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里爬外，永不回國？她帶領30名演員選擇留美，如今年過花甲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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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京劇舞臺之上，她是《智取威虎山》中令人難忘的小常寶。

1988年，她卻率領30名團員滯留美國不歸，背負“背叛祖國”的罵名多年。國內輿論嘩然，指責聲如潮水般涌來；彼時她在海外銷聲匿跡，永不回國的傳聞持續發酵，一傳便是數十年。

如今她已年過八旬悄然歸來，是出于悔恨？還是另有深意未言？

四歲裹腿四十歲舍娃

齊淑芳1943年出生于西安一個梨園世家，童年浸透苦楚。四歲起便被綁上沙袋練功，小腿因長期束縛而麻木腫脹。父親齊景和雖心疼女兒，仍堅持嚴苛訓練——嗓子喊啞了，就灌下生雞蛋繼續吊嗓，腳踝磨破了，換雙鞋照樣翻跟頭。

正是這股狠勁，讓她十二歲出演《四郎探母》時，贏得梅蘭芳親口稱贊：“此女成就不在吾后。”

這一句評價成了她一生執念。十六歲考入上海戲曲學校，二十多歲憑借《智取威虎山》紅遍大江南北。舞臺上她眼神銳利如鷹隼，身姿輕盈似飛燕，一套槍花舞得行云流水，臺下喝彩不斷，成為當時家喻戶曉的當紅名角。

為藝術她幾乎割舍全部生活。1974年與配器師龔國泰成婚，兩人約定不育子女。臨近四十歲時意外懷孕，恰逢新劇《磕長頭》進入排演關鍵階段，她毫不猶豫選擇終止妊娠。

那時的她一心撲向舞臺光環，未曾想到，十年之后會為了更大的“世界舞臺”，徹底斬斷故土根脈。

30人集體叛逃美國

1988年夏天，齊淑芳帶領上海京劇院三十位骨干演員赴美巡演《楊門女將》，這是中國京劇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對外文化交流活動。紐約百老匯璀璨燈光與西方觀眾的熱情掌聲，讓這群來自東方的藝術家陷入前所未有的迷醉。

巡演接近尾聲之際，一名華裔富商林某主動接觸，開出“每人五萬美元、提供專屬劇場、協助快速獲取綠卡”的優厚條件，并描繪出一幅“將國粹推向全球”的宏偉藍圖。齊淑芳心動了，在未通知丈夫與國內主管部門的情況下，私自決定帶領全體團員缺席返程航班，集體滯留美國。

消息傳回國內，舉國震驚。《人民日報》發表社論痛斥：“藝術無國界，但藝術家有祖國！”上海京劇院隨即宣布將其除名，相關機構下達永久禁演令。

留在國內的龔國泰身心俱碎，十余載夫妻情分竟以如此方式收場，連一句告別都未曾等到。

大洋彼岸的所謂“天堂”很快化為煉獄。那位林姓商人承諾的一切皆成泡影，資金中斷、住所被收回，更因涉嫌簽證違規遭美方沒收護照，全員淪為非法居留者。昔日萬眾矚目的京劇明星，一夜之間跌入生存深淵。

從戲臺到洗碗池

為了活下去，齊淑芳脫下戲服，走進曼哈頓一家中餐館后廚，日復一日清洗堆積如山的盤碟。那雙曾揮舞紅纓槍、掌控千軍萬馬的手，終日浸泡在刺鼻的清潔劑中，指尖泛白開裂也不停歇。當年能為舞臺放棄孩子，今日更能為生存放下尊嚴。

同行者的命運更為凄涼：有人蜷縮在洗衣廠高溫車間熨燙衣物，汗流浹背；有人穿著褪色舊戲裝在唐人街街頭賣藝乞討；更有甚者被迫在殯儀館守靈，伴著冰冷遺體回想當年萬人追捧的盛況。

這場豪賭，無人幸免，全軍覆沒。

絕境之中，齊淑芳骨子里的倔強再度燃起。她輾轉聯系到同在海外漂泊的鋼琴家殷承宗，終于解決身份問題，獲得合法居留權。隨后牽頭創辦“齊淑芳京劇藝術中心”，決心重振旗鼓。

針對西方觀眾審美習慣，她大膽改良傳統京劇：保留核心唱腔與程式動作，融入芭蕾舞步節奏，增設英文字幕解說，增強視覺敘事感。

她率團奔波于各大高校禮堂、教堂社區，四處巡演。1992年在哈佛大學演出時，一段槍術表演令全場學子目瞪口呆；在耶魯大學工作坊，她親自示范云手發力技巧，引發熱烈反響。

漸漸地，越來越多外國人開始理解并欣賞京劇之美。林肯藝術中心向她發出正式邀請，《紐約時報》為其推出專題報道，稱其為“中華文化在西方的堅守者”。

生活也迎來一絲暖意。武生丁梅魁成為她的第二任丈夫，臺上他們是默契搭檔，臺下相依為命。異國煙火里的溫情，稍稍撫平了她多年漂泊的孤寂。

當初跟隨她的團員們，也從街頭掙扎熬成了登上林肯中心主舞臺的主演。

故鄉的掌聲與罵聲

2008年，闊別故土整整二十年后，齊淑芳以美籍華人身份首次回國探親。六十五歲的她站在浦東國際機場，望著眼前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的城市景觀，恍若隔世。

歸途并不平靜。有人舉牌抗議，高呼“吃里爬外”；一些老戲迷見其現身，或轉身離去，或當面斥責其為“叛徒”。

面對種種非議，她始終沉默，只默默走過兒時練功的巷弄，回到西安老家，跪在父親墳前，指尖輕輕摩挲墓碑，千言萬語盡藏心底。

隨著時間推移，公眾對她的評價逐漸分化。有人依舊無法原諒其當年之舉，認為背叛無可寬恕；也有人肯定她在海外傳播京劇的努力，主張應將人格與藝術分開看待。

此后她回國愈加頻繁，直至八十歲那年，索性定居上海，在浦東租下一間帶練功房的公寓，安度晚年。

如今她的生活平靜如水：清晨在陽臺練習基本功，上午去菜市場買菜，鄰居遞來水果，她笑著接過，早已不見當年風暴中心的鋒芒。

唯有與丁梅魁對練之時，紅纓槍依舊凌厲迅捷，只是眼神中多了幾分沉靜與平和。

一輩子的戲一輩子的賬

有人說她歸來是葉落歸根的懺悔，也有人說她借海外傳承完成自我救贖。

齊淑芳從不多作解釋，只是每日握槍佇立練功房中。她的人生難以簡單定論：為追求藝術巔峰，她可以舍棄親子、犧牲婚姻；為實現更大理想，她也能背離故土、辜負同伴。

但她的一生又足夠復雜：為了戲，她夠狠；為了夢，她夠絕；可在最艱難時刻，她從未拋棄京劇；哪怕年逾八旬，仍在悉心教導年輕人耍槍走步。

練功房窗外，黃浦江奔流不息，夜色中的城市燈火通明。齊淑芳緩緩收槍，靜靜站立，過往的榮耀與唾罵皆已遠去，唯有手中的紅纓槍、腳下的方寸之地，始終未曾背叛她。

這出沒有劇本的人生大戲，她演得跌宕起伏、執著到底。是非功過，終將交由歲月評說。

參考資料：上觀新聞《98歲京劇名家齊英才去世，抗美援朝中曾赴朝鮮慰問志愿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