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世達賴：白天是西藏權力最大的王，晚上化身貴族公子當風流情郎

1706年的一個雪夜,青海湖畔寒風刺骨。一支押解隊伍停在湖邊,隊伍中央是一個24歲的年輕人,身穿破舊僧袍,雙手被縛。就在所有人以為這位曾經高高在上的雪域之王將被送往北京受審時,第二天清晨,押解官兵發現——人不見了。是病死?是被殺?還是趁亂逃脫?這個謎團,困擾了后人整整三百年。

雪域深宮里的傀儡王

1682年二月二十五日,布達拉宮里發生了一件驚天大事。五世達賴喇嘛羅桑嘉措在剛剛重建竣工的宮殿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氣。按照常理,這位藏傳佛教格魯派的最高領袖去世,消息應該立即傳遍整個雪域高原,僧俗各界都要舉行盛大的法事,同時開始尋訪轉世靈童。

可詭異的事情發生了。五世達賴身邊最親信的弟子桑結嘉措做出了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決定——封鎖消息,密不發喪。對外宣稱達賴喇嘛已經"入定",進行無限期的修行,靜居高閣,不見任何來人。一切政教事務,都由第巴桑結嘉措全權處理。

第巴是什么?在藏語里,第巴的意思是由達賴任命、管理衛藏行政事務的最高官員,俗稱"藏王"。桑結嘉措這一招太狠了,他用一個已經死去的達賴喇嘛的名義,獨攬了整個西藏的大權。更絕的是,這個秘密一瞞就是十五年,連遠在北京的康熙皇帝都被蒙在鼓里。

桑結嘉措一邊欺瞞天下,一邊暗中派人到民間尋找轉世靈童。萬一哪天真相敗露,至少還有個新達賴可以頂上。尋訪的地點選在了西藏南部的門隅地區,那里偏僻安靜,容易保守秘密。更重要的是,那里的人們大多信奉寧瑪派紅教,如果能在紅教地盤上誕生一個黃教教主,對擴大黃教勢力大有好處。

1683年三月初一,門隅達旺納拉山下的宇松地區鄔堅嶺村,一戶農奴家庭迎來了一個男嬰。父親扎西丹增,母親次旺拉姆,一家人世代信奉紅教。這個孩子被取名阿旺嘉措,誰也沒想到,這個普通農家的孩子,日后會成為西藏歷史上最傳奇、最特殊的一位達賴喇嘛。

兩年后,桑結嘉措派出的密使來到了這個偏遠山村。按照黃教的規矩,哪個嬰兒能夠準確抓取前世達賴的遺物,就證明是達賴轉生。三歲的阿旺嘉措被帶到一堆物品前,小手準確無誤地抓起了那把只有五世達賴才能使用的銅鈴。密使們心中狂喜,但桑結嘉措嚴令封鎖消息,不許走漏半點風聲。

就這樣,這個被選中的孩子繼續留在家鄉,過著普通農家孩子的生活。直到六歲那年,父親扎西丹增病故,剩下母子二人相依為命。不久后,在桑結嘉措的安排下,阿旺嘉措被送進了巴桑寺學習經文。寺院里的生活清苦而規律,小小年紀的阿旺嘉措刻苦學習,成績優異。

紅教和黃教有一個根本性的區別。紅教的戒律相對寬松,僧侶可以娶妻生子,可以過世俗的生活。黃教則不同,戒律極其嚴格,尤其是達賴喇嘛,更是不能有任何男女之情。阿旺嘉措從小在紅教家庭長大,十四年的鄉村生活讓這個少年的骨子里流淌著自由奔放的血液。門隅地區盛行"薩瑪"酒歌和"加魯"情歌,那些動人心弦的旋律,早已深深刻進了少年的靈魂。

1696年,轉折點來了?？滴趸实塾H征準噶爾叛亂,從俘虜口中偶然得知一個驚天秘密——五世達賴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經圓寂了!康熙龍顏大怒,立即降旨嚴厲責問桑結嘉措。桑結嘉措慌了,欺君之罪可是要殺頭的。情急之下,只能趕緊把雪藏多年的轉世靈童拿出來,匆忙安排坐床典禮。

1697年九月,十五歲的阿旺嘉措被從藏南迎到拉薩。途經浪卡子縣時,拜五世班禪羅桑益喜為師,剃發受沙彌戒,正式取法名為羅桑仁欽·倉央嘉措。同年十月二十五日,布達拉宮舉行了盛大的坐床典禮,倉央嘉措成為第六世達賴喇嘛。

