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些事,信則有,不信則無。我叫張遠,是個外賣騎手,干我們這行,風里來雨里去,就圖個碎銀幾兩。
深夜的單子最邪乎,尤其是送往老城區的。客戶的地址越是偏僻,備注的要求就越是古怪。
但那天晚上,我接到的單子平平_無奇,誰曾想,我竟會在一條黑漆漆的窄巷里,遇上了一只攔路的黃皮子。
而我,也為那晚的口不擇言,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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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午夜一點半。
手機“叮”一聲,搶單成功。最后個單子,又是老城區。那地方我熟,最老最破的角落,沒電梯,路燈壞了大半,巷子窄得像一線天。
“媽的,又超時了。”客戶的催單電話一個接一個,我煩躁地掛斷,心里憋著火。
轉進最后一條巷子時,我猛地剎住了車。
“吱嘎——”
刺耳的剎車聲在巷子里回蕩。我皺著眉,盯著前方。
就在我車燈能照亮的最遠端,巷子正中央,站著一個“東西”。很小,一團黃褐色的影子。
我熄了火,四周瞬間陷入了死寂。
那是一只黃鼠狼。
它就那么人立而起,兩只前爪揣在胸前,靜靜地站在路中間。車燈打在它身上,那身皮毛油光水滑,泛著詭異的光澤。
最讓我心里發毛的,是它的眼睛。
那不是動物該有的眼睛。它們太亮了,像兩顆點燃的黃色蠟燭,定定地看著我。沒有恐懼,沒有退縮,只有一種審視。
我按了按喇叭。喇叭沒響,但電瓶車震了一下。
它沒動。
“嘿!”我不耐煩地喊了一聲,“快滾!”
它還是沒動。
我心里那股無名火“噌”地就上來了。干了一天活,累得跟孫子似的,最后還要被一只畜生攔路?
我這人,從小就不信邪。什么狐仙黃仙,我爺爺那輩兒信,我爸這輩兒就當笑話聽,到了我這兒,連笑話都算不上。
我從車上下來,拎著外賣箱:“我再說一遍,滾開。”
它依舊立在那里,甚至微微歪了歪頭,仿佛在打量我。
離它還有三四米遠,我停住了。一股若有若無的騷臭味飄了過來,很淡,但鉆心刺鼻。
超時焦慮,加上那股騷臭,我上頭了,一句混賬話想都沒想就沖口而出。
我冷笑一聲:“嘿,我說你個畜生,還不趕緊給你爺爺我讓開!耽誤我送餐,把你毛扒了做圍脖!”
“爺爺”兩個字,我咬得特別重。
話音剛落。
巷子里那本就微弱的風,突然停了。
那只黃鼠狼,一直保持著揣手姿勢的黃鼠狼,慢慢地放下了前爪。
它的身體開始輕微地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像氣得發抖。
“吱——!”
一聲尖利到幾乎不像動物能發出的嘶鳴,從它喉嚨里迸發出來。它背上的毛“唰”地一下全炸開了,體型仿佛都大了一圈。
我被它這一下驚得后退了半步。
它沒撲過來。它只是死死地盯著我,那雙黃澄澄的眼睛里,之前的人性化審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火冒三丈”。
它呲著牙,喉嚨里發出“呼呼...”的威脅聲,活像氣炸了。
“媽的,瘋瘋黃鼠狼。”我心里罵了一句,但氣勢已經弱了。
我們就這么僵持了足足有半分鐘。
最后,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冰冷、怨毒,我甚至讀出了一絲嘲弄?
然后,它慢吞吞地轉過身,不是跑,而是走。它走到巷子邊的陰影里,最后回頭看了我一眼,那雙黃眼睛在黑暗中一閃,消失了。
我長出了一口氣,才發現后背已經濕透了。
“操邪門。”
我趕緊拎起外賣送上五樓。敲門后,門只開了一條縫,一只蒼白的手伸出來拿走外賣,“砰”一聲就關了。全程,我連客戶的臉都沒看到。
我搖搖頭,不再多想,騎上車就往家趕。我只想趕緊洗個澡,睡一覺,忘了今晚這檔子破事。可我當時并不知道,這才剛剛開始。
02.
