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市政秘書李逸飛整理好手中的文件，看了眼手表。
距離與唐永利市長前往瀚海集團的招待宴還有半小時。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檢查了今晚宴會的背景資料。
瀚海集團最近正在競標市里的新能源項目，這場宴請時機微妙。
唐永利市長從辦公室走出來，神色如常。
這位五十出頭的地方主管以嚴謹著稱，李逸飛擔任他秘書的一年里，學會了從細微處讀懂他的情緒。
"資料都看過了？"唐永利問道，聲音平靜。
"都看過了，市長。瀚海集團近三年的財報、項目記錄，還有郭瀚海董事長的背景信息。"
李逸飛遞上一份精簡版備忘。
車內，唐永利閉目養神，忽然開口："小李，你對郭瀚海這個人了解多少？"
"四十五歲，白手起家，擅長交際，與何建強副市長是高爾夫球友。"
李逸飛謹慎回答。
唐永利微微點頭，不再說話。
李逸飛卻感到今晚的宴會可能不只是簡單的招待。
宴會廳金碧輝煌，郭瀚海親自迎接，身邊跟著優雅的公關總監沈語蓉。
寒暄中，李逸飛注意到唐永利的目光在廳內的酒類展示柜上多停留了幾秒。
"唐市長，這是我們特意為您準備的二十年陳釀五糧液。"
酒過三巡，郭瀚海滿面紅光地示意服務員開瓶。
"這是我費了好大勁才從原廠搞到的特供酒。"
唐永利接過酒杯，依禮先觀色，再輕嗅，最后小酌一口。
李逸飛注意到市長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隨即恢復正常。
"好酒。"唐永利簡單評價，放下酒杯。
宴會氣氛熱烈，郭瀚海不斷介紹企業的新項目，唐永利反應平淡卻仔細聽著每一個細節。
李逸飛保持警覺，隨時準備應答市長的可能詢問。
酒至半酣，唐永利突然舉起酒杯，對著光線仔細觀察。
然后轉向李逸飛："小李，我怎么覺得這個五糧液味道不對。"
一瞬間，整桌寂靜。
何建強副市長嘴角掠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郭瀚海的表情凝固，沈語蓉手中的餐巾輕輕落在桌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逸飛身上。
李逸飛心跳加速，但表面保持鎮定。
他想起三個月前陪同唐永利參加的另一場宴會，當時市長對一瓶假冒茅臺的精辟分析。
想起上周市長讓他整理的關于公務接待中奢侈浪費的文件。
想起剛才進門時唐永利對酒柜的特別關注。
這不是簡單的品酒問題，而是一場精心布置的考驗。
"市長，我可以仔細看看嗎？"李逸飛從容起身。
接過酒瓶，他仔細觀察標簽、瓶蓋和防偽標識。
全場鴉雀無聲，等待他的判斷。
郭瀚海額頭滲出汗珠，沈語蓉緊張地握著酒杯。
"市長您的判斷很準確。"李逸飛終于開口。
"這瓶酒從包裝上看確實有些疑點。五糧液的正品防偽標簽應該有立體感，而這個相對平整。"
"此外，雖然這酒品質不錯，但與正品五糧液相比，回味短了些，應該是工藝上的細微差別。"
郭瀚海急忙解釋："這、這怎么可能！我可是通過正規渠道......"
"郭總可能也是被供應商誤導了。"李逸飛溫和地接話。
"現在高檔酒仿制技術很高明，不專門研究很難辨別。"
唐永利微微點頭："原來如此。郭總，以后采購還是要多加小心。"
語氣平靜，卻讓郭瀚海松了口氣的同時也心有余悸。
宴會結束后，回程車上，唐永利閉目良久，突然開口。
"你知道我為什么要你當眾鑒別那瓶酒嗎？"
"不只是品酒真偽的問題，市長。"李逸飛謹慎回答。
"瀚海集團正在競標新能源項目，這場宴請本身就不太合適。"
"您是在提醒所有人，包括我在內，要保持清醒和原則。"
唐永利嘴角微揚："明天早上八點，到我辦公室，有新的工作安排。"
次日清晨，李逸飛提前十分鐘到達市長辦公室。
唐永利直接遞給他一份任命書："從今天起，你擔任我的特別助理。"
"瀚海集團的項目存在違規操作，我已經掌握了證據。"
"昨天的宴會，是為了測試你的忠誠和判斷力。"
"那瓶酒......"
