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一百單八將是不是肩膀頭齊論弟兄?答案當然是否定的:這一百零八條好漢被一塊不知真假的石碣固化為天罡地煞兩個階層,大家肩膀頭并不一般齊;這一百多人中有夫妻,有主仆,有師徒,自然也不能稱兄道弟。
結拜雖然是江湖中人慣常做法,但“結拜”二字在《水滸傳》中卻只出現了九次,其中一次是混江龍李俊在太湖與赤須龍費保、卷毛虎倪云、太湖蛟卜青、瘦臉熊狄成結拜,順便也拉上了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
這次結拜“首倡者”并非梁山好漢,所以可以忽略不計,“結拜”二字另兩次出現在海阇黎裴如海與潘巧云的父親潘公之間,那是結拜干爹而不是結拜兄弟,裴如海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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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開這三次,還有六組人結拜過——讀者諸君請注意,是六組而不是六對,因為有一些屬于“團體結拜”,除了這六組,還有一些“結義”,但聯系上下文可知,揭陽鎮三霸的結義不是結拜,也沒分大小,只是“意氣相投(有共同利益)”而沒有舉行儀式,只有林沖和魯智深那對算結拜,因為當時是分了大小的:魯智深為兄,林沖為弟。
魯智深與林沖稱兄道弟直到野豬林分手,在梁山重逢,兩人的稱呼就全變了:魯智深自稱“灑家”,稱林沖為“教頭”,林沖自稱“小可”。
我們回過頭去看野豬林那一段,就會發現魯智深至少叫了林沖七次“兄弟”,林沖至少叫了魯智深四次師兄,還信誓旦旦地表示:“防護之恩,不死當以厚報。”
林沖當然沒死,但也沒見他對魯智深的厚報,起碼在魯智深武松與宋江為是否招安激烈爭執的時候,林沖是沒有出言聲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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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沖在馬軍,魯智深在步軍,但這并不是他們漸行漸遠的原因,他們疏離得不再稱兄道弟,筆者認為那跟林沖在野豬林“失言”無關,因為林沖說那番話的時候,魯智深已經走了。
包括魯智深與林沖在內的七伙結義兄弟,哪幾伙相伴余生,哪幾伙分道揚鑣,細琢磨起來可就很有意思了。
最喜歡結拜的梁山好漢可能就是花和尚魯智深了,這也可能是他太值得尊敬,所以江湖中人都愿意認他做大哥。
江湖中人結拜兄弟,并不是很注重繁文縟節,只要雙方都認可結拜就是兄弟,磕幾個頭就算完成儀式。
魯智深也曾在大樹十字坡被孫二娘用蒙汗藥酒麻翻,張青“見他那條禪杖非俗,卻慌忙把解藥救起來,結拜為兄。”
張青結拜魯智深為兄,“論年齒張青卻長武松五年,因此武松結拜張青為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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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心的讀者可能發現了,林沖拜魯智深為兄,張青拜魯智深為兄,武松拜張青為兄,都是不論身份地位和武功而只按年齡,這才是結拜應有的規矩——后來梁山好漢不論大小都稱宋江為“哥哥”,那已經不是平等兄弟了。
混江龍李俊很聰明,他跟宋江結拜的時候,故意避開了揭陽鎮其他勢力:“李立置酒管待眾人,在家里過了一夜。宋江自和李俊、童威、童猛、兩個公人下嶺來,徑到李俊家歇下。置備酒食,殷勤相待,結拜宋江為兄。”
武松曾拜宋江為哥哥,楊林“邀住戴宗結拜為兄”,“湯隆就拜李逵為兄。李逵認湯隆為弟”,這三次“結拜”都是雙方認可的,所以是真結拜,而李逵想結拜宋江為大哥,宋江根本就沒搭茬兒,所以不能算數:“李逵笑道:“真個好個宋哥哥,人說不差了,便知做兄弟的性格,結拜得這位哥哥,也不枉了。”酒保斟酒,連篩了五七遍。”
宋江不接李逵要結拜的話,用鮮魚湯岔開話題,又見李逵伸著黑爪子在別人碗里撈魚肉魚骨,宋江的吩咐酒保的那句話也很有意思:“我這大哥想是肚饑,你可去大塊肉切二斤來與他吃,少刻一發算錢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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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想認宋江為大哥,宋江卻叫了他好幾聲大哥(還叫過李大哥),擺明了是不肯結拜,后來李逵在宋江嘴里又變成了黑廝、黑殺才、黑禽獸,這都足以說明宋江只是把李逵當打手,而從未想過拿他當兄弟。
宋江喝了毒酒之后,想的不是李逵今后該咋活,而是李逵必須死:“他若聞知朝廷行此奸弊,必然再去哨聚山林,把我等一世清名忠義之事壞了。”
宋江有“一世清名”、做過“忠義之事”嗎?宋江死后李逵真敢再次造反嗎?宋江想“阻止李逵造反”,留下“遺命”即可,又何必要了李逵性命?
即使是魯智深武松那樣快意恩仇的好漢,在身份地位發生變化之后,也不太能跟結義弟弟、哥哥平起平坐,奉李忠之命到二龍山求救的桃花山小嘍啰,看到的是這樣一幕:“寶珠寺里大殿上坐著三個頭領:為首是花和尚魯智深,第二是青面獸楊志,第三是行者二郎武松。前面山門下坐著四個小頭領:一個是金眼彪施恩,一個是操刀鬼曹正,一個是菜園子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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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上中學的時候,背過課文《芋老人傳》,其中芋老人的一句話大有深意:“猶是芋也,而向之香且甘者,非調和之有異,時、位之移人也。”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地位的變化,所謂的“結拜兄弟”漸行漸遠、分道揚鑣甚至反目成仇、刀兵相見,那也不足為奇。
梁山這七伙“結拜兄弟”,最后哪一伙走到了最后,熟讀水滸原著的讀者諸君自然都知道,征方臘戰死的就不用說了,幸存者中的李俊,也騙過宋江而帶著自己真心結拜的兄弟跑到了暹羅國——李老弟沒有對宋大哥說實話,因為他知道宋江跟自己已經不是一個階層,甚至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所謂結拜,那也就是說說而已,誰當真都會過錯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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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動不動就結拜,但是除了羊左之交和桃園結義,似乎還真沒有幾伙做到了同生共死——就連被樹為典范的桃園結義,也沒完全遵守誓言。
桃園結義已經算是極重情義的了,近代老蔣的“金蘭貼”堆起來比他還高,但那幫“兄弟”今天結拜明天開戰,陳其美、黃郛、張靜江、邵元沖、戴季陶、張群、吳忠信、楊虎、張學良、許崇智、李宗仁、馮玉祥,最后有幾個沒被老蔣收拾?
筆者曾經說過,如果一個人不孝敬父母,跟親兄弟鬩墻,對老婆不好,是萬萬不能跟他做朋友的,所謂結拜,更是萬萬使不得,讀者諸君細看梁山這七伙結拜兄弟,會認為哪一伙有真義氣?哪一伙純粹是互相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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