我住城中村單間,衛生間公用。
回家的路上,電瓶車的車燈似乎也沒之前亮了。我總覺得路邊那些樹影里,有什么東西在跟著我。我猛地一回頭,卻只有空蕩蕩的街道。
“張遠,你他媽是真累了。”我自嘲道。
回到出租屋,我把頭盔往地上一扔,第一件事就是沖向公用衛生間。我用冷水搓臉,那股騷臭味卻還在。我換下沖鋒衣扔到墻角。
肚子里傳來“咕咕”的叫聲。我才想起晚飯還沒吃。
我從冰箱里拿出昨天超市打折買的雞胸肉,準備微波爐熱一下湊合一頓。可就在我撕開保鮮膜的那一刻,一股奇異的沖動涌了上來。
那塊生雞胸肉,粉紅色,帶著血絲,在燈光下顯得異常'誘人'。
我咽了口唾沫。
我鬼使神差地撕下一塊生肉放進嘴里。
我咀嚼了兩下。
味道竟然不錯?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我就“哇”的一聲全吐了出來。
“我操!我瘋了!”
我沖到水池邊,吐得膽汁都快出來了。我拼命地漱口,用牙膏刷著舌頭,那股生肉的腥味卻像長在了我的味蕾上,怎么也去不掉。
我驚恐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色慘白,嘴唇上還沾著一絲血跡。我一定是瘋了。我把那盒雞胸肉連同保鮮膜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那一晚,我睡得極不安穩。
我夢到在巷子里騎不出去,那黃鼠狼就坐我后座,爪子搭著我肩膀,一言不發地看我。
我猛地驚醒,天還沒亮。
房間里很安靜。不,不對。
“悉悉索索...”
有聲音。像是指甲在抓撓什么東西。
我屏住呼吸,聲音是從門口傳來的。我那個扔在墻角的頭盔正在輕微地晃動!
“悉悉索索抓抓...”
我“騰”地彈起來吼了聲:“誰!”
聲音停了。我壯膽踢開頭盔,什么都沒有。
我松了口氣,剛要放下臺燈,一股熟悉的騷臭味鉆進了我的鼻子。
這味道比巷子里的濃烈一百倍!
我低頭一看,我那件沖鋒衣上,不知何時沾滿了黃褐色的、黏糊糊的毛?
不,不止是毛。
沖鋒衣背上,有一灘干涸的液體。是尿!
那只黃鼠狼它在我路過它的時候在我背上撒了尿!
我一陣反胃,抓起那件衣服,發瘋似的沖出房門,把它扔進了樓道的垃圾桶。
我回到房間,鎖死房門,渾身發抖。
這不是幻覺。它'標記'了我。
我沖進衛生間,想再洗一次。當我再次抬頭看向鏡子時,我愣住了。
鏡子里的人是我。但鏡子里的人也在看著我。
他的嘴角慢慢地慢慢地勾起了一個冰冷的笑容。
那不是我的笑。
那是那個黃鼠狼歪頭看我時的嘲弄的笑!
我嚇得一拳砸在鏡子上!
“嘩啦——”
鏡子碎了一地。我看著自己鮮血淋漓的拳頭,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地。
奇異的饑餓感再次涌了上來。
我看著手上的血。
我竟然伸出了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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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第二天我是被餓醒的。
不是平時的那種餓,而是一種胃部在灼燒,在痙攣,渴求著什么'生'的東西。
手上的傷不流血了,碎鏡子里,我不敢看自己的臉。
我強忍著那股詭異的食欲,換了身衣服。那股騷臭味若有若無。
我必須去送餐,我得掙錢。
可當我跨上電瓶車,打開手機接單軟件時,怪事發生了。
軟件上一片空白,一個訂單都沒。這不可能!午高峰啊!重啟重裝都沒用,賬號像是被遺忘了。
就在我焦躁不安時,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是我常去取餐的一家炸雞店老板。
“喂,張遠啊?你今天怎么不接單啊?我這有個大單,加急的,你送不送?地址在...”
老板報了個地址,又是老城區!
我猶豫了一下。但那股饑餓感讓我沒法思考。“送!我馬上到!”
我沖進炸雞店,老板把一個超大的保溫箱遞給我。“快快快,客戶要得很急,指明要你送!”
