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當我決定嫁給阿諾,要跟他回緬甸山區那天,我爸把他的紫砂茶杯摔在了地上。
“你瘋了!”他指著我的鼻子,手抖得厲害,“你一個獨生女,跑到那種山溝里去?你圖什么?”
我媽在一旁哭,拉著我的手說:“晴晴,聽媽的話,你會后悔的。”
我看著他們,平靜地回答:“媽,有愛就夠了。”
于是,我還是堅定走了。
我扔掉了杭州的一切,坐了三天的車,以為自己是去奔赴一場遠離塵囂的愛情。
直到新婚那天。
我被按著跪在寨子中央的泥地上,太陽很毒,曬得我頭暈。
阿諾的母親,那個從我進寨就沒給過我好臉色的女人,端著一個黑瓦罐向我走來。
我心里一緊,小聲問身邊的阿諾:“她要干什么?”
阿諾按住我的肩膀,力氣大得像一把鐵鉗。
他在我耳邊說:“別動,是福氣。”
我還沒來得及問是什么福氣,她已經抓出一大把黑乎乎、油膩膩的東西,徑直糊在了我的臉上。一股煙熏火燎的焦糊味嗆得我差點咳出來。
是鍋底灰。
周圍的人群發出一陣哄笑,那笑聲無比刺耳。屈辱像潮水一樣涌上來,我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這是我們這里的規矩。”阿諾還在我耳邊說,聲音很輕,卻像一塊石頭砸在我心上,“是為你好。”
我看著他不敢與我對視的側臉,把眼淚咽了回去。
我對自己說,入鄉隨俗,這是文化差異,我要忍。
我告訴自己,這只是個開始。
我沒想到,這真的只是個開始。
01
許晴第一次見到阿諾,是在杭州一個建筑工地的門口。
那天下了雨,不大,但黏糊糊的,把整個城市都弄得像一塊沒擦干凈的玻璃。
許晴的車在路邊拋了錨,她站在車旁,看著雨水把她白色的高跟鞋濺上泥點,心里煩得像有一窩螞蟻在爬。
阿諾就那么從工地里走了出來,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色工服,脖子上搭著一條汗巾,皮膚是那種被太陽曬透了的古銅色。
他走過來,用不怎么流利的普通話說:“我幫你看看。”
他的手很大,手指上全是繭子,指甲縫里嵌著黑色的泥。
等他搗鼓了一陣,車子居然重新響了起來。
許晴從錢包里抽出一沓錢要給他,他卻擺了擺手,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齒。
“不用,舉手之勞。”
他的笑容干凈得像山里的泉水,許晴一下子就記住了。
那天以后,許晴就總有理由路過那個工地,有時是送水,有時是送些水果。
工友們都起哄,叫阿諾“駙馬爺”。
阿諾只是嘿嘿地笑,接過東西,眼神卻一直落在許晴身上。
那眼神里有種東西,許晴在杭州的那些男人眼里從來沒見過。
那是一種混雜著自卑和渴望的、像野草一樣的東西。
很快,他們就在一起了。
阿諾告訴她,他的家在緬甸北邊的撣邦山區,那里沒有高樓,只有吊腳樓。
房子后面是漫山遍野的茶樹,風一吹,整個寨子都是茶香。
晚上沒有霓虹燈,但有螢火蟲,一閃一閃的,像天上的星星掉進了草叢里。
許晴聽著,覺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她在杭州的生活就像她那輛拋錨的車,外表光鮮,內里卻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停擺。
她厭倦了飯局上的客套話,厭倦了用名牌包來衡量一個人的價值,厭倦了那些男人談論股票和房價時油膩的表情。
阿諾不一樣,他談論的是土地、是茶樹、是雨水。那些東西都很實在,抓在手里有分量。
當許晴告訴父母她要嫁給阿諾,嫁到緬甸去的時候,家里像炸開了一樣。
她父親把茶杯摔在地上,指著她說:
“你瘋了!那是什么地方?你一個獨生女,從小沒吃過一點苦,你去那里扶貧嗎?”