可這位新任達賴喇嘛手里沒有任何實權。桑結嘉措才是真正的幕后老板,倉央嘉措不過是用來應付康熙皇帝的一個傀儡。布達拉宮高墻深院,那些年邁的經師亦步亦趨地跟在這個少年身后,生怕他走出庭院半步。倉央嘉措要學習的是《根本咒》《秘訣》《菩薩隨許法》《生滿誡》,要遵守的是黃教那些繁文縟節的清規戒律。

一個在自由空氣中長大的少年,一夜之間被關進了金碧輝煌的牢籠。更殘酷的是,據傳說在入宮之前,倉央嘉措在家鄉有一位青梅竹馬的意中人,兩人終日相伴,耕作放牧,感情深厚。可現在,這一切都成了泡影。

這哪里是什么雪域之王?分明是一只被囚禁的金絲雀。

布達拉宮的叛逆者

如果倉央嘉措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或許歷史就會改寫?？善@個從紅教家庭走出來的少年,骨子里帶著不羈的靈魂。黃教的戒律越嚴苛,內心的反抗就越強烈。

布達拉宮的日子枯燥而壓抑。白天誦經、學法、接見朝拜者,扮演那個高高在上的活佛?？擅康揭鼓唤蹬R,倉央嘉措就像變了一個人。宮里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門,鑰匙只有他自己掌管。趁著夜色,他換上普通人的衣服,悄悄溜出布達拉宮,消失在拉薩的街巷里。

這位雪域之王給自己取了一個化名——宕桑汪波,意思是"浪子"。身穿綢緞便裝,手戴戒指,頭蓄長發,完全是一副貴族公子的打扮。八廓街上的酒館、民居、花園,處處都留下了這位"浪子"的足跡。拉薩城里的歌舞宴飲,觥籌交錯間,沒人知道這個風流倜儻的年輕人竟是那位深居布達拉宮的達賴喇嘛。

關于倉央嘉措的夜游生活,留下了太多傳說。據說八廓街拐角處有一幢黃色的房子,那里是他與情人幽會的地方。三百年后,這幢房子變成了一家著名的餐吧,名字就叫"瑪吉阿米"。"瑪吉阿米"這個詞來自倉央嘉措最著名的那首情歌——"在那東山頂上,升起皎潔月亮,瑪吉阿米的面容,浮現在我心上。"

這首詩到底寫的是什么?"瑪吉"在藏語里是"未生"的意思,"阿米"是"阿媽"。直譯過來是"未生之母",有人理解為純潔少女,有人認為是佛教中的觀想意象。倉央嘉措的詩到底是情歌還是道歌,學術界爭論了幾百年也沒有定論?？衫习傩詹还苓@些,大家更愿意相信,那是一個多情少年寫給心上人的情詩。

倉央嘉措的詩流傳下來大約有六十多首,幾乎每一首都在寫愛情。"拉薩游女漫如云,瓊結佳人獨秀群,我向此中求伴侶,最先屬意便為君。""為尋情侶去匆匆,破曉歸來積雪中,就里機關誰識得,倉央嘉措布拉宮。"字里行間,全是一個年輕人對自由與愛情的渴望。

紙終究包不住火。有一年冬天,拉薩下了大雪。倉央嘉措夜游歸來,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腳印。清晨時分,鐵棒喇嘛發現了這些腳印,順著追蹤,一路追進了倉央嘉措的寢宮。秘密就這樣敗露了。那些本來就對桑結嘉措不滿的人,抓住這個把柄大做文章,四處宣揚六世達賴不守清規,根本不是真正的達賴轉世。

1702年,二十歲的倉央嘉措做出了一個驚人之舉。那一年,按照慣例,達賴喇嘛要到日喀則去接受五世班禪為他授比丘戒。從沙彌戒升級為比丘戒,意味著要遵守二百五十條戒律,約束將更加嚴格。可倉央嘉措一開始就拒絕講經,到了受戒的時候,更是當眾脫下袈裟,奉還給五世班禪,請求收回以往所受的戒律,只愿保留世俗之權。

這一幕震驚了整個藏區。一個達賴喇嘛,當眾拒絕受戒,這在西藏歷史上聞所未聞?？蓚}央嘉措的請求被駁回了,他沒有選擇的權利。在那個政教合一的時代,達賴喇嘛是西藏的精神領袖,桑結嘉措需要這個傀儡來維持自己的統治,怎么可能讓他隨便退出?

