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5月17日深夜,北京西郊試驗棚里燈火未熄,錢學森在厚厚草稿紙上畫下最后一條曲線——那是中國第一枚液體火箭的噴管參數。年輕助理小聲提醒:“先生,您已經連續工作二十個小時了。”他抬頭淡淡一句:“數據合上才好睡覺。”這一幕常被研究所老員工提起,因為它像縮影,濃縮了錢學森回國后的全部節奏:把一天當兩天用,把個人喜怒置于國家需要之后。
時間線往前推五年。1955年9月,“克利夫蘭總統號”郵輪越過太平洋,甲板上站著一對夫妻和兩個孩子。七歲的錢永剛拉著父親的手,好奇打量海天線;五歲的妹妹錢永真不明白為何母親總在甲板盡頭望向東方。對這對兄妹而言,那趟旅程只是換了住處,對父母而言,卻是用前半生積累的學識給新中國下注。事實證明,這一注押中了民族復興的關鍵節點。
![]()
回國后十五年間,原子彈、氫彈、人造衛星三連跳成功。外界記住了“導彈之父”四個大字,卻容易忽略背后那條看不見的家風傳遞鏈。錢學森的父親錢均夫早年留學日本,堅信“救國先立人,立人須教育”,他給兒子的第一句要求是“書要讀雜,路才走寬”。錢學森又把這句話輕輕改了幾個字,留給下一代:“書要常讀,路才走得遠。”這樣的耳提面命,比任何宏大說教更有效。
兄妹倆的成長路徑由此分岔。哥哥錢永剛1980年代在國防科大接受系統訓練,后赴加州理工學院攻讀計算機科學。他回國時帶回的卻不是硅谷機會,而是一箱子操作系統源碼和厚厚的實驗筆記。有人勸他留美發財,他擺擺手:“父親的‘遠’在那邊,祖國的‘近’在這里。”如今,他擔任多所高校客座教授,主攻智能軟件架構,課堂上最常說的一句是“底層邏輯先想透,再談商業模式”。聽過課的學生評價:講解嚴謹,又不乏段子,和印象中“火箭世家公子”判若兩人。
![]()
妹妹錢永真另一條軌跡。她童年在父親的機械圖紙和母親的鋼琴聲里穿梭,最終選擇了聲樂。中央音樂學院聲樂系與歌劇系的教材里,有她主持修訂的多卷本《德奧藝術歌曲分級曲庫》。外人驚訝她沒有出國做職業歌唱家,她卻解釋:“錢家傳統是建設者,不是表演者。”在舞臺后場,她經常拿著秒表掐琴房練聲時間,用工程師思維對待藝術,學生們笑稱“永真老師上課像調發動機”。
兄妹的事業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卻在傳承“實干”二字上殊途同歸。錢永剛參與的國產高性能并行數據庫項目,十年間從實驗室走向市場,支撐了多家金融系統的高并發需求;錢永真主導的“聲樂技術與漢語韻律”課題,為民族歌劇在國際舞臺獲得更高可懂度提供了模型。不得不說,兩人均用各自方式回應了外界那個常被重復的問題——“能否跳出父親光環”。
![]()
目前,錢永剛常駐上海交大,每周兩次在機房里與學生調試代碼;閑暇時,他整理父親留存的筆記影印件,計劃建成開放數據庫,方便青年學者檢索。錢永真則把大部分時間留在中央音樂學院排練大廳,偶爾受邀去歐洲授課,最欣慰的事是看到中國學生站在維也納的舞臺上,發音和氣息都經得起挑剔耳朵。
有人統計過,吳越錢氏家族近現代走出了三十多位院士、學者、文化名人,從錢玄同到錢偉長,從錢鐘書到錢三強,再到錢學森。外界好奇這一族為何總能人才輩出,其實答案很簡單——把讀書當日常,把責任當本分。錢永剛在一次校友會上被追問“成功秘訣”,他笑著反問:“你們忘了我是錢學森兒子的身份嗎?”臺下頓時安靜。半晌,他補一句:“我更想讓人記住我是軟件工程師。”簡短回應,道出了第二代乃至第三代自我定位的微妙轉折:尊重長輩功績,但不依賴血緣紅利。
錢家的第四代陸續走進公眾視野。錢永剛之子主攻計算機視覺,正在攻讀博士,偶爾會將論文拿去請爺爺的老同事點評;錢永真的女兒則考入柏林音樂學院,方向依然是聲樂。一個走科技前沿,一個留守藝術舞臺,選擇不同,卻同樣低調。媒體想采訪,他們多數婉拒,只留下簡單回復——“還沒做出拿得出手的成果,先忙研究。”
![]()
試想一下,如果當年那趟郵輪被更漫長的阻撓拖住腳步,中國航天、計算機、聲樂教育的若干節點或許都要改寫。歷史沒有如果。當年8歲時怕雷的孩子成了導彈奠基者,他的兒女也將“怕什么”三個字丟進了個人履歷里,各自向前。至于后人現在如何?答案藏在實驗室的燈光、練聲房的節拍儀,以及那些不被新聞鏡頭捕捉的普通工作日里。
2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