"是真的五糧液。"唐永利難得地笑了笑。
"我只是提前讓你換了一瓶普通白酒。"
"你的表現證明，你不僅具備專業知識，更有在壓力下保持冷靜和智慧的能力。"
李逸飛終于明白，在政治的宴席上，真真假假從來不只是酒的問題。
更是人性與智慧的試金石。
而他，剛剛通過了人生中一場重要的考試。
01
午后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辦公室地板上劃出明暗相間的條紋。
李逸飛將最后一份文件放進公文包，輕輕拉上拉鏈。
這是他擔任唐永利市長秘書的第三百六十五天，整整一年。
時間過得真快，他還能清晰記得第一次見到唐市長時的緊張。
那時的他剛從市委辦公廳調任，對這位以嚴謹著稱的領導充滿敬畏。
"小李，準備好了嗎？"唐永利的聲音從里間辦公室傳來。
李逸飛立即起身："都準備好了，市長。"
唐永利穿著一件深灰色夾克，這是他一貫的樸素風格。
雖然貴為一市之長，他的衣著卻總是簡單得體，從不張揚。
"瀚海集團的資料都看過了？"唐永利邊走邊問。
"看過了，特別是他們最近三年參與市政項目的情況。"
李逸飛跟上唐永利的步伐，兩人一前一后走進電梯。
電梯鏡面映出唐永利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逸飛注意到市長今天特意刮了胡子，領帶也系得比平時正式。
這說明他對今晚的宴會相當重視，或者說，相當警惕。
"郭瀚海這個人，你怎么看？"唐永利突然問道。
李逸飛斟酌著用詞："很有商業頭腦，但作風比較高調。"
"高調？"唐永利輕笑一聲，"何止是高調。"
電梯到達一樓，司機已經等在門口。
上車后，唐永利閉目養神，李逸飛則再次翻閱手中的資料。
瀚海集團最近動作頻頻，特別是在新能源領域投入了大量資源。
而市里即將啟動的光伏發電項目，正是他們極力爭取的肥肉。
李逸飛隱約覺得，今晚的宴會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市長，需要我特別注意什么嗎？"李逸飛試探性地問。
唐永利睜開眼睛，目光銳利："注意聽，注意看，少說話。"
這是唐永利一貫的教誨，李逸飛已經記不清聽過多少遍。
但每次提醒，都意味著場合的特殊性。
車子駛過繁華的市中心，向郊區的私人會所方向開去。
李逸飛望向窗外，想起上周整理文件時的一個細節。
瀚海集團的財報顯示，他們最近資金流動異常活躍。
而且有多筆大額資金流向不明，這在審計報告中是個疑點。
當時唐永利看到這份報告時，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現在想來，那聲"嗯"里包含著太多未言明的內容。
"小李，你學過品酒嗎？"唐永利突然問了個看似無關的問題。
"略知一二，但不精通。"李逸飛老實回答。
他想起父親是個老酒友，小時候常跟他講解各種酒的知識。
那些童年記憶，沒想到在此時此刻被喚醒。
"酒桌如戰場啊。"唐永利意味深長地說完，又閉上了眼睛。
李逸飛默默咀嚼著這句話的分量。
他想起三個月前的那次宴會，唐永利如何識破一瓶假冒茅臺。
當時市長只是輕描淡寫地指出幾個細節，卻讓主辦方汗流浹背。
從那以后，李逸飛特意研究了一段時間的酒類鑒別知識。
沒想到這個無心之舉，可能在今晚派上用場。
車子駛入一條林蔭道，遠處一棟豪華建筑若隱若現。
李逸飛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領帶。
他知道，今晚將是一場不尋常的考驗。
02
會所大門是厚重的紅木制成，上面雕刻著精美的花紋。
兩名穿著制服的服務生恭敬地拉開大門，暖黃色的燈光傾瀉而出。
郭瀚海早已等在門廳，見到唐永利立即迎上前來。
"唐市長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啊！"郭瀚海笑容滿面地伸出手。
他今天穿著一身定制西裝，腕表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與唐永利的樸素形成鮮明對比，仿佛在刻意展示自己的實力。