既然無法掙脫牢籠,倉央嘉措選擇了另一種方式的反抗。夜游繼續,情詩繼續。有人說這是墮落,有人說這是對命運的抗爭。藏傳佛教高僧后來這樣評價他:"六世達賴以世間法讓俗人看到了出世法中廣大的精神世界,他的詩歌和歌曲凈化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靈。他用最真誠的慈悲讓俗人感受到佛法并不高不可及。"

"住進布達拉宮,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薩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這兩句詩雖然后來被證實并非倉央嘉措原作,卻精準地概括了這位傳奇人物的一生。白天端坐在布達拉宮的寶座上,是萬人朝拜的活佛;夜晚穿行在拉薩的街巷里,是縱情聲色的浪子。兩種身份,撕裂著一個年輕人的靈魂。

可惜好景不長。政治風暴即將來臨,這位叛逆的達賴喇嘛,很快就要成為權力斗爭的犧牲品。

青海湖畔的千古謎團

西藏的政局從來就不太平。早在明末清初,黃教為了奪取統治權,聯合蒙古和碩特部用武力擊敗了當時執政的藏巴汗?？珊痛T特部的軍隊在西藏站穩腳跟后,就賴著不走了。黃教與和碩特部之間,表面上合作,暗地里一直在爭奪權力。五世達賴圓寂后,桑結嘉措更是把和碩特汗王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1705年,桑結嘉措決定先下手為強。他買通了拉藏汗府里的內侍,在拉藏汗的飲食里下毒?？蛇@個計劃竟然泄露了,拉藏汗大難不死,怒火中燒。蒙古騎兵的戰斗力遠超藏軍,拉藏汗調集大軍,一路勢如破竹,藏軍節節敗退。最終,桑結嘉措兵敗被擒,人頭落地。

桑結嘉措死了,可事情沒完。拉藏汗向康熙皇帝上了一道奏折,說桑結嘉措謀反,還說桑結嘉措一手扶植的六世達賴倉央嘉措根本就是假的,此人沉溺酒色,不守清規,不理教務,請求皇帝下旨廢黜。康熙皇帝權衡利弊,最終下旨:"拉藏汗因奏廢桑結所立六世達賴,詔送京師。"

倉央嘉措失去了最后的庇護,淪為階下囚。1706年,拉藏汗派蒙古衛兵押解倉央嘉措進京。押解隊伍途經哲蚌寺門前時,發生了戲劇性的一幕。寺里的喇嘛們聽說達賴喇嘛被押解路過,紛紛沖出寺門,硬是把倉央嘉措搶了回去。

拉藏汗豈能善罷甘休?蒙古大軍調轉炮口,對準了哲蚌寺。眼看一場血腥屠殺就要發生,倉央嘉措做出了一個決定——主動出降。為了不讓寺里的喇嘛們因為自己而遭受屠戮,這位二十四歲的年輕人放棄了最后的抵抗。

押解隊伍繼續前行,目的地是北京。可隊伍走到青海湖邊時,離奇的事情發生了。根據清朝官方記載,倉央嘉措于康熙四十五年十一月十五日"行至青海道附近得病圓寂",按照亂臣的處置方法,尸體被拋棄在野外,時年二十四歲。

六世達賴到底是二十四歲病死青海湖邊,還是六十三歲圓寂阿拉善?這個謎團至今沒有定論。不過有一點是確定的:無論官方怎么說,藏區人民始終認定倉央嘉措是正統的六世達賴喇嘛。拉藏汗后來另立了一個叫意希嘉措的人為六世達賴,可藏人根本不買賬,稱其為"假達賴"。1721年,清廷正式追復倉央嘉措的六世達賴喇嘛身份。

倉央嘉措走了,可他的詩歌留了下來。那些用藏文寫就的情歌,被抄錄、刊印、傳唱,在雪域高原家弦戶誦三百年。后來被翻譯成漢、英、法、日、俄等二十多種文字,傳遍全世界。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這句被后人加工過的詩,道盡了倉央嘉措一生的悲劇。出身紅教,被迫當黃教教主;渴望自由,卻困于深宮高墻;想做凡人,偏要扮演活佛;追求愛情,最終淪為政治犧牲品。這個年輕人用二十四年(或者六十三年)的生命,書寫了一個關于身份撕裂、命運捉弄的悲壯故事。

有人說倉央嘉措是墮落的活佛,有人說他是勇敢的叛逆者。可對于普通藏族百姓來說,這位六世達賴喇嘛是最親切、最接地氣的一位。其他達賴高高在上,遙不可及;只有倉央嘉措,用那些滾燙的情歌,讓人感受到佛法也可以是溫暖的、人間的、有血有肉的。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這大概是倉央嘉措一生最真實的寫照。入世還是出世,做活佛還是做凡人,這個選擇題困擾了他短暫的一生。最終,歷史記住的不是那個高坐布達拉宮的傀儡達賴,而是那個雪夜踏月、寫下絕美情歌的拉薩浪子。

三百年過去了,青海湖依舊波光粼粼,布達拉宮依舊巍峨聳立。倉央嘉措的傳奇早已落幕,可那些情歌仍在高原上回蕩,仍在打動一代又一代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