她母親只是哭,拉著她的手說:
“晴晴,你聽媽的話,我們不是看不起他,是你們不合適。文化不一樣,生活不一樣,你會后悔的。”
許晴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她覺得父母不懂她,不懂她想要的愛情。
她對父親說:“我不是去扶貧,我是去生活。那里的生活才是真的。”
她對母親說:“有愛就夠了,別的都能克服。”
最后,她幾乎是和家里決裂了。
她取出了自己工作幾年存下的所有積蓄,二十多萬,她想用這筆錢和阿諾一起,把他們的小家建得好一點。
離開杭州那天,父母沒有來送她。
她一個人拉著兩個巨大的行李箱,站在機場里,心里空落落的。
阿諾打來電話,聲音里滿是興奮:“晴,你到了嗎?我在這邊等你。”
許晴嗯了一聲,掛了電話,拖著箱子走進了安檢口。
她沒有回頭,她怕一回頭,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壩就會垮掉。
她告訴自己,前面就是阿諾說的那個世界,一個有茶香和螢火蟲的世界。她是為了奔赴那個世界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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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從昆明轉機,再坐了很久的長途汽車,車窗外的景象從高樓大廈變成了低矮的平房,又變成了無盡的田野和山巒。
路越來越顛簸,最后一段路,連汽車都進不去了,換成了一種像拖拉機一樣的三輪車。車斗里除了她和阿諾,還有幾袋化肥和兩只被綁了腳的雞。
泥土和雞糞混合的氣味鉆進許晴的鼻子,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阿諾察覺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她說:“晴,快到了,再堅持一下。”
許晴看著他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臉,點了點頭,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顛簸中,她能感覺到他結實的肌肉。這讓她感到一絲心安。
車子停在一個山坡下,阿諾的家就在半山腰。
那是一座木頭搭起來的吊腳樓,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木頭是深褐色的,被風雨侵蝕得厲害。
他們到的時候,寨子里的人幾乎都出來看熱鬧了。
一群孩子跟在他們身后,睜著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許晴,就像看一個從畫報里走出來的人。
大人們則站在遠處,交頭接耳,目光里有審視,有好奇,還有一些許晴讀不懂的東西。
一個穿著深色筒裙、頭發在腦后盤成一個髻的中年女人從吊腳樓上走了下來。
她身材瘦小,但眼神很銳利,像兩把小刀。
阿諾快步上前,用當地話喊了一聲。許晴猜,這就是他的母親,杜茉。
杜茉的目光在許晴身上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最后停留在她腳上那雙已經沾滿泥污的運動鞋上。她沒有笑,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她對阿諾說了幾句什么,聲音又干又硬。
阿諾的臉色變了變,然后轉頭對許晴擠出一個笑容。
“我媽說,歡迎你來。”阿諾說。
許晴覺得那不像歡迎的話,但她還是努力地對著杜茉笑了笑,用她剛學會的幾個詞說:
“您好。”
杜茉沒有回應,轉身就上樓了。
許晴的心沉了一下。她帶來的那些禮物,給婆婆買的絲巾和玉鐲,給小姑子買的化妝品,還都在行李箱里。
她本來想第一時間拿出來,現在卻覺得有些不是時候。
阿諾的家比她想象的還要簡陋。屋子里光線很暗,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木頭味和一種說不出的香料味。
家具只有幾張矮桌和一個木柜子。地上鋪著竹席,一家人晚上就睡在上面。
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從里屋探出頭來,那是阿諾的妹妹,瑪蒂達。
她看了許晴一眼,又飛快地把頭縮了回去,像一只受驚的小鹿。
晚飯很簡單,一鍋米飯,一盤炒得黑乎乎的野菜,還有一碗看不出是什么的湯。
許晴沒什么胃口,但還是強迫自己吃了一點。
她注意到,吃飯的時候,杜茉一直在盯著她,那眼神讓她感覺自己像一個闖入者,一個異類。
晚上,阿諾打來一盆水,讓她洗漱。水是涼的,帶著一股土腥味。
許晴洗完臉,看著盆里渾濁的水,忽然沒來由地想起了杭州家里的浴缸,想起了擰開水龍頭就有熱水的日子。
她躺在竹席上,身下很硬,硌得她骨頭疼。
阿諾從背后抱住她,在她耳邊說:“晴,明天我們就是夫妻了。”
許晴嗯了一聲,黑暗中,她聞到阿諾身上熟悉的汗味,和這個陌生的環境里唯一讓她感到熟悉的氣息。
