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小舒啊，你妹妹高莉一家，今年中秋節要回來住幾天。”
電話那頭，是婆婆王秀珍理所當然的語氣。
“你知道的，高莉她對上網買票那些事一竅不通，你人也機靈，就先幫她把高鐵票給訂了吧。”
正在廚房準備晚飯的林舒，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手上切菜的動作絲毫未停。
“行啊，媽，沒問題。”
她溫和地應了下來，仿佛這只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等會兒我問問高莉要哪天的票，就給她買了。”
對她而言，這確實是一件小事。
結婚八年，為小姑子一家處理這種事情，早已成了她的習慣。
她以為這次，也會像過去無數次一樣，在自己默默的付出和對方心安理得的接受中，悄然結束。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一次，她一貫的忍讓，卻換來了一場讓她徹底寒心的羞辱。
01
掛了婆婆的電話沒多久，小姑子高莉的微信視頻就彈了過來。
屏幕那頭，高莉正敷著面膜，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
“嫂子，我媽跟你說了吧？買票的事。”
林舒點點頭，一邊把切好的菜裝盤，一邊問。
“說了，你們打算哪天來，哪天回？一家三口都要買票吧？”
高莉“嗯”了一聲，報上了日期和車次。
“就要那個下午兩點半的，時間最好。”
“對了，給我們選好一點的位置啊，靠窗的，我兒子喜歡看風景。”
林舒耐心地一一記下。
“好的，沒問題。是一家三口來回的票，對吧？”
“對，來回都買好。”
高莉說完，打了個哈欠，似乎準備掛斷視頻。
林舒連忙叫住她。
“高莉，我查了一下，你們一家三口的往返高鐵票，加起來差不多要兩千塊錢。”
屏幕那頭的高莉，從面膜底下露出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耐煩。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嫂子你先幫我墊上唄，多大點事兒。”
“等你大哥發了工資，讓他給你不就行了？”
說完，不等林舒再開口，她就直接掛斷了視頻。
林舒看著暗下去的手機屏幕，無奈地搖了搖頭。
小姑子這種凡事都讓她“先墊著”的習慣，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她沒多想，打開了鐵路購票軟件，熟練地為小姑子一家三口，選好位置，支付了近兩千塊錢。
然后，她把訂票成功的截圖，發給了高莉。
做完這一切，她便轉身繼續去做飯了。
在她看來，一家人之間，互相幫襯是應該的。
只要丈夫高楊能體諒她的付出，只要這個家能和和睦睦，她多做一點，多擔待一點，都無所謂。
02
林舒的性格，溫和、能干，還有點輕微的“討好型人格”。
這和她的原生家庭有關，也和她結婚后的生活環境有關。
她嫁給丈夫高楊的時候，就知道高楊家里有個被婆婆王秀珍寵上天的妹妹。
高楊是家里的長子，從小就被教育要“有擔當”，要“照顧妹妹”。
這種照顧，在林舒嫁過來之后，就順理成章地，也成了她這個長嫂的責任。
剛結婚那會兒，高莉還在上大學。
她每個月的生活費，婆婆都讓高楊轉。
高楊有時候忙忘了，高莉的電話就直接打到林舒這里來，嫂子長嫂子短地叫得比誰都親。
林舒心軟，常常自己先墊錢給小姑子轉過去。
高莉畢業后，留在省會城市工作，離他們家不遠。
她更是把哥嫂家當成了自己的免費酒店和食堂。
每逢周末，她都雷打不動地過來，一來就往沙發上一躺，等著林舒做好飯菜端到她面前。
林舒新買的衣服、新買的包，只要她看上了，就直接拿去用，連個招呼都不打。
有好幾次，林舒發現自己剛買的護膚品，沒用幾次就見了底，一問才知道，是被高莉拿去當身體乳抹了。
林舒也跟丈夫高楊抱怨過。
高楊每次都是那套說辭。
“哎呀，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從小被我媽慣壞了，你多擔待點。”
“她又沒什么壞心眼，就是有點大大咧咧。”
“咱們是一家人，別為這點小事傷了和氣。”
為了不讓丈夫為難，也為了所謂的“家庭和氣”，林舒一次又一次地選擇了忍讓。
