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湯立｜大道至簡 翰墨文章

中國畫是中華民族的瑰寶，是中國文化的精髓。在中國畫的漫長歷史中，寫意精神一直是畫家們追求的最高境界，是中國畫的靈魂所在。從古代的文人畫，到現代的水墨畫，寫意精神始終貫穿其中，展現了中國畫家的情感、思想和氣韻。

然而，在當今的藝術環境中，中國畫的寫意精神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和機遇。在全球化和多元化的影響下，中國畫如何保持自身的特色和傳統，又如何與時俱進，創造出新的風格和表現，是每一位中國畫家必須思考和回答的問題。

著名大寫意畫家湯立在本次對話中向廣大藝術讀者分享他的藝術人生，對于中國畫困境的思考，以及寫意精神的理解。

1.中國文化藝術無不體現出“大道至簡”的哲學精神

環球藝術：當下中國書畫屆呈現出各種觀念、各種風格爭奇斗艷，一派繁榮景象。但繁榮的表象之下，也反映出不少問題，尤其是中國畫核心的大寫意藝術萎糜不振。您是當代大寫意藝術領域卓有成就的大家，請你就大寫意和其他幾個問題談談您的實踐與思考。

湯立：中國畫有工筆寫意之分，通常是工筆畫繁，寫意畫簡。但現在各種展覽上我們見到的寫意畫筆墨越來越繁密，形象越來越真實，色彩越來越靚麗，當然尺幅也是越來越大。

藝術家的個性追求不盡相同，無可厚非，每個人的創作都值得尊重。但要從傳統審美角度看，這些似乎脫離了中國寫意藝術的審美原則與旨趣。

談到寫意之“寫”，首先是要強調以書為骨的大寫意藝術的“書法性”；談到寫意之“意”就要講究主客觀相結合、以詩為魂的大寫意藝術的“抒情性”了；然究其核心，更為重要的是以虛代實、陰陽互生、大道至簡的大寫意藝術的“哲思性”。

在“哲思性”中，“大道至簡”是關鍵。“大道至簡”出自老子的《道德經》。原文是“萬物之始，大道至簡，衍化至繁。”“道”在中國文化中是一個哲學概念，反映出的是世間萬事萬物的自然發展規律。

“大道至簡”說的是凡大道理必簡單，簡單到一兩句話說就能說明問題、甚至能說明很深奧的問題。“大道至簡”作用于寫意畫，就是知白守黑，境界空闊，筆雖簡而意幽遠。

湯立

雪蕉幽禽

137cm×68cm

中國畫的大寫意是“大道至簡”；中國書法中最高端的是草書就是由繁提煉升華而出的“大道至簡”；中國戲曲中藝術程式的以虛代實、以少勝多是“大道至簡”。唐詩、宋詞、元曲，更是言簡意賅，氣象萬千。中國文化、中國藝術的精華無不體現出“大道至簡”的哲學精神。

簡不是物質的貧乏，而是精神的自在；簡不是生命的空虛，而是心靈的單純。簡則空，空不是無物，而是作者的廣闊胸襟、直指人心。因此，看似簡實為繁，表面簡而內涵豐富。正如英國浪漫主義詩人勃萊克的詩句：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國。”

《天地神韻》2017

其實，大到國家的管理、企業管理，小到個人生活、學習、工作，包括日常生活中的行為舉止，以及文學、藝術、經濟、科學等，凡能遵循“大道至簡”原則行為就能體現自然之理和事物規律，也符合藝術的審美原則。

大科學家楊振寧也說：“一個觀念多次反復，多次提煉，多次升華，越來越簡練，越來越簡潔，最終是高度概括，越來越完美，科學是這樣，藝術也是這樣。”

一個中國畫藝術家要想獲得成功，要想成為一個高品位的藝術家，要想在自己的作品中體現中國文化和中國藝術的氣質、氣象，同樣要懂得提煉，要有升華能力。當然，這種提煉與升華靠的是自己的辯證思維能力與審美修養。總之，要遵循“大道至簡”的原則，堅持“大道至簡”的哲學精神。

2.書法是中國畫藝術之命脈

環球藝術：請你談一談書法對中國畫的影響，您提出的“書法性”其意義何在？

湯立：西方素描畫的是立體的面，是基于解剖與透視；中國寫意畫的寫形是線，線來源于書法。這一“面”一“線”是兩種不同的繪畫表現理念，由此也生發出“具象”與“意象”兩個不同的美學體系。