指明要我?
我來不及多想,拎著箱子就往外沖。
以往垂涎的炸雞香味,今天聞著卻惡心。我滿腦子都是帶血的生雞骨。
我騎著車,在老城區的巷子里穿梭。
今天的老城區似乎格外'熱鬧'。
巷子里的野貓野狗,平時見了我都躲得遠遠的,今天卻一反常態。
一只黑狗躥出來對我狂吠,那聲音夾雜著極度恐懼的悲鳴。它不是沖我叫,是沖我'身上'的東西叫。
我一腳油門沖了過去。
更詭異的是野貓,成群跟在我車后“喵喵”叫,像是在討好。
我頭皮發麻,趕緊送單。
終于到了客戶的樓下。還是那棟破樓。
我拎著炸雞上樓。這一次,客戶的門是開著的。
不是昨天那個只露出一只手的客戶。
開門的是個阿婆。很老了,滿臉皺紋,穿著一身黑色的土布衣服,手里還拄著拐杖。
她笑瞇瞇地看著我。“小伙子,你可算來了我們等你好久了。”
“我們?”我愣了一下。
“是啊,”阿婆側了側身子,讓我看清屋內的景象。
我往里一看,魂都快嚇飛了。
那屋子里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沒有家具,沒有電器。地上鋪滿了稻草。
昏暗的燈泡下,十幾只幾十只黃鼠狼!
它們或坐或臥,小的只有巴掌大,大的幾乎有半人高!
它們全都人立而起,揣著手,歪著頭用和我昨晚在巷子里見到的一模一樣的眼神看著我。
“阿婆這這是...”我嚇得腿都軟了。
“別怕啊。”阿婆笑得更開心了,露出滿口黃牙,“它們啊都是我的'孩兒們'...”
“你你就是昨晚的客戶?”
“是啊。”阿婆點點頭,“昨晚的'餐'它們很滿意。”
我瞬間明白,昨晚那只手根本不是人手!
“那這炸雞...”
“我們不吃熟的。”阿婆搖搖頭,拐杖在地上“咚”地一頓。
屋子里所有的黃鼠狼,瞬間安靜了下來。
阿婆渾濁的眼睛盯著我,準確的"說,是盯著我胸口的工牌。
“張遠是吧?”她念出我的名字。
“你你到底想怎么樣?!”我色厲內荏地吼道。
“不怎么樣。”阿婆嘆了口氣,“小伙子,你壞了規矩。”
“什么規矩?”
“你不該辱沒'仙家'。更不該自稱'爺爺'。”
阿婆的臉在我眼前開始扭曲。她的皮膚變得松弛下垂,鼻子在拉長嘴巴在變尖...
我尖叫一聲,把手里的炸雞箱子猛地朝她砸了過去!
“砰!”
炸雞撒了一地。那些黃鼠狼非但沒搶,反而“吱吱”尖叫著四散躲開。
阿婆或者說那個“東西”,被我砸得后退一步。
它的臉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張巨大的黃鼠狼的臉!
“你敢動手?!”它發出的聲音,又尖又細,男女莫辨。
我趁機轉身就往樓下跑!
“想跑?!”
我感覺后背一陣惡風!
我拼命地跑,連滾帶爬地沖下樓梯。我能聽到身后“悉悉索索”的聲音,它們追上來了!
我沖出單元門,跳上電瓶車,剛要擰油門...
“咔噠。”
電瓶車沒電了。
我絕望地回頭。
那個“阿婆”,正拄著拐杖,慢悠悠地從單元門里走出來。她的臉又變回了人樣,只是她的影子在路燈下是一個巨大的、直立的黃鼠狼。
04.
“跑啊怎么不跑了?”
老阿婆的聲音不疾不徐,傳進我的耳朵里,卻如同魔音貫耳。
野貓不見了。那只黑狗夾著尾巴縮在墻角,屎尿流了一地。
我被嚇得魂不附體。
“我我錯了阿婆不黃大仙饒命饒命啊...”我“噗通”一聲跪下了。
我瘋狂磕頭,額頭撞地“咚咚”響。
“饒命?”阿婆冷笑一聲,“你昨天那股'爺爺'的威風呢?”