"郭總太客氣了。"唐永利握手時力道適中，表情平和。
李逸飛站在唐永利側后方半步的位置，這是他一直保持的得體距離。
"這位是沈語蓉，我們集團的公關總監。"郭瀚海介紹身邊的優雅女子。
沈語蓉約莫三十五六歲，穿著一身得體的深藍色套裝。
她微笑著與唐永利握手："久仰唐市長大名，今日終于得見。"
聲音溫婉動聽，舉止大方得體，一看就是見慣場面的職場女性。
李逸飛注意到她與唐永利握手時，目光快速掃過市長的穿著。
這個細微的動作顯示出她敏銳的觀察力，不容小覷。
"這位是李秘書吧？常聽郭總提起您。"沈語蓉轉向李逸飛。
她的笑容恰到好處，既顯得熱情，又不會過分親昵。
"沈總監好。"李逸飛簡單回應，保持著一個秘書應有的分寸。
眾人寒暄著走向宴會廳，李逸飛借機觀察四周環境。
會所內部裝飾極盡奢華，水晶吊燈，大理石地面，名貴藝術品隨處可見。
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墻擺放的一個巨大酒柜，里面陳列著各種名酒。
經過時，李逸飛注意到唐永利的目光在酒柜上多停留了幾秒。
這個細節被他默默記在心里。
宴會廳里已經坐了七八個人，見到唐永利進來紛紛起身。
何建強副市長也在其中，他笑著走上前來："老唐，就等你了。"
何建強與唐永利年紀相仿，但風格迥異，總是帶著親和的笑容。
李逸飛知道這兩位領導之間存在著微妙的競爭關系。
"何市長來得早啊。"唐永利與何建強握手，語氣平淡。
"我也是剛到。"何建強笑著拍拍唐永利的肩膀，顯得十分熱絡。
李逸飛找到自己的位置，在唐永利右手邊第二個座位。
這個位置既方便隨時響應市長的需求，又不會過于顯眼。
沈語蓉恰巧坐在他旁邊，淡淡的香水味若有若無地飄來。
"李秘書平時工作很忙吧？"沈語蓉輕聲搭話。
"還好，都是分內工作。"李逸飛禮貌回應。
他注意到沈語蓉在說話時，目光不時瞥向主位的方向。
似乎在觀察唐永利與郭瀚海的互動，這讓他更加警惕。
郭瀚海開始介紹在座的各位賓客，大多是瀚海集團的高管。
還有兩位是市里相關部門的負責人，李逸飛都認識。
"今天沒有外人，都是自己人。"郭瀚海笑著說，特意看了唐永利一眼。
唐永利微微點頭，沒有接話，只是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李逸飛知道，市長這是在保持距離，既不顯得疏遠，也不過分親近。
涼菜上桌后，郭瀚海舉杯致辭，內容無非是歡迎和感謝的客套話。
但李逸飛注意到，他在提到新能源項目時，刻意加重了語氣。
唐永利舉杯回應，言語簡潔得體，沒有任何承諾或暗示。
酒過一巡，氣氛漸漸熱絡起來，大家開始隨意交談。
何建強與郭瀚海相談甚歡，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
沈語蓉則周旋于各位賓客之間，確保每個人的酒杯都是滿的。
李逸飛保持警惕，隨時注意唐永利的需求。
他發現市長今天的話特別少，大多時候都在靜靜聆聽。
這種沉默讓李逸飛感到不安，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
03
熱菜開始陸續上桌，精致的餐具在燈光下閃著微光。
沈語蓉優雅地轉動轉盤，將每道菜的最佳部位轉向主賓。
"唐市長嘗嘗這個鮑魚，是我們特意從廣東空運來的。"郭瀚海熱情推薦。
"郭總破費了。"唐永利夾了一小塊，細細品嘗后點頭，"不錯。"
李逸飛注意到市長每個菜都只嘗一口，酒也是淺嘗輒止。
這種節制在熱鬧的宴會上顯得格外突出。
何建強倒是吃得盡興，與郭瀚海推杯換盞，氣氛熱烈。
"老唐，別這么拘謹嘛。"何建強舉杯示意，"今天都是自己人。"
唐永利舉杯回應，依然只是輕輕一抿："年紀大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
李逸飛知道市長酒量其實很好，這樣的克制必有用意。
沈語蓉適時插話："唐市長這是養生之道，值得我們學習。"
她說話時目光真誠，讓人感覺很舒服。
李逸飛不得不承認，沈語蓉確實是個很出色的公關人才。