西方現代畫派也用線，但那是受到東方藝術影響而出現的。他們畫線的工具是油畫筆，線質是硬的，盡管線也有粗細。中國畫用的筆是羊毫筆、或是狼羊兼毫，寫出的線是有彈性的。中國毛筆寫出的線是書法寫出的，這個“寫”字就包涵有豐富的中國文化。

中國書法本身具有抽象性，是中國藝術中的藝術，其抽象思維影響了中國藝術的其他門類，尤其是中國畫。中國美術史上獨樹一幟的大畫家如青藤、八大、缶翁、白石等等，都是極具個性的大書法家。

湯立

空潭瀉春

136×68cm 2017年

中國最早的文字是3600年前商朝的甲骨文，后經秦、漢、魏、晉，歷時2000多年，中國書法完成了纂、隸、正、草各種書體的完美演繹，使中國文字成為一門以線條為韻律結構、具有豐富美學內涵，從技法、理論、到品評標準的完備的學術體系，這就是中國藝術獨有的筆墨體系。

筆墨是中國畫之命脈。中國畫之民族性、精神性、經典性，其關鍵是筆墨。筆墨線條的品質能決定著畫家作品的品格之高下、氣韻之有無，趣味之厚寡。

《我寫江山無限魂》2017

重視中國畫筆墨，直取書法之力、之氣、之形、之韻、之神，用于中國畫的物象表達，強化形式構成，增強藝術作品的抽象性、趣味性、表現性，此即“書法性”。

中國書法與中國文化的起源同步，中國書法最輝煌的時代就是中華文化最輝煌的時代，觀書法可知文化之興衰。創造具有鮮明中華美學特征的時代大寫意藝術，離不開以書入畫的“書法性”。

3.“學畫時候不長即有幸參加法國青年沙龍展、應邀在多國舉辦個人畫展”

環球藝術：我們知道您出生于藝術家庭，但三十歲才開始自學畫畫，自學僅兩年您就創作出了水墨寫意畫《河塘立鷺》參加了法國青年沙龍展，令畫壇稱奇。這之后又受邀在日本、英、美等多個國家舉辦個人畫展獲得成功。請談談您的從藝經歷。

湯立：我出生于藝術家庭，但我的青少年時代是中國傳統文化遭受批判的時期，全家受到各種沖擊。而能有條件學畫是國家改革開放之后，這時我已三十出頭，還是個建筑工人，父親恢復作畫了，我也有了學畫的念頭。

父親對我學畫并不支持，他說畫畫有風險，還不如當個工人。他見我堅持想學，便給了我本有任伯年、八大山人作品的小畫冊，讓我工作之余自己臨摹。于是，我白天做工，晚上練習。經過了一段時間，我拿臨摹的畫給父親看，父親說我悟性好，可以學。

湯立

荷塘立鷺

紙本設色1980年

自學兩年后，我創作出了平生第一幅花鳥畫作品《荷塘立鷺》：一片荷葉，幾根水草，一只秋鷺立于湖中遙望遠方，畫面簡潔，境界空闊。這幅畫經湖北省美術家協會評選后送北京，經過再評選后被文化部選送參加了法國青年沙龍展。

湯立《幻》1987年

湯立《影》1988年

湯立《回聲》1986

國內“八五美術新潮”時期，西方各個流派、各種藝術形式紛紛介紹進國內。我受其影響，嘗試將中國畫的氣韻和西方美術的抽象繪畫技法相結合，創作了一批清新自然、簡潔抽象的山水畫作品。這些作品在香港《藝術家》雜志上發表后，立即引起日本一家文化機構關注。

經文化部批準，湯立在日本舉辦個人畫展

1988、1992年，經文化部批準我兩次受邀在日本多個城市舉辦了我的個人畫展，同時有兩家日本畫廊代理了我的作品。

1989年春天，我受邀在英國倫敦的阿爾派藝術俱樂部舉辦了我的畫展。這是一家位于白金漢宮附近的高檔文化會所，畫展規格高，英國女王的弟弟邁克王子親臨畫展現場，英國當年獲史蒂文森音樂大獎的男高音歌唱家為畫展開幕友情演唱。中國駐英使館的文化參贊對我說，這之前從來沒有華人在倫敦舉辦過如此高規格的中國畫展。英國BBC電視臺兩次現場對我進行了專訪，英國皇室還收藏了我的作品。應英國皇室邀請，我提供作品參加為了搶救非洲原始森林而舉行的有全球70位著名畫家參入的藝術品拍賣會。

同年，我收到美國哥倫布市市長的親筆邀請函，邀請我在哥倫布市藝術中心參加中國藝術四人聯展。

4.從西方抽象回歸東方意象

環球藝術：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能在國外舉辦個人畫展的畫家是極少的，正當您創新的抽象山水畫在國外大受歡迎之時，你卻選擇了藝術上向民族水墨寫意藝術的徹底回歸。這是為什么？