她閉上眼睛,努力去想阿諾描述過的螢火蟲。可是她什么也想不出來,腦子里只有婆婆杜茉那雙刀子一樣的眼睛。
03
婚禮那天,天還沒亮,許晴就被叫醒了。
幾個寨子里的女人走進來,嘰里呱啦地說著話,手腳麻利地給她換上了一套紅色的筒裙。
衣服料子很粗,扎得她皮膚有點癢。
她們又在她的臉上涂抹一種黃色的粉末,許晴后來知道,那是“特納卡”,一種樹皮磨成的粉,可以防曬和美容。
許晴像個木偶一樣任由她們擺布。她看不懂她們的表情,也聽不懂她們的話,只能從阿諾偶爾的翻譯中,零星地捕捉到一些信息。
儀式在寨子中央的空地上舉行。
一個長者坐在前面,念著許晴完全聽不懂的經文。
她和阿諾并排跪在墊子上,手上被纏上了白色的棉線,線的另一頭連著長者手中的一個銀缽。
陽光很烈,曬得她頭暈。周圍全是人,他們的目光像無數根針,扎在她的身上。
她偷偷看了一眼身邊的阿諾,他表情肅穆,眼神虔誠。
許晴忽然覺得,她認識的那個在杭州工地上揮汗如雨的阿諾,和眼前這個跪在神靈面前的阿諾,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儀式進行到一半,婆婆杜茉突然站了起來。她端著一個黑色的瓦罐,走到他們面前。
許晴看到,瓦罐里是滿滿一罐黑乎乎、油膩膩的東西。
杜茉面無表情地伸出手,在瓦罐里抓了一把,然后徑直朝許晴的臉伸了過來。
許晴本能地想躲,但阿諾在一旁按住了她的肩膀,對她搖了搖頭。
下一秒,那把冰涼、黏膩的東西就糊在了她的臉上。
一股煙熏火燎的焦糊味嗆得她差點咳出來。
杜茉的手很粗糙,像砂紙一樣在她的臉上、脖子上、手臂上用力地涂抹。
許晴能感覺到那東西里的硬塊劃過她的皮膚,帶來一陣刺痛。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周圍的人群發出一陣善意的哄笑,但在許晴聽來,那笑聲無比刺耳。
她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這張被涂得像小丑一樣的臉上。屈辱和困惑像潮水一樣涌上來,她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但她死死地忍住了。
杜-茉涂完,把手在自己的筒裙上隨意地擦了擦,又面無表情地坐了回去。
“這是鍋底灰,”阿諾在她耳邊小聲說,聲音里帶著一絲歉意,“是我們這里的祝福,能驅邪避災,讓你……讓你早點生兒子。”
祝福?許晴在心里冷笑。這種把人尊嚴踩在腳下的方式,算是哪門子的祝福?
但她看著阿諾懇求的眼神,看著周圍那些淳樸卻又陌生的面孔,她把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
她告訴自己,入鄉隨俗,這只是文化差異。
她是為了愛才來到這里的,不能讓阿諾難堪。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儀式結束了,人們開始歡呼,準備晚上的婚宴。許晴站起來,覺得腿都跪麻了。
她想去找點水,把臉上的東西洗掉。那層鍋底灰在太陽下開始發干,緊繃繃地粘在皮膚上,又癢又難受。
可是阿諾拉住了她,說:
“晴,這個不能馬上洗,要等天黑了才行。這是規矩。”
又是規矩。許晴覺得這兩個字像兩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她像一個被判了刑的囚犯,臉上帶著恥辱的印記,等待著黑夜的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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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婚宴的熱火朝天地進行著。
男人們在空地上支起了大鍋,宰殺著豬和雞。女人們則在準備各種各樣的香料和蔬菜。
空氣里彌漫著食物的香氣、血腥氣和人的汗味。
許晴被安排在一個角落里坐著,無所事事。沒人跟她說話,她也插不上手。她就像一個多余的擺設。
這些天精神的緊張,加上一上午的折騰,讓她感覺身體很不舒服。
小腹傳來一陣熟悉的墜脹感。她心里咯噔一下。
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這幾天。
她悄悄起身,想回屋子里去。剛走了兩步,就感覺一股熱流涌了出來。
許晴的臉瞬間白了。
她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能感覺到那股溫熱的液體正順著她的大腿內側往下流。
她慌亂地看了一眼四周,還好,沒人注意到她。
她咬著牙,盡量讓自己的步子看起來正常,快步走回了那間昏暗的吊腳樓。
屋子里沒人,她趕緊翻出自己的行李箱,找到了衛生巾。
換上之后,她看著被弄臟的內褲和筒裙,一陣絕望。
這里沒有洗衣機,也沒有獨立的衛生間。她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些東西。
就在這時,阿諾走了進來,他端著一碗水,笑著說:
“晴,你累了吧?喝點水。”
看到許晴蒼白的臉色,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嗎?”