她安慰自己，高莉年紀小，不懂事，等她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應該就會慢慢懂事了。
可事實證明，她錯了。
高莉結婚后，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
她把“啃哥”發展成了夫妻雙人項目，帶著她那個同樣不怎么著調的丈夫，一起來占便宜。
今天讓哥嫂幫忙還信用卡，明天又說孩子報興趣班手頭緊。
林舒和高楊，就像是他們夫妻倆的自動提款機。
而林舒，就是那個負責記賬和操作轉賬的“工具人”。
03
中秋節的前一天，高莉一家三口，大包小包地來了。
帶上來的禮物，是一箱不知道從哪個超市買的特價蘋果。
一進門，高莉就把行李一扔，毫不客氣地對正在拖地的林舒說。
“嫂子，我餓了，趕緊給我們做點飯去。”
婆婆王秀珍也跟著附和。
“就是啊小舒，莉莉坐了幾個小時的高鐵，肯定累壞了，你去做點她愛吃的紅燒排骨。”
林舒放下拖把，一言不發地走進了廚房。
接下來的幾天，林舒就像個陀螺一樣，圍著這一大家子人連軸轉。
買菜，做飯，洗衣，打掃衛生。
高莉和她丈夫，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不就帶著孩子在客廳里把玩具扔得滿地都是。
婆婆王秀珍更是把偏心眼發揮到了極致，眼里只有她的寶貝女兒和外孫。
這天下午，林舒正在廚房準備晚飯，發現家里的醬油和蠔油都用完了。
晚上要做一大家子人的菜，沒這兩樣可不行。
她想起來，自己錢包里的現金好像不多了。
于是，她解下圍裙，走到了正在客廳看電視嗑瓜子的高莉面前。
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一些。
“高莉，那個……你嫂子我錢包里沒現金了。”
“你能不能先把上次買高鐵票的兩千塊錢轉給我？我得去趟超市，買點東西。”
高莉正看得起勁，聞言連頭都沒回。
“哎呀，多大點事兒，你微信里沒有錢嗎？先用著唄。”
林舒耐著性子解釋。
“微信里還有點，但不夠買今天晚上一大家子的菜。”
“而且樓下超市那個老板，年紀大了，不太會用手機支付。”
高莉終于不耐煩地回過頭，看了她一眼。
她沒有掏手機，反而皺起了眉頭，語氣也變得尖酸刻薄起來。
“嫂子，你怎么回事啊？”
“我們這才剛來幾天啊，你就催著我要錢。”
“不就兩千塊錢嗎？至于這么斤斤計較，一天都等不了？”
“我們是一家人，你把賬算得這么清楚，是不是太見外了？”
04
高莉的聲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讓客廳里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正在看報紙的公公，抬起頭，皺眉看了林舒一眼。
婆婆王秀珍更是立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高莉身邊，像護崽的老母雞。
“莉莉說得沒錯！”
“小舒，你這是干什么？我女兒難得回來一次，你這是存心給她添堵嗎？”
“不就兩千塊錢嗎？你大哥一個月掙那么多，還差你這兩千塊了？”
“你這么著急忙慌地要錢，是怕我們家莉莉賴賬不給嗎？”
林舒被這一連串的指責，說得愣在了原地。
她感覺自己像被一盆臟水，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
她墊錢的時候，她們覺得理所當然。
如今她只是想把自己的錢要回來，就成了“斤斤計計較”，成了“見外”，成了“添堵”。
這是什么道理？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為自己辯解。
“媽，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只是……”
“你不是那個意思是什么意思！”
高莉也跟著站了起來，咄咄逼人。
“嫂子，我知道，你一直都看不起我們家。”
“你不就是覺得自己是城里人，我們是鄉下來的嗎？”
“現在我哥能掙錢了，你就更不把我們放在眼里了！”
“今天當著我爸媽的面，你把話說清楚，你是不是覺得我占了你家便宜了？”
眼看一場家庭大戰就要爆發。
林舒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剛從臥室里走出來的丈夫，高楊。
她希望丈夫能站出來，為她說句公道話。
