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三刻已到,斬!”
監斬官的令牌重重擲下,寒光閃閃的鬼頭刀高高舉起,對準了囚犯的脖頸。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衣衫襤褸的身影猛地從人群中撲出,不顧一切地死死抱住了劊子手的大腿!
“刀下留人!”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所有人驚呆了。
劊子手一愣,高舉的刀停在了半空。
知府周牧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厲聲喝道:“哪里來的瘋子!給我拿下!”
01
三日前,云州城。
秋風蕭瑟,卷起街角幾片枯黃的落葉。
顧硯在自己的小攤前呵了呵凍僵的手,提起筆,蘸了蘸早已冰冷的墨,繼續為人代寫書信。
他曾是天子門生,是名動京華的狀元郎顧硯。
而現在,他只是云州城里一個靠筆墨果腹的落魄書生。
“先生,這是您要的五個銅板。”一個衣著樸素的婦人接過信,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
“多謝。”顧硯頭也不抬,聲音沙啞而平淡,仿佛對這世間的一切都已提不起興趣。
自從三年前被權臣魏逆構陷,剝去功名,趕出京城,他心中的那團火便已徹底熄滅。
什么“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不過是年少輕狂時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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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想在這座小城里,像個活死人一樣,了此殘生。
就在此時,一陣喧嘩聲由遠及近,百姓們紛紛向街道兩旁退去,臉上露出畏懼的神色。
一隊殺氣騰騰的官兵押著一輛囚車,緩緩駛來。
“都讓開!朝廷欽犯在此,閑雜人等速速退避!”
顧硯本不想理會,這種官府的威風,他早已看膩了。
他正準備收攤,眼角的余光卻不經意間掃過囚車。
囚車里,那“欽犯”約莫二十多歲,雖然身著囚服,手腳都戴著沉重的鐐銬,但他的腰桿卻挺得筆直。
臉上沒有尋常囚犯的恐懼與絕望,一雙眼睛在亂發的遮掩下,沉靜如深淵,正冷冷地打量著這座城,打量著城里的蕓蕓眾生。
不知為何,顧硯的目光與他對上了。
四目相對的瞬間,顧硯的心猛地一顫。
那不是一雙逆黨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有審視,有悲憫,還有一絲深藏的……失望。
那“欽犯”看著顧硯攤位上散落的書法,看著他一身洗得發白的儒衫,眼神中似乎閃過一絲波瀾。
就在囚車即將走過的那一刻,他對著顧硯,嘴唇無聲地動了動。
沒有聲音,但顧硯讀懂了那兩個字
社稷。
轟!
這兩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顧硯早已死寂的心湖中炸響。
社稷!他曾經為了這兩個字,不惜與滿朝權貴為敵;也正是因為這兩個字,他才落得今日這般田地。
他曾以為自己早已將這兩個字徹底忘記,埋葬在三年前那個冰冷的雪夜。
可今天,一個素不相識的死囚,卻用口型對他重提這兩個字。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又為何偏偏對自己說出這兩個字?
囚車漸行漸遠,只留下一張貼在墻上的告示,用刺目的朱砂寫著:逆黨李慎,三日后,午時三刻,公開問斬。
落款是云州知府——周牧。
周牧,權臣魏逆的門生。
顧硯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手中的毛筆掉落在地,墨汁濺臟了他僅有的一件長衫,他卻渾然不覺。
他知道,自己平靜等死的日子,恐怕要結束了。
當晚,顧硯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他想起了自己被罷官時老師失望的眼神,想起了同僚的背叛與落井下石,想起了自己對天發下的毒誓:此生再不入官場,再不問政事。
可那個“欽犯”的眼神,那兩個字,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海里。
“一個將死之人,為何還心念社稷?難道……這其中真有什么天大的冤情?”
“周牧是魏逆的人,他如此草率地要處死一個京城來的‘逆黨’,會不會是為了殺人滅口?”
一個個念頭在他腦中翻滾,讓他心亂如麻。
去救一個陌生人,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囚犯,賭上的,是自己這條賤命。
不去救,他仿佛能預見到,自己后半生都將被今天的這一幕所折磨,內心的道義和良知將永無寧日。
天快亮時,顧硯猛地從床上坐起,眼中布滿了血絲,但那份長久以來的死寂與迷茫,卻被一抹決絕所取代。
他走到書箱前,從最底層,拿出了一件被包裹得整整齊齊的狀元袍。
他曾發誓,此生再不看它一眼。
他輕輕撫摸著上面用金線繡成的麒麟,喃喃自語:“顧硯啊顧硯,你讀了半輩子圣賢書,難道就真的要做一個對天下不聞不問的懦夫嗎?”