"說到養生，我最近在研究茶道。"沈語蓉自然地轉換話題。
"聽說唐市長對茶很有研究，不知能否指點一二？"
唐永利微微一笑："略知皮毛而已，談不上研究。"
"市長謙虛了。"郭瀚海接話，"誰不知道您是我們市最有文化的領導。"
這樣的奉承話在酒桌上很常見，但李逸飛注意到唐永利眉頭微蹙。
市長最反感的就是這種刻意的吹捧。
"文化不敢當，只是個人愛好。"唐永利淡淡回應。
氣氛一時有些微妙，沈語蓉立即打圓場："其實我們郭總也愛喝茶。"
"上次去杭州，還特意去龍井村買了明前茶。"
話題就這樣被巧妙地轉移開來，宴會氣氛重新變得輕松。
李逸飛暗自佩服沈語蓉的應變能力，同時也更加警惕。
這時，服務員端上一道清蒸東星斑，魚眼凸出，十分新鮮。
郭瀚海親自為唐永利布菜："這是今天剛到的，唐市長嘗嘗。"
"自己來就好。"唐永利客氣地阻止了郭瀚海的舉動。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李逸飛讀出了很多信息。
市長在刻意保持與郭瀚海的距離，不想欠下人情。
何建強倒是坦然接受布菜，還與郭瀚海開玩笑："老郭，我也要。"
"何市長當然有！"郭瀚海笑著為何建強夾菜，動作自然親切。
李逸飛觀察著這一切，心里漸漸有了輪廓。
這場宴會表面是瀚海集團招待市領導，實則暗流涌動。
新能源項目的歸屬，可能就在推杯換盞間決定。
但他相信唐永利的為人，絕不會在酒桌上做交易。
"小李，你也吃。"唐永利突然轉頭對李逸飛說。
這是市長今晚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雖然只是簡單的關心。
"謝謝市長。"李逸飛連忙回應。
沈語蓉微笑著看向李逸飛："李秘書真是年輕有為。"
"聽說您是北大高材生，難怪唐市長這么器重您。"
李逸飛謹慎回應："沈總監過獎了，我只是做好本職工作。"
他注意到在沈語蓉夸他時，唐永利沒有任何表示。
這不符合市長平日對他的認可態度，其中必有深意。
宴會進行到一半，郭瀚海開始介紹瀚海集團的新項目。
他講得眉飛色舞，不時看向唐永利，觀察對方的反應。
唐永利聽得很認真，但始終沒有表態，只是偶爾點點頭。
李逸飛知道，這是市長一貫的工作風格——多聽少說。
當郭瀚海提到需要政府支持時，唐永利終于開口。
"企業的創新發展是好事，只要符合政策，政府都會支持。"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沒有承諾什么，也沒有完全拒絕。
郭瀚海顯然不滿意這個回答，但也不好再追問。
他給沈語蓉使了個眼色，沈語蓉立即會意。
"唐市長，聽說您對酒很有研究？"沈語蓉巧妙轉換話題。
"我們郭總特意準備了好酒，今天一定要請您品鑒品鑒。"
唐永利的目光再次投向墻角的酒柜，若有所思。
04
服務員端上一個精致的木盒，上面雕刻著五糧液的標志。
郭瀚海親自打開盒蓋，取出一瓶包裝精美的白酒。
"這可是我托了好多關系才弄到的二十年陳釀。"郭瀚海不無得意地說。
"五糧液原廠特供，市面上根本買不到。"
唐永利接過酒瓶，仔細端詳了一番，表情看不出喜怒。
李逸飛注意到市長的目光在防偽標識上多停留了幾秒。
這個細節讓他警覺起來，想起之前市長鑒別假酒的經歷。
"開瓶。"唐永利將酒瓶遞還給服務員，語氣平靜。
開瓶的聲音在安靜的包廂里顯得格外清晰。
服務員首先為唐永利斟酒，動作恭敬而專業。
唐永利按照品酒禮儀，先觀色，再輕嗅，最后小酌一口。
李逸飛緊緊盯著市長的表情，注意到他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雖然這個表情轉瞬即逝，但李逸飛還是捕捉到了。
"好酒。"唐永利放下酒杯，簡單評價。
郭瀚海頓時眉開眼笑："唐市長喜歡就好！"
他示意服務員為每位客人都斟上酒，氣氛重新熱烈起來。
何建強舉起酒杯："來，為我們唐市長的健康干杯！"
眾人紛紛舉杯，唐永利也禮貌地舉杯回應。
但李逸飛發現，市長之后再也沒有碰過那杯酒。
這個細節讓他心中的疑慮更深了。
沈語蓉敏銳地察覺到什么，輕聲問："唐市長，酒不合口味嗎？"