“我有眼不識泰山!我嘴賤!求您饒命我給您立牌位、天天燒香...”
“燒香?”阿婆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們可不吃那個。”
她走近我,身上一股檀香混合腐肉的味道。
她走到我面前,停下。那根拐杖輕輕地敲了敲我的頭盔。
“你餓不餓?”她突然問。
我愣住了。
“我我...”我那股詭異的饑餓感,此刻又升騰起來。
“餓了就對了。”阿婆的語氣竟然溫和了下來。
“我們也是要'吃飯'的。”
“您您什么意思?”我不敢抬頭。
“你昨天嘗過'生'的了,是嗎?”
我渾身一顫,她怎會知道?“那味道是不是欲罷不能?”
我竟然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阿婆笑了,聲音很滿意。“'仙家'選中了你。”
“選中我做什么?”
“做'引路人'。”
阿婆看著破樓:“城太大了,'孩兒們'要吃飯,但不能隨便'拿'。”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們要我幫你們找吃的?”
“不是找。”阿婆糾正我,“是'送'。”
“你還在干你的老本行。只不過你送的不再是給'人'吃的熟食。而是給我們'孩兒們'吃的'血食'。”
“血食...?!”
“你不用怕。”阿婆說,“你送了'血食',我們也會給你好處。從今往后你...”
她用那根拐杖挑起我的下巴。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變成了豎瞳。
“不會再餓了。”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她這句話的意思,她突然從袖子里掏出一張黃色的符紙。
那符紙是濕的沾滿了腥臭的黑色血跡。
“吃了它。”她命令道。
“不不我不吃...”我拼命搖頭。
“吃了它!”她厲聲喝道!“這是'仙家'的恩典!是你這個'爺爺'該得的福分!”
她一把捏住我的下巴,那力氣根本不是一個阿婆該有的!我的嘴不由自主地張開了。
她把那張冰冷、腥臭的符紙塞進了我的嘴里!
符紙入口即化,一股混合了生肉、鮮血和泥土的腥味沖進五臟六腑。
我的肚子開始劇烈地燃燒!
“啊——!”我痛苦地慘叫起來。
“別叫。”阿婆的聲音很冷,“從今往后,你就是我們的人了。你聞聞是不是不一樣了?”
我聞到了。空氣中飄來一股很淡的'香味',很誘人。
是活人的味道。
“去吧。”阿婆松開了我,后退一步,融入了黑暗中。
“今晚的'宵夜'...”
“就從那只吵個不停的黑狗開始。”
我慢慢地站了起來。
我慢慢地轉過頭。
看向墻角那只瑟瑟發抖的黑狗。
我竟然舔了舔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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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吃”掉那只黑狗的。
我的記憶在那晚出現了斷片。
我只記得第二天醒來,滿嘴都是黑狗毛。
我沒有嘔吐。
我只是覺得很'飽'。
那股騷臭味已經徹底融入了我的身體。我聞不到了。
照照碎鏡子,我的臉尖了點,眼睛也亮了點。
從那天起,我的生活徹底改變了。
手機接單恢復了,但只在午夜十二點后響。訂單永遠是老城區那棟破樓。
我成了'黃家'的專屬騎手。
我開始送'血食'。
一開始是偷來的活雞活鴨。
我把它們放在我那個特制的外賣箱里送到那棟樓那個'阿婆'的門口。
我不需要敲門,門會自己開。我放下'餐'就走。第二天,卡里會多一筆錢,剛好夠我活命。
我以為這樣的日子就會一直過下去。
直到今晚。
今晚'阿婆'沒有讓我走。
她叫住了我。
“張遠啊...”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
“今晚大仙要'開宴'。”
“開開宴?”我心里“咯噔”一下。
“是啊'孩兒們'都長大了該'上供'了。”
阿婆側開身,屋子里擠滿了黃鼠狼,比上次更多、更大。
它們都在看著我。
它們的眼睛都在發光。
“阿婆今晚吃什么?”我顫抖著問。
“吃你帶來的'供品'啊。”
阿婆笑瞇瞇地指了指我身后的外賣箱。
“可可是我今晚沒帶...”
“不。”阿婆打斷了我。
她走上前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胸口。
“你不是已經'帶'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