湯立：出國舉辦畫展期間，我看到了非洲藝術、古埃及藝術，西方古典寫實藝術、西方現當代藝術、抽象藝術等，眼界大開。特別是在英國倫敦的泰特美術館參觀了西方印象派、表現主義、抽象派最具代表性的大師們的原作，對我觸動極大，這也是我藝術人生的轉折點。

這些代表了西方藝術高峰的大師們的作品顛覆了之前西方繪畫的寫實具象，而是半抽象或抽象，妙在似與不似之間，有藝術夸張，畫面有筆觸感，這些特征與中國畫的大寫意藝術異曲同工，同屬于意象繪畫。其實，這些西方印象派表現主義的大畫家如畢加索、馬蒂斯、凡高、達利、米羅、克利等，都對東方藝術抱有極大熱情，并大膽借鑒了東方藝術。

湯立《三思圖》1990

湯立《新月》1988

中國寫意與西方印象派表現主義，代表了中西方各自藝術的高峰。所不同之處是西方印象派表現主義的繪畫來得真實、直面、強烈，重色彩，有視覺張力，講究動態美；而東方意象則來得委婉、曲折，講究意境、神韻；受魏晉玄學與佛學影響，重內在精神，主靜、空靈、墨分五色。

1993年從西方辦展回國后我謝絕了一切邀請，從之前的重抽象形式表現，徹底回歸于主客觀相結合、重內在精神的東方意象水墨。這種回歸是基于自身的文化基因、人性的直覺、和民族文化認同。

5.談學院中國畫教育的得與失

環球藝術：當下中國大寫意似乎出現了危機，后繼無人，不少人認為這與我們美術學院的中國畫教育有關，想聽聽你的看法。

湯立：當然有關。幾十年來，學院派偏重西方素描為基礎的教育體系有得有失，得的是彌補了中國傳統人物畫寫實能力欠缺的問題；失的是民族繪畫核心的寫意精神。其關鍵是學習素描的同時而忽視了對于中國書法、中國畫傳統程式和中國傳統文化的學習與把握。

從考學之前之后就是全國一套教材、一個標準，其模式化教育嚴重違背了藝術規律，太嚴苛了！包括入學后的基礎教育，其結果往往是從藝術起步階段的數年時間里，扼殺了藝術學生的靈性、個性，把與生俱來的天授神賦變成了唯命是從的標準化平庸。當然這也不是絕對，這種教育體制下也培養出少數有個性、有成就的藝術家，但想培養出大師級的藝術家似乎不可能。

湯立

瀟湘煙雨

136×68cm2006年

不獨美術院校的模式化教育基礎，其文化主管部門和主管專家對于民族文化認同的模糊不清和不作為造成的失誤，直接導致了中國傳統核心的大寫意藝術的衰弱，一代比一代更衰落，當下中國畫壇精英缺失，后繼無人，這是從上到下、全國性的高端人材缺失，其嚴重程度驚人吃驚！

其實真正的藝術家、大藝術家是天假神授，自學自悟，不學而能。齊白石、吳昌碩、黃賓虹、潘天壽、李苦禪，黃賓虹等，這些大畫家從來不是靠美術院校培養而出。

湯立《枇杷小鳥》

藝術家的首要是天賦，再加上方向對頭、適當引導、尊重人性、讓其自然發展。無學術自由選擇就無藝術，無課堂也許是最好的課堂。

1871年，法國畫壇的印象派天才們顛復了西方歷時千年的古典寫實傳統，以半抽象、抽象的現代表現主義的鮮明個性大大推動了西方藝術發展，這群印象派畫家的藝術面貌和藝術追求并不完全一致，但他們都稱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學院派。

6.談“當代水墨”

環球藝術：85美術新潮以來，“與國際接軌”“中西融合”已成為持續的話題。您如何看“當代水墨”？

湯立：“與國際接軌”本身是個偽命題，何來“國際”？“國際”是否應包含中國？如果是，那豈不成了中國與中國接軌？所謂“與國際接軌”，直說就是要畫得象西方、或照西方那樣畫。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畫壇的藝術觀點分有兩派：我暫且稱為“接軌派”與“區分派”。