"酒很好。"唐永利淡淡回應，"只是年紀大了，要節制。"
"唐市長這是謙虛了。"郭瀚海笑道，"誰不知道您是海量。"
唐永利沒有接話，只是夾了一筷子青菜，慢慢吃著。
李逸飛感到桌上的氣氛有些微妙的變化。
何建強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笑著打圓場："老唐這是為我們做表率。"
"公務人員就是要廉潔自律，對吧老唐？"
唐永利點點頭："何市長說得對，我們都要注意影響。"
這話說得平淡，卻讓在座的人都安靜了一瞬。
李逸飛明白，市長這是在提醒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郭瀚海連忙接話："是是是，唐市長說得對。"
"我們這也是正常的工作餐，符合規定的。"
說著，他給沈語蓉使了個眼色。
沈語蓉立即會意，笑著舉起酒杯："我敬各位領導一杯。"
"感謝各位對瀚海集團的關心和支持。"
這個話題轉得巧妙，氣氛重新活躍起來。
但李逸飛注意到，唐永利依然保持著距離。
市長偶爾與旁邊的人交談，但話題都停留在表面。
不會深入討論任何工作上的具體問題。
這種若即若離的態度，讓郭瀚海顯得有些著急。
"唐市長，關于新能源項目......"郭瀚海試探著開口。
"今天不談工作。"唐永利溫和但堅定地打斷了他。
"好，好，不談工作。"郭瀚海訕笑著舉杯，"喝酒，喝酒。"
李逸飛默默觀察著這一切，心里漸漸有了判斷。
市長今晚的表現，明顯是在傳遞某種信號。
這種信號，郭瀚海似乎沒有完全理解。
或者說，他不愿意理解。
宴會繼續進行，但氣氛已經不如開始時熱烈。
李逸飛注意到唐永利多次看向手表，這是想要離開的信號。
他立即做好準備，隨時響應市長的指示。
就在這時，唐永利做了一個出乎意料的舉動。
他重新端起那杯五糧液，對著燈光仔細觀看。
05
水晶吊燈的光芒透過酒杯，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澤。
唐永利輕輕搖晃酒杯，觀察酒液掛杯的情況。
他的表情專注而嚴肅，仿佛在進行一項重要的工作。
整個包廂漸漸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注視著這個舉動。
郭瀚海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不安地搓著雙手。
何建強則若有所思地看著唐永利，眼神復雜。
沈語蓉輕輕放下筷子，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姿態優雅卻難掩緊張。
李逸飛感到心跳加速，他知道關鍵時刻即將到來。
唐永利將酒杯湊近鼻尖，深深嗅了一下。
然后他抿了一小口，在口中細細品味，久久沒有咽下。
這個品酒的過程比第一次要長得多，也認真得多。
最后，他緩緩放下酒杯，目光轉向李逸飛。
"小李。"唐永利的聲音在安靜的包廂里格外清晰。
"我怎么覺得這個五糧液味道不對。"
一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
李逸飛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
郭瀚海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何建強嘴角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隨即恢復平靜。
沈語蓉手中的餐巾無聲滑落，她連忙彎腰撿起。
其他賓客也都停下動作，屏息等待著接下來的發展。
李逸飛的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這句話的深意。
他想起進門時市長對酒柜的特別關注。
想起市長第一次品酒時微皺的眉頭。
想起市長之后再也沒有碰過那杯酒。
這絕對不是簡單的品酒問題。
他的聲音平靜，聽不出一絲慌亂。