他站起身,眼神恢復了三年前的清亮與銳利。
“罷了,這條命本就是撿來的,如果能用它來換一個真相,換一個心中無愧,那便賭一次吧!”
他做出了決定。
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驗證那個“欽犯”的身份,以及,籌集賭桌上的本錢。
他環顧四周,這間破敗的祖宅,是他如今唯一值錢的東西了。
他苦笑一聲,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向城中最大的當鋪走去。
想入局,必先有賭注。
而這一次,他要押上的,是他的所有。
02
一個時辰后,顧硯從云州城最大的當鋪里走了出來。
懷里那張傳承了數代的祖宅地契,換成了一袋沉甸甸的銀子。
心頭掠過一絲刺痛,但他的眼神卻愈發堅定。
救人,先要舍己。
他沒有絲毫耽擱,用碎銀買通了牢頭,終于在陰暗潮濕、散發著霉味的地牢深處,再次見到了那個“欽犯”。
“你到底是誰?”顧硯隔著牢門,開門見山地問道。
那人盤腿坐在草堆上,即便身處此等污穢之地,依然身形筆挺。
他抬起眼,反問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既然來了,就說明你心中那份道義未死。”
顧硯心中一震,仿佛被看穿了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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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憑什么信你?”
李慎淡淡一笑:“就憑‘周牧’是‘魏逆’的人。
就憑他一個小小知府,竟敢如此草率地處死一個來自京城的‘欽犯’。
你曾是狀元郎,這其中的利害,你會看不明白?”
寥寥數語,卻字字誅心。
顧硯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此人若不死,必將威脅到權臣魏逆。
顧硯不再多問,將一小包用油紙裹好的燒雞和一壺酒從柵欄縫隙中塞了進去,沉聲道:“撐住。我一定會救你出去。”
李慎看著他,眼神中閃過一絲動容,他接過酒壺,仰頭喝了一大口,只說了一個字:“好。”
從地牢出來,顧硯立刻著手他的計劃。他很清楚,跟周牧這種人,硬碰硬無異于以卵擊石。唯一的辦法,是“智取”。
他走進筆墨鋪,用高價買來了鄰省官府專用的“云紋紙”,又尋到城中最偏僻的印章店,定制了一枚幾可亂真的鄰省監察御史的私印。
回到棲身的破屋,他將心神沉浸于筆墨之間。
他曾是狀元,天下官府的行文格式、字體筆鋒,早已爛熟于心。他凝神靜氣,筆走龍蛇,一篇措辭嚴謹、毫無破綻的“提審公文”一揮而就。
公文大意為:鄰省監察御史正在追查一樁大案,發現此案與云州收押的欽犯李慎有重大關聯,特發文前來,要求將人犯暫緩處決,待兩省會審之后再做定奪。
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符合官場規矩的救人方法。
次日一早,顧硯換上一身盡量體面的儒衫,手持偽造的公文,昂首走進了戒備森嚴的知府衙門。
公堂之上,知府周牧聽完顧硯的來意,接過公文,只是掃了一眼,便發出一聲嗤笑。
“顧硯,你當本官是三歲孩童嗎?”
顧硯心中一凜,但面不改色:“大人此話何意?下官只是代為呈文,還請大人明察。”
“哼!”周牧猛地將公文拍在桌上,厲聲道:“一個被革去功名的廢物,竟敢在本官面前玩弄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把戲!偽造官文,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顧硯強自鎮定:“大人憑何說這是偽造?”
周牧緩緩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眼神陰鷙如毒蛇:“本官就告訴你。
此人乃是魏大人親自下令要殺的人,別說是區區一個鄰省的御史,就算是當朝宰相來了,也休想從本官手里把他帶走!你以為,你是誰?”
一句話,便將所有的規則和道理全部堵死。
顧硯遍體生寒,他算到了一切,卻唯獨算漏了對方的無法無天。
“來人!”周牧懶得再與他廢話,猛然喝道:“把這個不知死活的瘋子拖出去,給本官打!打到他下半輩子都拿不起筆為止!”
“遵命!”
