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把命,留給姐姐。”
當這句話從24歲的妹妹李安口中平靜地說出時,像一顆釘子,瞬間釘死了母親所有的哭嚎與哀求。
它讓父親顫抖著手,簽下了那份優先保全一個女兒生命的同意書——一份對另一個女兒事實上的“死亡判決書”。
二十四年,她們像一件活著的刑具,彼此捆綁,彼此折磨。
如今,這場以生命為賭注的分離手術,終于在手術室亮起的紅燈下開始。
門外,是五個小時煉獄般的等待。
父母早已準備好迎接兩種結局中的一種:
或是失去妹妹李安的劇痛,或是手術失敗的雙重絕望。
他們以為自己已經預演了所有最壞的可能。
直到手術室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主刀醫生摘下口罩,快步來到他們面前。
“醫生……我的安安她……”
母親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幾乎要癱倒下去。
主刀醫生深吸一口氣,卻避開了她急切的眼神,說出了一句讓他們瞬間血液凝固的話:
“手術……比我們想象的要復雜得多。現在,你們必須立刻做第二個決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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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二十四年來,李望只想著一件事:畫畫。
她畫的畫上總有天空,大片大片的、藍得嚇人的天空。天空下面,有山,有鳥,還有一條伸向遠方的小路。
她的畫上從來沒有人,只有一個孤零零的背影。那個背影是她自己。
李望畫畫的時候,李安就坐在旁邊,或者說,就黏在她旁邊。
李望的右手拿著筆,左手卻動不了,因為李安的身體連著她的左邊。
顏料放在桌子左邊,李望夠不著,李安就伸出她的左手,替她把顏料盤子挪過來。
李望要紅色,李安就遞給她紅的。李望要藍色,李安就遞給她藍的。
李安像她的另一只手,一只長在別人身上的手。
李安不看畫,她就看李望。李望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有畫畫的時候,眼睛里才會亮一下,像是快要燒完的炭火,突然被風吹了一下。
李安的話很多,她總是在說話,說今天窗外的麻雀叫得真兇,說鄰居家養的黃狗又在追自己的尾巴,說收音機里那個男人唱歌跑調了。
她的聲音像夏天里的知了,吵個不停,把屋子里的死寂都給填滿了。
李望不理她,她只管畫。
有時候畫得不順心,她會把筆狠狠地摔在地上。筆掉在她們倆中間,誰也撿不起來。
她們就那么僵著,像一座奇怪的雕塑。
過一會兒,李安會先笑起來,說:“姐,你看,它也累了,想躺一會兒。”
李望還是不說話,但她緊繃的肩膀會松下來一點。
她們的生活就是這樣,一幅畫,兩個人,無休無止的沉默和無休無止的嘮叨。
她們的父母,老李和他老婆,就住在隔壁屋。
他們很少進女兒的房間,好像那扇門后面是一個他們看不懂的世界。
他們只在飯點的時候把飯菜端到門口,喊一聲:“吃飯了?!比缓缶拖裉右粯拥刈唛_。
屋子里,李安會把飯菜端過來,一勺喂給李望,一勺喂給自己。
她們吃著一樣的飯,看著一樣的窗外,身體里卻裝著兩個完全不同的夢。
李望的夢在畫里的遠方,李安的夢,就在李望的眼睛里。
那天下午,李望正在畫一條河,畫得很慢,好像那條河正艱難地從她的筆尖流出來。
李安看著窗外,突然說:
“姐,我想吃糖葫蘆了,就是街口那個老頭賣的,上面有芝麻的那種?!?/strong>
李望沒抬頭,手里的筆頓了一下,畫紙上留下一個墨點,像一只黑色的螞蟻。
“我們去不了?!崩钔f,聲音很輕。
“我知道?!崩畎舱f,“我就是說說。”
她們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太陽都挪了地方,把她們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像一個就要被扯斷的人。
李望突然放下了筆。
她看著李安,看了很久,看得李安都有點不自在了。
“你想出去嗎?”李望問。
“想啊?!崩畎残α艘幌拢冻鰞深w小虎牙,“做夢都想。我想去街上跑,摔倒了也沒關系,自己爬起來就行?!?/p>
李望沒說話,她轉過頭,看著畫上那條孤零零的小路。小路盡頭,什么都沒有。
她突然覺得,那條小路也許根本走不通。
02
天陰沉沉的,像一塊臟了的抹布。
老李和他老婆帶著李望和李安去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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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們每年都要走一趟的流程,像去廟里燒香,求個心安。