湯立《群英會》

“當代水墨”是“接軌派”，其學術背景投射是西方藝術，畫家在創作中多以借鑒西方觀念、圖式、方法，而材料工具是中國的宣紙和毛筆。若對其中幾位主要代表畫家的作品仔細分析，是可以從西方一些畫家作品的圖式中找到對應。這在中國稱為“創新”“首創”，與西方藝術家作品認真比較，那只能稱為是摹仿、或是追隨。當然，對于中國畫領域的“當代水墨”也不可一概否定，存在必有價值，摹仿與追隨也許只是過程。盡管從事“當代水墨”者是小眾，但很時髦、很活躍。“當代水墨”畫家也在完善，近年來他們作品中也融入了更多的中國傳統元素。我個人看法，他們與前人畫法不一樣，雖有趣味，新是新了，但終究格局小，缺少質樸與厚重，當然也就談不上具有民族氣派的博大沉雄，和撼人心魄的正大氣象。

湯立 《吾將勁節染秋霜》

136cm×69cm

2003年

另一派是“區分派”，我是“區分派”。“區分派”認為文明與文化是有區別的，人類文明的普世價值是共同的，而人類文化則要強調區別。不同的文化呈現了人類歷史文化的豐富性。如果人類文化驅同那會是多么的乏味，那只能是人類文明的悲哀。傳統文化在創新中學習西方藝術是可以的，但要把握一個度，應適當吸收，以我為主，不傷國體。

7.“對中國大寫意藝術的時代發展作出了卓越貢獻”

環球藝術：您如何評論自己父親湯文選先生的藝術成就？

湯立：大寫意花鳥畫領域，青藤八大為鼻祖，至揚州八怪出，舊文人畫已成體系，海上畫派吳昌碩金石入畫開文人畫新風，齊白石作品一掃傳統文人畫陳陳相因之習氣，開創了清新自然，生命飽滿，天真爛漫，大氣磅礴一格，成為百年中國畫壇成就最高的寫意花鳥畫巨匠。

湯立《偉哉鵬乎》2020

齊白石去世至今已70年，父親無疑是齊白石去世后的七十年中最為重要的寫意畫藝術家。盡管這其中出現了潘天壽、李苦禪、崔子范等大畫家。但若論對傳統繪畫題材內容的拓展，和借鑒西方藝術語言在傳統筆墨形式語言上的出新與發展，在這兩方面，父親無疑是與時俱進，走得最遠，成就最突出。此外，父親對于上世紀五十年代初中國畫壇的現代人物畫的發展有開山之功。因此，父親對中國畫的時代發展，貢獻巨大、至偉！有中國美術館典藏的我父親跨越四十年創作的十幅經典力作為證。

建國之初，文化藝術界對于中國畫能否表現現實生活有過激烈的爭論。民族保守思潮顯然占了上風。他們認為“中國畫不科學”“不能反映現實生活，應取消中國畫”。當時有的美術院校已取消了中國畫課程。

湯文選《婆媳上冬學》1954年

當我們翻開中國美術館《向祖國匯報——新中國美術60年》大型畫集，父親創作的反映現實生活的現代人物畫《婆媳上冬學》（1954年）編排于齊白石，徐悲鴻，黃賓虹作品之后，而居所有現代寫意人物畫名家作品之首。

這是新中國建國之后最早出現的現代寫意人物畫，評論家李松先生在文章中所說：“湯文選是借用農村婆媳關系和農民農閑識字這個小題目做了一篇反映社會變革的大文章，是在中國畫急取突破時做出的重要突破。”

湯文選創作的《婆媳上冬學》（1954年）之后，又有了方增先的《粒粒皆辛苦》（1955年）、黃胄的《風雪洪荒》（1955年）、石魯的《轉戰陜北》（1959年）、劉文西的《祖孫四代》（1962年）等現代人物畫經典。

《婆媳上冬學》入選日本編著的《世界美術全集》，國家以六個國家文字印成圖片對外發行，國家安排父親重作一幅贈送給前蘇聯文化部珍藏，原作現收藏于中國美術館。

1957年，中華人民共和國郵電部首次發行美術郵資信封，共28枚，其中《婆媳上冬學》編為第1號，而其他大師的作品編在后面，例如徐悲鴻的《喜鵲登梅》為第５號，齊白石的《蝦趣》為第11號。

其實，父親最早的現代人物畫是1952年創作的《童趣》，當時父親在中央美術學院進修，受蘇聯著名油畫《又得了兩分》的啟發，便創作出他平生第一幅現實主義人物畫《童趣》。徐悲鴻當年曾對裱畫師劉金濤說，他發現了兩個今后大有可為的年輕人才，一個是湯文選，另一個是黃胄。《童趣》這幅經典之作載入十卷本《湯文選全集》。