幾名衙役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將顧硯死死按住。
冰冷沉重的水火棍,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他的背部和腿上。劇痛瞬間傳遍全身,但他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不知過了多久,他像一條死狗一樣被拖出了知府衙門,扔在了冰冷的石板街上。他掙扎著想要爬起,雙腿卻使不上一絲力氣,每一次嘗試,都換來鉆心刺骨的疼痛。
第一次營救,以慘敗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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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硯趴在地上,感受著路人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心中卻毫無屈辱。他望著知府衙門那兩尊冰冷的石獅子,眼中燃起了更加熾烈的火焰。
“周牧……魏逆……你們以為這樣,就能讓我放棄嗎……”
時間,只剩下最后一天了。
03
顧硯是被一陣藥香嗆醒的。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不在冰冷的街頭,而是躺在一間雅致的客房里。
腿上傳來陣陣清涼,顯然是被人上了上好的金瘡藥。
“醒了?”一個清脆利落的聲音傳來。
顧硯轉頭,看見一個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正端著藥碗走進來。她身穿一身干練的錦緞衣裳,眼神精明而銳利。
顧硯認得她,是城中最大的茶樓“清風樓”的老板娘,人稱紅姐。
“是……紅姐救了我?”顧硯掙扎著想坐起。
“別動,”紅姐將藥碗放在桌上,語氣平淡,“你要是死在我茶樓門口,晦氣,我可不想我的生意被一個死鬼攪黃了。”
話雖刻薄,但顧硯知道,若非她出手,自己恐怕已經凍死街頭。
他掙扎著拱手:“大恩不言謝。”
紅姐冷哼一聲:“我救你,不是因為你可憐。而是因為,你是這滿城之中,唯一敢和周牧對著干的人。”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刻骨的恨意,“三年前,我那做絲綢生意的弟弟,就是被周牧羅織罪名,屈打成招,最后家產被吞,人也死在了大牢里。”
顧硯的心猛地一沉,原來是同道中人。
他看著紅姐,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有一個計劃,或許能扳倒周牧,但九死一生。”
紅姐的眼神瞬間亮了:“說來聽聽。”
“此計,還需要一個人。”顧硯忍著劇痛,在紅姐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一個有膽、有力,而且對周牧同樣恨之入骨的人。”
紅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你說的是誰。跟我來。”
穿過幾條小巷,他們來到一處偏僻的院落。
院子里,一個身材魁梧、滿臉滄桑的老者正在磨刀,一下,又一下,專注而沉穩。他磨的不是菜刀,而是一把磨得雪亮的舊軍刀。
他就是“老刀”,曾經是邊軍赫赫有名的百夫長。他的獨子,也是一名軍人,休假探親時,只因頂撞了周牧的小舅子,便被活活打死,最后還被安上一個“逃兵”的罪名。
老刀甚至沒能為兒子辦一場風光的葬禮。
“老刀叔,”紅姐開口道,“這位是顧硯先生,他有辦法,為你的兒子報仇。”
老刀磨刀的動作停了下來,抬起頭,一雙渾濁卻銳利如鷹的眼睛看向顧硯:“說。”
顧硯沒有廢話,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他沒有隱瞞風險,也沒有夸大成功的可能。
“……明日午時,便是行刑之時,也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周牧此人,生性多疑,尋常的劫法場必會失敗。我們唯一能利用的,就是混亂,一場讓他無法掌控的、席卷全城的大混亂。”
他頓了頓,看向兩人:“明日,正好是云州城一年一度的河神祭。”
老刀和紅姐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顧硯繼續說道:“河神祭,全城百姓都會涌向洛水河畔。
屆時,城中兵力必然空虛。
紅姐,我需要你動用你茶樓所有的關系網,在午時三刻,同時在城中散播‘逆黨援軍殺進城了’的謠言,引發恐慌。”
紅姐重重點頭:“沒問題。”
顧硯又轉向老刀:“老刀叔,我需要你辦一件更危險的事。周牧上個月剛以‘通敵’的罪名抄了城西糧商的家,把所有糧食都囤在了官倉。
我需要你在同一時間,點燃官倉。官倉失火,是天大的事,足以把周牧大部分的兵力都吸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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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刀的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軍刀,只說了一個字:“好!”
顧-硯深吸一口氣,說出了最后一步:“你們制造的混亂,會為我爭取到寶貴的時間。屆時,我會親赴法場,救下那個人。”
“你一個人?”老刀皺起了眉。
“我一個,足矣。”顧硯的眼神無比堅定,“你們的任務,是把水攪渾。而我的任務,是在渾水中,撈出那條最大的魚!”