她們坐在一把特制的巨大輪椅上,老李在后面推,他老婆在旁邊扶著。
輪椅的轱轆壓過醫院走廊的地磚,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一聲聲,都像敲在人的心上。
醫院里的味道不好聞,一股消毒水和腐爛混在一起的味道。
張醫生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頭發白了一半,戴著眼鏡,看人的時候眼神很平靜,平靜得讓人害怕。
他看了看檢查單子,又看了看擠在一張檢查床上的姐妹倆,沉默了很久。他的辦公室里只有掛鐘“滴答”的聲音。
老李搓著手,他老婆揪著衣角,兩個人的汗水把衣服都浸濕了一塊。
終于,張醫生開口了,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像小錘子。
“情況不好了?!?/p>
他指著片子說:“肝臟的負荷到了極限,已經開始衰竭了。而且,李安的心臟……也撐不住了?!?/strong>
老李的老婆嘴唇抖了一下,想說什么,沒說出來。
張醫生推了推眼鏡,看著這對早已面無人色的父母,說出了最后一句話。
“再不分,兩個都活不過一年。”
“分?”老李的老婆像被針扎了一下,尖叫起來,“怎么分?醫生,你告訴我怎么分?這就是一塊肉?。 ?/p>
老李一把拉住她,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張醫生沒理會她的哭喊,只是繼續用那種平板的語調說:
“分離手術風險極高,現在的技術,只能優先保一個。你們要做好選擇?!?/p>
“選擇?”老李的老博癱坐在地上,像是全身的骨頭都被抽走了。
她不再哭了,只是張著嘴,嗬嗬地喘著氣,像一條離了水的魚。
老李蹲下去,想扶她,但自己的腿也軟得跟棉花一樣。
隔著一扇門,李望和李安坐在輪椅上,把醫生說的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李安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什么,但聲音越來越小,最后變成了蚊子叫。
李望看著窗外,那片灰色的天空,好像馬上就要塌下來,把所有人都壓死在下面。
回家的路上,輪椅的“咯噔”聲好像更響了。
沒有人說話,風吹過他們的臉,涼颼颼的。
李安突然唱起了歌,是收音機里那首跑調的歌。她唱得很大聲,也很跑調,在空曠的馬路上飄得很遠。
老李推車的腳步踉蹌了一下。
他老婆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壓抑的哭聲從喉嚨里擠出來,被李安的歌聲蓋住了。
李望閉上了眼睛。她覺得這歌聲比哭聲還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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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從醫院回來,那個家就死了。
不是沒人說話,而是說的每一句話都像裹著冰。
老李開始沒日沒夜地抽煙,屋子里嗆得人睜不開眼,他老婆就像沒聞到一樣,坐在那里發呆,有時候能盯著墻上的一條裂縫看上半天。
飯也做得有一頓沒一頓,有時候端上來的是夾生的米飯,有時候是一盤咸得發苦的咸菜。
他們不再去敲女兒的門,好像那扇門后面關著的是兩個催命的鬼。
李望也不再畫畫了。她的畫板立在墻角,蒙上了一層灰,像一塊被人遺忘的墓碑。
她整天躺在床上,眼睛睜著,卻什么也不看。她覺得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在偷李安的命。
那個關于自由、關于遠方的夢,現在變成了一個血淋淋的、長滿獠牙的怪物,每天晚上都來啃食她的內臟。
她開始做噩夢。
夢見自己終于分開了,一個人在曠野上奔跑,跑得飛快。
風從耳邊刮過,是她從來沒有感受過的自由。
她高興得大喊,回頭想告訴李安有多自由,卻發現身后空無一人。
只有風聲和李安越來越遠的哭喊:“姐,你等等我……”
她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旁邊李安溫熱的身體提醒她,這還不是真的。
李安睡得很沉,呼吸輕輕的,像小貓一樣。
李望看著妹妹熟睡的臉,突然伸出手,想摸一摸,可她們之間連著的那塊肉,讓她連這么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她慢慢地收回手,心里有個聲音在說:
“就這樣吧,死就死吧,總比一個人活著好。”
過了幾天,她對來送飯的母親說:
“媽,我們不分了?!?/p>
她母親愣了一下,端著碗的手在發抖。
“就這樣吧,我們一直在一起?!崩钔终f了一遍,聲音很平靜。
