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營美術館退潮，這家美術館為何在潮汕開出新館

十多年前，汕頭有一片人跡罕至的臨?；臑?，如今這里圍海填地，建成一座占地24平方公里的東海岸新城，這片高樓林立的新城區也是粵東新城市中心。

11月30日，明圓美術館（東海岸館）開幕，以一場 “洋流上下——形式詩學與濱海敘事”大展，邀請來自上海與廣東兩地近40位重要藝術家，呈現粵東地區首個大型當代藝術展。

展覽學術主持王紹強告訴第一財經，今年10月，他們在上海美術館舉辦“其命惟新——廣東美術百年大展”，將350位嶺南美術名家的800多件作品帶往上海，開啟滬粵兩地文化藝術深度交流與對話的篇章。一個月后，又在汕頭開啟新一輪的兩地藝術交融。

“這是汕頭第一個體量比較大，而且明確涉足當代藝術的民營美術館?！眳⒄顾囆g家黃一山是80后當代藝術家的代表人物，在廣州美院油畫系執教了十年。他是土生土長的汕頭人，此次因參展回到故鄉，對他來說，美術館的落成將給汕頭當代藝術發展帶來諸多可能性。

明圓美術館也算是回到了故鄉。2004年，作為中國民營美術館的開拓者之一，它在上海誕生，背后的明園集團是汕頭市民熟悉的當地企業。館長凌菲菲記得，當時上海的藝術生態還不完善，畫廊不多，展覽空間也有限，他們的目標就是“做一家純藝術的、定位學術的美術館”。

這十幾年，中國興起一波開設民營美術館浪潮，又逐漸退潮。當多地民營美術館關閉或暫停，明圓美術館卻在汕頭開啟了新征程，將上海與汕頭作為錨點，開啟兩地藝術家之間的深度對話。

上海與汕頭聯動

“洋流上下——形式詩學與濱海敘事”中的“上下”二字，既直觀指代上海與廣東兩地地理空間的呼應聯動，也構建出一個多元對話的“思想競技場”。

兩地藝術家以“形式詩學”與“濱海敘事”雙板塊，分別以不同的藝術形式，對社會、歷史、人文的在地敘事進行呼應，在對話中激發出超越地域的藝術張力。

“形式詩學”匯集的是滬粵兩地長期致力于抽象語言探索的代表性藝術家。上海一脈如王劼音、余友涵、胡項城、倪志琪、丁乙等人展現出國際視野下的形式秩序，廣東藝術家梁銓、王璜生、范勃、周力、劉可等則傳遞出浸潤東方哲學與文人精神的當代語匯。

“濱海敘事”板塊則聚焦藝術家的在地文化經驗。上海藝術家李山、何賽邦、王天德、張恩利、薛松等，把他們敏銳的日常感知轉為文化經驗中的歷史記憶與生活現場，既有細膩的敘事性，也有觀念張力。廣東藝術家李勁堃、謝楚余、王紹強、劉慶元、黃一山等，則扎根嶺南人文土壤，在傳統底蘊中迸發鮮活的當代能量。

潮汕的現當代藝術史，最早可追溯到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潮汕到上海水路便利，因此有潮汕人去上海美專學習，回鄉后成立嶺東美術會，培育出一批批潮汕畫家。

上海藝術家倪志琪告訴第一財經，上海與汕頭都受到外來文化影響，有文化的共通性。這次來汕頭，他特地去開埠于1860年的汕頭小公園，流連在騎樓老街建筑群，看著那些百年商埠，聯想上海外灘。

廣東藝術家陳侗長期在兩地生活工作，他的習慣是到展覽現場再即興創作，通過多個與海洋相關的童年、少年時期故事，引導年輕觀眾在具象的歷史沉淀中感受文化厚度。

美術館的困境與突破

在上海扎根20多年的明圓美術館，給人的印象一直是海派水墨為主導，但凌菲菲告訴第一財經，2004年底，明圓美術館就做了“上海首屆抽象藝術大展”，匯集65位抽象藝術家，此后每兩年一次，將一大批當代藝術家聚攏在這個平臺。

2000多平方米的展覽空間里，明圓美術館一年要做十幾個展覽?！爱敃r有報社來報道，寫了一個整版，想看我們能不能堅持一年?，F在，那家紙媒沒了，我們還在?！绷璺品普f，美術館每年要投入千萬資金，確實頂著不小的壓力。2014年，她更進一步，創辦明當代美術館，舉辦各種實驗性當代藝術展演活動，成為一個劇場與實驗性藝術的交融之地。

如今，位于東海岸新城明園集團海灣壹號的明圓美術館新館，則立足嶺南畫派，探索嶺南畫派與上海、與外界甚至是國際接軌的更多可能性。美術館有一個天然優勢，設在園區內，沒有租金壓力。

聯合策展人孫曉楓表示，汕頭有不少藏家和文化投資者，但資本總是流向古字畫、古玩?！皩Ξ敶囆g，汕頭其實是缺乏關注的，一直有一種疏離感，甚至是抗拒。這就導致汕頭的當代藝術聲量非常弱。”

汕頭的當代藝術探索和實踐，開啟于上世紀80年代，一批年輕藝術家成立青年美術家協會，又籌辦青年美展，編輯刊印出版物，探討抽象藝術與觀念藝術。2011年，孫曉楓在汕頭成立汕上空間，專注做新水墨，把國內水墨藝術家都請到汕頭。那時候沒錢辦展，他就自己找贊助。

2021年，畢業于中國美術學院的90后藝術家黃煒堅回到汕頭，邀請孫曉楓一起創立半日美術館，算是汕頭第一家集展覽、收藏、研究、教育和公共活動于一體的民營美術館。

“在汕頭，當代藝術的土壤是貧瘠的，空氣是稀薄的。”孫曉楓說，半日美術館歷經四年努力，確實建立起一個當代藝術的圈子，“當沒人做這件事的時候，你就可以建立一個形象”。

明圓美術館（東海岸館）的成立，在孫曉楓看來，是很好的開啟，但后面需要面對各種困難，“包括美術館未來的走向、學術上的定位，跟本地的關系、跟上海的關系，都要一點點理順”。他認為，這里最好的條件就是成本可控，可以依靠美術館的上海團隊，協助新館走過初創期。

“在經濟下行期，民營美術館確實越來越難，但這恰是一個適當的時期去總結，我們過去做對和做錯了什么，修訂對美術館的認知?！睂O曉楓說，從經濟周期來看，之前興建的一些民營美術館，的確存在形式大于內容的問題，民營美術館的紛紛關閉，也促使藝術界重新思考，什么樣的美術館更適應于當下，如何才能經營好一家美術館。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孫曉楓認為，當下，并不是有一個場地掛幾幅畫就是美術館，“美術館應該是一個‘活體’，可以不斷生長，跟當代社會、文化議題有密切的互動”。

他認為，未來東海岸館一年只需有兩個展覽，可吸引當地藝術家做駐地項目、做田野調查和追蹤，都可以是創作素材。

“我們要把身邊的事情做好，先把地基澆灌好。美術館的形態并不是固定的，但學術上的述求，一定是堅定的?！睂O曉楓相信，只要腳踏實地，立足本土、立足當下的社會，在成本可控的前提下，這間美術館將在汕頭培育出屬于它的當代藝術土壤。

（受訪人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