許晴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他拉到一邊,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
“我……我來例假了。”
阿諾的表情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瞬間變得非常難看。
他愣在那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怎么了?”許晴不安地問,“這……有什么問題嗎?”
阿諾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后只是含糊地說:
“沒……沒什么。你先休息一下。”
說完,他把水碗放下,就匆匆地走了出去,好像在躲避什么瘟疫一樣。
許晴看著他的背影,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大。
她不明白,一個正常的生理現象,為什么會讓他有這么大的反應。
過了大概十幾分鐘,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接著是婆婆杜茉尖利刺耳的說話聲。
許晴聽不懂,但她能聽出那聲音里的憤怒和嫌惡。
門簾被猛地掀開,杜茉沖了進來,身后還跟著幾個寨子里的女人。
她像一頭發怒的母獅,眼睛死死地盯著許晴。
她指著許晴,用當地話厲聲呵斥著。唾沫星子都快噴到許晴臉上了。
許晴嚇得往后退了一步,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阿諾跟在后面,一臉的為難和焦急。他想上前解釋,卻被杜茉一把推開。
“媽,你別這樣……”阿諾哀求著。
杜茉根本不理他,她走到許晴面前,指了指外面正在準備婚宴的空地,又指了指許晴,做了一個驅趕的手勢。
許晴終于明白了。她是因為來了例假,所以被嫌棄了。
她看著杜茉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看著周圍那些女人鄙夷的眼神,她感覺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了大庭廣眾之下。
那張被鍋底灰涂滿的臉,此刻火辣辣地疼。但比臉更疼的,是她的心。
她看向阿諾,希望他能站出來為自己說句話。
可是阿諾只是低著頭,不停地搓著手,嘴里反復說著:
“媽,你別生氣……晴她不是故意的……”
他的軟弱像一根針,狠狠地扎進了許晴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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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杜茉最終沒有把許晴趕出去。但她用行動宣告了對許晴的判決。
她宣布,許晴是“不潔”的。在例假結束之前,她不能進入舉行祭祀的堂屋,不能觸碰家里任何祭拜的器物,甚至不能和家人同桌吃飯。
這個消息像風一樣傳遍了整個寨子。
傍晚,真正的婚宴開始了。空地上點起了篝火,火光映著人們興奮的臉。
長長的桌子上擺滿了食物,有烤得焦黃的乳豬,有用芭蕉葉包著蒸的糯米飯,還有各種顏色鮮艷的蘸料。
人們大聲地說笑,大口地喝酒,孩子們在人群中追逐嬉鬧。整個寨子都沉浸在一種原始而熱烈的狂歡里。
這本該是屬于許晴的婚宴。她才是今天的新娘。
可她卻只能一個人坐在吊腳樓的角落里,一個離人群最遠的、最陰暗的角落。
那里放著一張小小的矮凳。過了一會兒,阿諾的妹妹瑪蒂達端著一個碗過來了。
她把碗放在許晴面前的地上,沒敢看許晴的眼睛,就匆匆跑開了。
碗里是半碗已經冷掉的米飯,上面放著幾根焉了吧唧的野菜。沒有肉,沒有湯,甚至連一點油星都看不到。
這就是她的婚宴大餐。
許晴看著碗里的東西,又看了看不遠處那片燈火通明、歡聲笑語的世界,感覺自己和那里隔了一道看不見的墻。
她看見阿諾端著酒杯,正在和寨子里的長輩們敬酒。他笑得很開心,臉頰因為酒精而泛紅。
他似乎完全忘記了,他的新婚妻子,正獨自一人坐在這個冰冷的角落里,吃著殘羹冷飯。
許晴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她一點食欲都沒有,但她還是拿起筷子,機械地把飯往嘴里扒。
她不能不吃。她要活下去。
米飯是冷的,硬的,硌著她的喉嚨。她咽一口,就感覺像吞下了一塊石頭。
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一滴一滴,砸在碗里的米飯上。她趕緊低下頭,用頭發遮住自己的臉。