母親看著她,看了很久,然后點了點頭,眼淚“吧嗒吧嗒”掉進了飯碗里。
李望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她準備好了和李安一起,慢慢地等著身體里的那點油被耗干,然后熄滅。
她覺得這樣很好,很公平。
可她忘了,李安不是傻子。她什么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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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李安看出了姐姐的放棄。
她看著姐姐一天天沉默下去,看著她的眼睛從炭火變成灰燼,看著她把畫筆收起來,像戰士繳了械。
她也看著父母,看著父親的背越來越駝,母親的頭發白得那么快,像下了一場雪。
這個家,要塌了。
那天晚上,月光很好,從窗戶里照進來,在地上鋪了一層霜。
李安搖醒了李望,又讓李望把父母叫了進來。
老李和他老婆走進房間,看見兩個女兒并排坐在床上,月光照在她們臉上,白得像紙人。
“爸,媽。”李安先開口了,她的聲音很清脆,打破了屋子里的死寂。
老李和他老婆站著,沒說話,像兩尊石像。
李望看著李安,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
李安笑了笑,那個笑容在月光下顯得特別干凈。
“我們分吧?!彼f。
屋子里一下子比剛才還要安靜,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姐,你不是想一個人走路嗎?你想去畫里的那個地方,對不對?”李安轉頭看著李望。
李望嘴唇動了動,沒發出聲音。
李安又看向父母:“爸,媽,你們別難過。我已經活了二十四年了,很快樂,很值得?!?/p>
老李的老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跪倒在床邊,抓著李安的手:
“安安,你胡說什么!你別嚇媽媽!”
“我沒胡說?!崩畎驳穆曇粢廊缓芷届o,她拍了拍母親的手,“姐比我更需要一個完整的人生,她的畫里有天空和遠方,而我的世界,只要有你們就夠了?!?/p>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那句話。
“把命留給姐姐。”
這句話像一顆炸彈,在小小的房間里炸開,把所有人都炸得粉碎。
李望猛地抓住李安的手,指甲掐進了她的肉里:“我不許你這么說!要死一起死!”
“姐,”李安看著她,眼睛亮得驚人,“你帶著我的眼睛,去看更遠的世界吧。你畫下來,就等于我也看到了。”
她的話里沒有一絲恐懼,反而帶著一種解脫,一種超乎尋常的平靜和堅強。
這份平靜,徹底擊垮了家里剩下的三個人。
他們反駁不了,因為她說的是事實。
李望的生命里有畫,有遠方,有一個她拼了命也想去的世界。而李安的世界,從始至終,只有他們。
最后,老李走上前,他沒有看女兒,而是從抽屜里拿出那張皺巴巴的手術同意書,和一支筆。
他的手抖得像秋風里的葉子,在“優先保全李望生命”那一行字的下面,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筆一劃,像刀子刻在木頭上,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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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手術定在三天后。
那三天,時間過得特別慢,又特別快。
家里的氣氛不再是冰冷的死寂,而是變成了一種滾油般的煎熬。
老李的老婆不再發呆了,她開始忙碌起來,給姐妹倆做各種各樣好吃的,好像要把這二十四年的飯都補回來。她一邊做,一邊掉眼淚,眼淚掉進鍋里,和菜一起炒。
老李不抽煙了,他找出了家里所有的相冊,坐在沙發上一遍一遍地翻。相冊里是兩個黏在一起的小女孩,穿著一樣的衣服,梳著一樣的辮子。他看著看著,就把臉埋進了手掌里。
李望和李安反而不怎么說話了。
她們就那么躺著,或者坐著,靜靜地感受著最后黏在一起的時光。
有時候,李安會突然說:“姐,以后你走路,左腿會不會不習慣?。俊?/p>
李望就說:“會吧?!?/p>
有時候,李望會看著窗外說:“天晴了?!?/p>
李安就說:“嗯,明天肯定也是個好天?!?/p>
她們說這些沒用的話,就像在努力證明她們還活著,還連在一起。
手術前一天晚上,誰也睡不著。
李安在黑暗里輕輕地開口:“姐,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嗎?我們學走路,總是一起摔倒,摔得膝蓋都破了?!?/p>
“記得?!崩钔穆曇粲行┥硢?。
“那時候我覺得好疼啊,就哭了。你沒哭,你還罵我,說我沒用。”李安說著笑了起來。
