存天理上用功便是”。
這顆心如果沒有被私欲遮蔽,它本身就是天理,不需要從外面額外添加一絲一毫。憑著這顆純粹合乎天理的心,表現在侍奉父親上,就是孝順;表現在侍奉君主上,就是忠誠;表現在與朋友交往、治理百姓上,就是誠信與仁愛。只需在這顆心上用功—— 去除私欲、保存天理,就夠了。這些道理,基本上還適用于文科,文學,文藝,都適合的。科學的事情,不也是一心鉆研啊,該準備的基礎知識,那就去準備啊,學啊,不受局限,又能專注學下去,心學在科學里,也有位置。
科學本質上也是天理啊,是用科學的方式探究到的天理。科學是可被證偽的,這也是“道可道,非常道”之意,天理,我們是可以無限切近的,但是沒有哪位大儒剛講,自己說的,做的,就是天理。
愛曰:“聞先生如此說,愛已覺有省悟處。但舊說纏于胸中,尚有未脫然者。如事父一事,其間溫凊定省之類,有許多節目。不知亦須講求否”?
徐愛說:“聽先生這么講,我已經有所領悟了。只是過去學到的說法還縈繞在心里,還有沒能完全擺脫的地方。比如侍奉父親這件事,其中像冬天為父母暖被、夏天為父母扇涼、早晚問候父母安康這類具體禮節,有很多具體的細節規范,不知道這些也需要專門去學習講求嗎?”
學了心學,還學那些規矩、規范,還有掌握那些技術流程、細節嗎?
這就像一個修禪的人文,悟了以后還需要修嗎?
先生曰:“如何不講求?只是有個頭腦。只是就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講求。就如求冬溫,也只是要盡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間雜。講求夏清,也只是要盡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間雜。只是講求得此心。此心若無人欲,純是天理,是個誠于孝親的心,冬時自然思量父母的寒,便自要求個溫的道理。夏時自然思量父母的熱,便自要求個清的道理。這都是那誠孝的心發出來的條件。卻是須有這誠孝的心,然后有這條件發出來。
先生說:“怎么能不講求呢?只是要有個核心根本罷了 ——只是要在這顆心上,循著‘去除人欲、保存天理’的方向去講求。就像追求冬日為父母暖床,也只是要盡到自己這顆孝順的心,生怕有一絲一毫的人欲摻雜在里面;講求夏日為父母扇涼,也只是要盡到自己這顆孝順的心,生怕有一絲一毫的人欲摻雜。關鍵是要講求透徹這顆心。這顆心如果沒有人欲遮蔽,純粹是天理,是一顆真誠孝順父母的心,到了冬天,自然會惦記著父母的寒冷,便會自然而然地去尋求‘暖床’的做法;到了夏天,自然會惦記著父母的炎熱,便會自然而然地去尋求‘扇涼’的做法。這些溫凊定省的禮儀,都是那顆真誠孝順的心生發出來的具體行為。卻是必須先有這顆真誠孝順的心,然后才會有這些具體行為的呈現。”
如何不講求?只是有個頭腦。這一句還是挺振聾發聵的。這叫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不僅知其所以然,還對行的當下,對自身有覺知,覺知是否帶著私心、偽善之心,這是心學的厲害之處,要緊之處。
化被動為主動,化消極為積極,化執行為樂行,化僵化為鮮活,這是心學的精神。
譬之樹木,這誠孝的心便是根。許多條件便是枝葉。須先有根,然后有枝葉。不是先尋了枝葉,然后去種根。禮記言‘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須是有個深愛做根,便自然如此”。
先生說:“好比樹木,這顆真誠孝順的心就是樹根,那些侍奉父母的具體禮儀做法(比如溫凊定省之類)就是枝葉。必須先有樹根,然后才能長出枝葉;絕不是先去尋找枝葉,再回頭去栽種樹根。《禮記》里說:‘有深厚愛意的孝子,必然有溫和的氣度;有溫和氣度的,必然有愉悅的神色;有愉悅神色的,必然有溫婉的儀容。’ 關鍵是要先有深厚的孝心作為根本,然后自然會這樣(呈現出和氣、愉色、婉容,以及溫凊定省等具體禮儀)。”
王陽明用“樹根與枝葉” 的比喻,徹底厘清了 “本心” 與 “禮儀” 的關系 ——“誠孝之心” 是 “本”(根),“溫凊定省、和氣婉容” 是 “末”(枝葉)。本末不可倒置:枝葉是樹根自然生長的結果,而非先有枝葉再補樹根;同理,具體禮儀是誠孝本心的自然流露,而非先學禮儀再裝出孝心。
所有修養功夫都要落在“凈化本心、培養深愛” 上,而非執著于外在形式。形式是本心的 “影子”,本心純粹,影子自然端正;若只追影子(模仿禮儀),忽略根本(本心),最終只會是 “假仁假義” 的表面功夫。
這就是明良知,致良知,知行合一。這就是明本末,在根本處下大工夫,自然本立而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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