夜色漸深,小屋內的油燈,映照著三張同樣決絕的臉。
他們三人,一個是心死的書生,一個是尋仇的遺屬,一個是喪子的老兵。他們是被這個世道逼到絕路的人,如今,他們要用這殘存的性命,做一場豪賭。
賭一個公道,賭一個天亮。
明日午時,便是開牌的時刻。
04
次日,云州城。
洛水河畔,人聲鼎沸,一年一度的河神祭典正在舉行,熱鬧非凡。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知府衙門前的刑場,卻是截然相反的肅殺景象。
高臺之上,知府周牧一身官袍,面帶冷笑,享受著生殺予奪的快感。臺下,百姓們遠遠地圍著,臉上是麻木與畏懼。
顧硯混在人群之中,一身粗布短衫,頭戴斗笠,遮住了大半張臉。
他的手心里,緊緊攥著一把從鐵匠鋪買來的、鋒利的剔骨刀。
他的目光,穿過重重官兵,落在那個即將被行刑的男人身上。
李慎被押上斷頭臺,他看了一眼天色,又掃視了一圈刑場,最后,他的目光與人群中的顧硯短暫交匯,微微點了點頭。
顧硯的心也隨之沉靜下來。
“時辰差不多了……”周牧看了一眼天上的日頭,不耐煩地準備下令。
也就在此時——
“轟隆!”
一聲巨響從城西方向傳來,
緊接著,一股肉眼可見的濃煙沖天而起!
“走水了!官倉走水了!”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人群頓時大亂。
官倉是全城的命脈,一旦燒毀,所有人都得挨餓!
周牧臉色劇變,官倉失火,這可是天大的罪過!他立刻對身邊的都尉吼道:“快!帶大部分人去救火!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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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都尉不敢怠慢,立刻點了八成以上的兵力,火急火燎地朝城西奔去。
周牧還沒松口氣,城中四面八方突然又響起了凄厲的呼喊:
“不好了!逆黨殺進城了!”
“官兵都去救火了,沒人守城了!”
謠言如同長了翅膀,瞬間傳遍了整個刑場。
本就人心惶惶的百姓和官兵們徹底陷入了恐慌,場面瞬間失控。
周牧終于意識到不對勁,這火燒得太蹊蹺,謠言也起得太詭異!他猛地回頭,死死盯住臺下的顧硯,再看看斷頭臺上的李慎,瞬間明白了所有。
這是一個局!
“上當了!”周牧眼中殺機暴漲,他知道,此刻絕不能再等。
他指著臺上的李慎和臺下的顧硯,對僅剩的親兵嘶吼道:“別管了!此二人是逆黨同伙!立刻行刑,將他們就地格殺!”
他要搶在所有事情失控前,將這兩個心腹大患徹底除去!
收到命令的劊子手,再次舉起了鬼頭刀。
而臺下的親兵,也提著刀,朝顧硯猛撲過來!
就是現在!
顧硯不再隱藏,抽出懷中的剔骨刀,迎著官兵沖了上去。他不會武功,但他曾熟讀兵書,懂得如何利用身法閃避。
他像一條泥鰍,在幾個官兵的圍攻中險之又險地穿過,目標只有一個——斷頭臺!
“噗嗤!”一名官兵的長刀劃破了他的手臂,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袖。
顧硯咬緊牙關,忍著劇痛,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剔骨刀奮力甩出,精準地釘在了劊子手舉刀的手腕上!
“啊!”劊子手慘叫一聲,鬼頭刀脫手落地。
顧硯趁此機會,撲上了刑臺,試圖解開李慎身上的繩索。
“找死!”周牧見狀,親自拔出腰間的佩劍,面目猙獰地朝顧硯刺來。
顧硯已是強弩之末,面對知府的致命一擊,他再也無力躲閃。他心中閃過一絲慘笑:終究,還是失敗了嗎……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陣比城中所有喧嘩加起來都更具威勢的雷鳴之聲,從主街盡頭傳來!
“駕!駕!駕!”
那是成百上千匹戰馬奔騰的聲音!大地在顫抖,街道兩旁的瓦片都在簌簌作響。
一支通體玄黑、旌旗招展的鐵甲騎兵,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撕裂了混亂的人群,以無可阻擋的氣勢,瞬間沖入了刑場!
為首的大將軍身披重甲,面罩寒霜,他只掃了一眼場中情景,便爆喝一聲:“護駕!”
“嗖嗖嗖!”數十名騎士翻身下馬,組成一道人墻,將整個刑臺圍住。周牧刺向顧硯的劍,被一名騎士用刀鞘輕松格開,連人帶劍被震得連退數步。
這支軍隊的出現,讓時間仿佛都靜止了。
他們的鎧甲、兵器、氣勢,無一不說明著他們的身份——京城,禁軍,天子親衛!