“以后,你一個人摔倒了,可沒人扶你了。”李安說。
黑暗中,李望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從自己臉上流下來,流到枕頭上,也流到了李安的脖子邊。
“姐,”李安的聲音也帶了哭腔,“別怕,我就是換個方式陪著你?!?/p>
“嗯?!崩钔麖暮韲道飻D出一個字。
天亮了。
護士們走了進來,她們要把姐妹倆推到不同的術前準備室。
在輪床被分開的那一刻,她們下意識地伸出手,緊緊地抓住了對方。
那是她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各自的手,去觸碰對方。
“姐,加油。”李安說。
“你也加油。”李望說。
她們的手被分開了。兩張輪床,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像一條河被分成了兩條支流,從此流向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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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手術室外的走廊又冷又長,像一條沒有盡頭的隧道。
墻上的燈發出白慘慘的光,照得人的臉都是青的。
老李和他老婆坐在長椅上,像兩尊風干了的雕像。
手術室門頂上的紅燈亮著,像一只睜著的、不眨眼的紅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們。
時間不是在走,是在爬,爬得又慢又折磨人。
一分鐘,像一個世紀那么長。
老李開始在走廊里來回踱步,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空洞的響聲。他老婆就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好像想把它看穿。
他們的腦子里像在放電影,一幕一幕,全是女兒們的樣子。
剛生下來時,那個皺巴巴的、連在一起的“怪物”,醫生說活不長,可她們活下來了。
咿呀學語時,兩個人搶著說同一個詞,誰也說不清楚。
上學時,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承受著所有異樣的目光。
二十四年的畫面,像潮水一樣涌上來,要把他們淹死。
他們等待的不是一個喜訊,而是一個早就寫好了結局的判決。
李安推進去的時候,是笑著的。她對他們說:
“爸,媽,別哭,等姐姐出來了,你們要笑?!?/p>
這句話現在像一把鈍刀子,在他們心里來回地割。
五個小時過去了。
走廊的盡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手術室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老李和他老婆像被電擊了一樣,猛地站了起來。
主刀醫生陳峰快步走了出來。他摘下口罩,滿臉都是汗,神情極其復雜,既不像成功后的喜悅,也不像失敗后的沉痛。
那是一種混雜著震驚、困惑和極度疲憊的表情。
老李的老婆沖上去,抓住醫生的胳膊,嘴唇哆嗦著,話都說不囫圇。
“醫生……醫生……我的女兒……安安她……”
陳醫生深吸了一口氣,眼神在他們夫妻倆臉上掃過,那種眼神讓他們心里猛地一沉。
他開口了,聲音沙啞而沉重。
“手術很復雜,我們盡力了。”
聽到這半句話,老李的老婆腿一軟,幾乎要癱倒下去,老李趕緊從后面抱住她。
陳醫生沒有停頓,緊接著說出了讓空氣都凝固的后半句話:
“但是……你們必須馬上做第二個決定,” 他看著他們,一字一頓地說道,“因為我們發現,李安的身體里,藏著一個我們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p>
07
老李和他老婆都梗住了。
他們的腦子像一團被攪亂的漿糊,完全理解不了醫生的話。
什么叫“第二個決定”?什么叫“秘密”?
他們被陳醫生帶進了旁邊的辦公室。辦公室里很安靜,只有空調在嗡嗡作響,吹出的冷風像冰渣子。
陳醫生給他們一人倒了杯水,但他們誰也顧不上喝。
“坐吧?!标愥t生說。
他自己也坐了下來,雙手交叉放在桌上,似乎在組織語言。
“是這樣的,”他開口了,語氣很嚴肅,“在手術進行到分離肝臟的步驟時,我們遇到了一個……一個醫學上都很難解釋的情況?!?/p>
老李和他老婆瞪大了眼睛,大氣不敢出。
“我們術前的所有檢查都顯示,姐妹倆共享的肝臟功能平均,但李安的心臟功能偏弱。所以,我們的方案是保全李望,將大部分的肝臟留給她,確保她的生存率?!?/p>
陳醫生停頓了一下,看著他們。
“但是,當我們切開之后才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