湯文選《說什么我也要入社》1955年

1955年，父親又創作出《說什么我也要入社》，入選1957年由中國古典藝術出版社出版的《中國畫》創刋號，這本八開中國畫首刋收錄了從隋代《展子虔游春圖》至近現代一千四百年間的中國美術史中的五十幅經典作品，《說什么我也要入社》列在其中，為最后一幅。原作現收藏于中國美術館。

湯文選《戰正酣》

湯文選村頭拾趣

我父親的現代花鳥畫《秋忙時候》《春曉》《村頭拾趣》《戰正酣》《晨光》均是參加歷屆全國美展后由中國美術館收藏。這些都是以現實主義方法創作出的農村題材花鳥畫，從內容、形式、表現上已與傳統花鳥畫完全拉開了距離，是中國花鳥畫藝術的新發展。

千年中國花鳥畫史中，將農村題材花鳥畫作為創作重點的只有齊白石、湯文選。齊白石畫農村題材是他兒時的回憶；湯文選不同于齊白石，他畫農村題材是文化人下鄉體驗生活，其作品是以新人物畫的現實主義創作手法用于花鳥畫創作。更強調作品的詩情畫意、時代氣息與人文關懷；他的花鳥畫在形式表現上有對西方團塊結構等的借鑒，強調形式語言的出新，畫得氣勢磅礴。葉淺予先生看后發出了“看看湯文選的農村題材新作，誰能說中國畫不能創新奇”之嘆！”

湯文選《秋忙時候》

父親的水墨豬、水墨虎等動物賦予了人的情感與人類的大愛情懷。王朝聞先生在給父親的信中說：“你現在雖然改作花鳥畫，但在藝術創意方面仍然繼續了《婆媳上冬學》的好傳統——繪畫掌握戲劇性。你畫雞的《戰正酣》，畫貓的《頑貓》，以至畫虎的《雙雄》，正如唐人‘紅杏枝頭春意鬧’等詩意那樣有戲。”中國美術館前館長楊力舟撰文說：“借物喻人，借物喻意，這種手法湯文選先生運用自如，在這些方面他超過了齊白石等前輩大師。”

8.憶父親——相互影響，相互促進，終成大家

環球藝術：你們父子均為當代畫壇名家大家。您父親對您的藝術成就又是如何評價的呢？

湯立：父親藝術成就高？其大寫意畫風屬于博大雄強一格，畫寫心。歷盡坎坷。他一生為人低調，謹言慎行。對于我早年藝術上中西結合在國外舉辦畫展的作品他不說好也不說差。

在性格上我與父親有區別。藝術上我是狂放一路，畫如其人，內心也如此。我當年（2000年）的題畫詩云：

耷（八大山人）非耷，

齊（齊白石）非齊，

擲筆大笑墨淋漓；

非我輕狂非兒戲，

我有我法會天機。

2003年我定居北京時拿了一批寫意畫給老父親看，他看后仍然不表態、不說好也不說差，只是提醒我在外要低調點。父親說：“北京是個大碼頭，畫得好的人多。你是外地來的，藝術即便比別人高一篾片、別人還是高；你要高別人兩蔑片、別人才會說你們差不多；你要高別人三蔑片別人才會承認你。”

父親1995年定居北京時已發現患上帕金森癥手時常發抖，之后越來越嚴重。2007年春，父親因病情嚴重到無法走路，手整天抖個不停，有時吞咽食物都困難，不得返回武漢治療。秋天，我帶著人民美術出版社新出版我的大紅袍畫集回武漢，我和我的朋友一頁一頁翻開給老父親看。老父親看完后老淚縱橫，顫巍巍地一句一句說：“才情縱橫，氣象萬千，超過前人，再就是…”老父親欲言又止，其實這后面說什么已不重要。我都六十歲了。這是我從藝三十年來老父親第一次對我的藝術上的肯定，也是最后的一次了。至于老父親說“超過前人”得辯證看，不當回事就好。

文/林建來源：環球藝術）

藝術家簡介

湯立，現為中國藝術研究院文學藝術院研究員，中國國家畫院研究員，曾任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生院、北京師范大學藝術傳媒學院研究生導師，北京大學湯立中國畫工作室導師。早年從事現代山水畫創作，曾經應邀在日本、英國、美國等多國舉辦個人畫展；后主攻大寫意花鳥畫，偶作寫意人物。曾在北京、江蘇、山東、河南、江西、廣東、甘肅等多地美術館、博物館舉辦畫展，廣獲好評。他具有開闊的文化視野和中、西兩方面藝術學養，能文、能詩，擅長書法，是當代新崛起的一代中國寫意畫大家。中央電視臺《探索·發現》和《人物·訪談》欄目分別播放其藝術專題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