周牧呆住了。
所有官兵都呆住了。
在全場死一般的寂靜中,那名大將軍幾步跨上刑臺,在那個衣衫襤褸、滿身血污的“欽犯”面前,單膝跪地,聲音-L亮而顫抖:
“臣,羽林衛大將軍常風,救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陛下”二字,如九天驚雷,炸得在場眾人魂飛魄散。知府周牧雙腿一軟,當場癱倒在地,面如死灰。
而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顧硯,手握著從地上撿起的短刀,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他拼上性命去救的“欽犯”,大腦一片空白。
他傾家蕩產、賭上一切,不是為了救一個逆黨,而是為了救當今天子。
刑場之上,他傻眼了。
皇帝在大將軍的護衛下解開了所有束縛,他緩緩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麻木的手腕。他沒有先去看癱倒的周牧,也沒有理會跪了一地的將士,而是走到了顧硯面前。
他看著顧硯滿身的傷痕,眼神復雜而感動:“顧硯,你沒有被社稷拋棄,是社稷險些失去了你。”
顧硯嘴唇顫抖,半晌才從極度的震驚中找回自己的聲音:“草民……草民只是為了您曾說過的‘社稷’二字。”
李慎重重地點了點頭,目光掃過被玄甲衛徹底控制的刑場,聲音重新恢復了帝王的威嚴與堅定:
“朕的社稷,需要你。
隨朕回京,我們一起,換一個朗朗乾坤!”
05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隨著皇帝李慎的一聲令下,整個云州城的天,徹底變了。
知府周牧及其所有黨羽被玄甲衛當場拿下,抄家所獲的罪證,竟堆滿了整整三大車。
城中百姓看著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老爺們,如今如同喪家之犬般被鎖上鐐銬,無不拍手稱快,積壓已久的怨氣,終于得以一抒。
城西的火很快被撲滅,老刀被請到了皇帝面前。
他一身煙火氣息,見到天子,只是“嘭”的一聲跪下,磕了一個響頭,嘶啞著說:“草民,為我兒謝恩。”
李慎親自扶起他,下令為他兒子恢復名譽,追封烈士,并賞千金,讓他頤養天年。
茶樓老板娘紅姐也被找到了,她為皇帝獻上了她這幾年來暗中搜集的、關于周牧勾結魏逆的所有賬本和密信。
李慎龍顏大悅,不僅為她弟弟平反昭雪,更御筆親題“天下第一樓”的金匾,賜予她的茶樓。
一場彌天大禍,在短短一個時辰內,化作了一場雷厲風行的清算和一場恰如其分的封賞。
三日后,皇帝的車駕啟程回京。
顧硯坐在寬大舒適的御輦之中,換上了一身干凈的錦袍,身上的傷也得到了最好的醫治。他看著坐在對面,已經換上龍袍的年輕天子,依然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顧愛卿,”李慎親自為他倒了一杯茶,開口道,“云州之事,只是開始。
周牧,不過是魏逆安插在天下各處的一枚棋子。
朕這次南巡,險些喪命,但也看清了,這天下,已經從根上開始爛了。”
他說著,從暗格中取出一份密奏,遞給顧硯:“這是朕在云州查到的,以及從周牧府中搜出的,所有與魏逆有牽連的官員名單。
朕需要一把刀,一把能替朕剜去這些腐肉,卻又不會傷及社稷筋骨的快刀。”
顧硯雙手接過那份沉甸甸的名單,他知道,這上面每一個名字的背后,都是一場腥風血雨。
“朕回京之后,會恢復你狀元的功名,并擢升你為督察院左都御史,總領監察百官之職,另賜你尚方寶劍,如朕親臨。”李慎的目光灼灼,“顧硯,你敢接嗎?”
曾經心灰意冷的落魄書生,如今手握著足以撼動整個朝局的名單和天子的絕對信任。
顧硯沒有絲毫猶豫,他俯身下拜,聲音鏗鏘有力:
“臣,領旨!”
半月后,京城。
一輛馬車在督察院的門口停下。顧硯身著嶄新的御史官袍,頭戴獬豸冠,走下馬車。他不再是那個眼神黯淡的落魄書生,周身雖無殺氣,卻自有一股令人不敢直視的凜然正氣。
他抬頭看了一眼督察院那塊刻著“激濁揚清”的牌匾,想起了三年前自己被狼狽地趕出京城的那個雪夜。
如今,他回來了。
云州城的棋局,已經結束。而關乎這天下社稷的真正棋局,才剛剛開始。
這一次,他顧硯不再是棋子,而是手握皇命,親自下場對弈的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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