可高楊只是皺著眉頭，一臉為難地走了過來。
他先是安撫了一下自己的母親和妹妹。
“媽，莉莉，你們都少說兩句。”
然后，他轉過頭，用一種息事寧人的語氣對林舒說。
“老婆，多大點事兒，至于嗎？”
“不就是兩千塊錢嗎？我等下微信轉給你就是了。”
“你也是，跟自己家人，說話別那么沖。”
“快去買菜吧，爸媽和莉莉他們都餓了。”
丈夫的話，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林舒的心上。
她明白了。
在這個家里，她永遠是個外人。
她的丈夫，永遠會為了所謂的“家庭和氣”，讓她退讓，讓她委屈。
她所有的付出和忍耐，在他們眼里，都是理所當然。
她忽然就不想再爭辯了。
因為她知道，沒有用的。
在這一家人面前，她說什么都是錯。
林舒看著他們，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她點了點頭，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好。”
“我知道了。”
說完，她轉過身，默默地走出了家門。
05
林舒的平靜，讓高楊一家人都有些意外。
按照以往的經驗，林舒要么會委屈地解釋半天，要么會紅著眼眶生悶氣。
像這樣不吵不鬧，平靜接受的樣子，還是頭一次。
高莉和王秀珍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一絲得意。
她們覺得，是她們聯手，終于把林舒這個“不識大體”的嫂子給徹底鎮住了。
高楊也松了一口氣，覺得妻子總算是“懂事”了。
只有林舒自己知道，她的心里，有什么東西，已經徹底死掉了。
她沒有去超市。
她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小區的花園里走著，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
手機響了，是高楊打來的，催她回家做飯。
她掛斷了電話，慢慢地往家走。
晚飯桌上，氣氛有些詭異。
林舒一言不發，默默地吃著飯。
王秀珍和高莉則像打了勝仗的將軍，不停地在飯桌上吹噓著高莉的丈夫最近又談成了一筆“大生意”。
第二天，就是高莉一家準備返程的日子。
林舒一反常態，表現得格外熱情。
她一大早就起來，給他們準備了豐盛的早餐。
還把家里一些沒開封的營養品，都打包好，讓他們帶回去給親家。
高莉看著忙前忙后的林舒，嘴角的笑容充滿了勝利者的姿態。
她得意地對她媽說。
“媽，你看，我就說吧，有些人就是欠收拾。”
王秀珍也笑著點點頭。
“還是我們家莉莉有辦法。”
上午十點，高莉一家人，終于收拾好行李，準備出發去高鐵站了。
林舒把他們送到門口，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
“路上慢點，到家了給我們報個平安。”
高楊因為公司臨時有急事，不能送他們，便給了高莉一千塊錢，讓她們打車去。
高莉一家人走后，林舒回到客廳。
她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現在是上午十點十五分。
高莉他們的高鐵，是下午一點鐘發車。
從家里到高鐵站，算上堵車的時間，最多一個小時。
時間，綽綽有余。
林舒不緊不慢地坐到沙發上，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她打開了那個熟悉的鐵路購票軟件，點進了“我的訂單”。
訂單頁面上，高莉一家三口往返的電子票信息，清清楚楚地顯示在那里。
她點開了回程的票，頁面下方，有一個灰色的“退票”按鈕。
她的手指，在那個按鈕上，懸停了很久。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林舒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有些焦急的男人聲音。
“您好，請問是林舒女士嗎？”
“我是市交警大隊的，您是不是有一輛白色的SUV，車牌號是A88XXX？”
林舒的心，咯噔一下。
那是她丈夫高楊的車。
“是的，是我的車，請問有什么事嗎？”
對方的聲音，瞬間變得無比嚴肅。
“現在，請您和車主本人，立刻到我們大隊來，配合調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