這個反應讓在座的一些人露出驚訝的表情。
特別是何建強，他原本期待看到李逸飛不知所措的樣子。
唐永利微微點頭，將酒杯推向李逸飛的方向。
服務員連忙將酒瓶也遞過來，動作小心翼翼。
李逸飛先觀察酒瓶的包裝，特別是防偽標識。
他想起父親教過的鑒別方法，還有自己查閱的資料。
五糧液的正品防偽標簽應該有明顯的立體感。
而這瓶酒的標簽相對平整，手感也有細微差別。
接著他觀察瓶蓋，正品五糧液的瓶蓋工藝精湛。
而這瓶酒的瓶蓋邊緣有些粗糙，不太符合大廠的工藝標準。
最后他倒出一點酒液在白瓷勺里，仔細觀察顏色和粘稠度。
整個過程，包廂里鴉雀無聲，只有空調輕微的運轉聲。
郭瀚海不停地用紙巾擦汗，眼神閃爍不定。
沈語蓉緊緊握著酒杯，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何建強則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李逸飛知道，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在被仔細審視。
這不僅關乎一瓶酒的真偽，更關乎很多人的前途。
他深吸一口氣，準備給出自己的判斷。
06
李逸飛放下白瓷勺，目光平靜地看向唐永利。
在那一瞬間，他的腦中閃過無數畫面和思考。
三個月前，他陪同唐永利參加開發區企業的接待宴會。
當時有人拿出一瓶號稱是特供茅臺的白酒炫耀。
唐永利只是輕輕一聞，就指出了幾個疑點。
后來證實那確實是一瓶高仿假酒，主辦方十分尷尬。
市長當時說："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這句話至今還印在李逸飛的腦海里。
上周，唐永利讓他整理關于公務接待的規定文件。
特別強調了禁止奢侈浪費，嚴禁收受貴重禮品。
當時他覺得這只是例行公事，現在想來另有深意。
還有剛才進門時，市長對酒柜的特別關注。
以及在第一次品酒時，那個轉瞬即逝的皺眉。
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一場精心設計的考驗。
李逸飛看向郭瀚海，對方眼神躲閃，額頭冒汗。
他又看向何建強，副市長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
沈語蓉則緊張地看著他，眼神中帶著一絲懇求。
李逸飛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如果他直接說酒是假的，會得罪郭瀚海和瀚海集團。
如果說酒是真的，又可能違背市長的本意。
更重要的是，這可能涉及到更深層次的問題。
瀚海集團正在競標新能源項目，這個時間點很敏感。
市長在這個時候提出酒的品質問題，絕非偶然。
李逸飛想起父親常說的一句話："在酒桌上，品的不只是酒，更是人心。"
他現在深刻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市長。"李逸飛終于開口，聲音沉穩。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下文。
郭瀚海忍不住插話："這酒絕對是真的，我有購買憑證......"
唐永利抬手制止了他，目光依然看著李逸飛。
"讓小李說完。"
簡單的四個字，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李逸飛知道，這是市長在給他表達的機會。
也是給他的最后考驗。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決定采取一個穩妥的方式。
既不能直接否定這瓶酒，也不能完全肯定。
要給自己和所有人都留有余地。
更重要的是，要符合市長的期望。
他回想起市長平日的教誨："做事要講原則，但也要懂得方法。"
這句話現在成了他的指南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