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的眼淚。在這里,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
她想起了杭州,想起了她的父母。如果他們知道,他們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女兒,在新婚之夜,竟是這般光景,會是怎樣的心痛。
她想起了她和阿諾在西湖邊散步的日子。他曾對她說:“晴,嫁給我,我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這句話像一個笑話,在她的腦子里反復回響,把她的心撕扯得生疼。
鍋底灰依然黏在她的臉上,和眼淚、汗水混在一起,變成一道道黑色的泥痕。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真正的、從內到外的“不潔”之人。被所有人拋棄,被她用一切換來的愛情拋棄。
她慢慢地吃著,一口一口,仿佛在咀嚼自己的幻夢。那夢曾經有多么美好,此刻的現實就有多么殘酷。
夜色越來越深,篝火的光也漸漸暗淡下去。遠處的歡笑聲還在繼續,但聽起來已經有些遙遠和模糊。
許晴終于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口飯。
她放下碗,抬起頭,看向不遠處那個喧鬧的世界。她的眼神里,再也沒有了淚水。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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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夜深了,寨子里的人們喝光了最后一壇米酒,婚宴的喧囂終于漸漸平息。
阿諾喝得滿臉通紅,在親戚們的簇擁下,講著他在中國打工的趣事。他講得眉飛色舞,好像已經完全沉浸在了家鄉的溫情里。
許晴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她看著阿諾,那個她曾經以為熟悉的男人,此刻卻顯得那么陌生。
她慢慢地站起身,身體因為長時間的僵坐而有些麻木。
她沒有哭,也沒有像個怨婦一樣沖過去質問。她的臉上平靜得可怕。
她端起地上那個空碗,一步一步,走出了吊腳樓的陰影,走向那片狼藉的宴席場地。
她的出現,像一顆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湖面。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間聚焦在她身上。
他們看到她那張黑白相間的臉,看到她身上那件不合身的紅色筒裙,眼神里帶著各種各樣的情緒。有好奇,有憐憫,但更多的是一種看好戲的漠然。
許晴對這些目光視而不見。她徑直走到那堆即將熄滅的篝火旁。
她伸出手,將碗里剩下的一點點飯渣和菜葉,慢慢地倒進了火堆里。
“刺啦”一聲,幾縷黑煙升起,帶著一股焦糊的味道。
做完這一切,她轉過身。
她的目光穿過人群,像一把精準的刀,直直地插進了阿諾的眼睛里。
阿諾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看著許晴,看著她那雙在火光下亮得嚇人的眼睛,酒意瞬間醒了一半。
周圍徹底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木柴在火中偶爾發出的嗶剝聲。
許晴沒有歇斯底里,只是平緩的說道:
“阿諾,你們的祝福,我收到了。”
她的手還舉著那個空碗,像是舉著一個祭品。
“你們的規矩,我也看見了。”
她轉動目光,掃了一眼不遠處的婆婆杜茉,然后猛地松開了手。
“哐當!”
那只粗糙的陶碗摔在堅硬的石頭地上,碎成了十幾片。清脆的破碎聲像一聲驚雷,在死寂的夜里炸響。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杜茉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許晴的目光重新回到阿諾煞白的臉上。她看著他,一字一頓地,把每個字都說得像釘子一樣用力。
“今天,是我們的新婚之夜。”
她停頓了一下,讓這句話的分量,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上。
“你過來,我們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