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
大象新聞記者 周蘭 張智倫
初冬的大南坡村，已經有了陣陣寒意。
早上10點多，牛二哥(本名“牛保紅”)坐在村里書店北側的石墩上，用食指在手機屏幕上敲擊著文字。石墩旁的老樹枝丫疏朗，在風中輕輕搖曳。
牛保紅在村子里寫作
這里所說的大南坡村，位于河南焦作，是茅盾文學獎作家喬葉小說《寶水》的原型地之一。
今年11月，經作家喬葉牽線，牛二哥在《人民日報》發文《車輪上的文學路》，著名評論家爾冬撰文點評，贊譽該作品“在行進中捕捉時代脈搏，為鄉土文學的當代書寫拓出新徑”。
牛保紅在人民日報上的文章
去年，牛二哥曾出版非虛構類作品集《貨車司機牛二哥》。
一個53歲的貨車司機是如何做到的？
“可能因為比較孤獨，靈感來得很快”
“11月初，《人民日報》的老師通過作家喬葉聯系我約稿。”11月25日，牛二哥接受大象新聞《面孔》欄目專訪時說。
這是他第一次在刊物發表文章，未曾想過能登上如此權威的平臺。
《車輪上的文學路》這篇文章，牛二哥講述了他近三十年行車途中與文字結緣的歷程。
牛保紅的書房
“一個開貨車的，怎么會跟寫作扯上關系？我從小愛看連環畫，聽《三國演義》。人生第一本書，是七八歲時冒著大雪，趿拉著黃膠鞋，走幾里山路去供銷社買的。后來去縣城上學，從圖書館借來《堂吉訶德》，心里便種下了‘仗劍走天涯’的種子。”
“成家后跑車，生活拮據，買不起新書。我的文學夢，是在舊書攤上，用一個個3元、5元堆起來的。無論到哪個城市，我都去找舊書攤，有什么我就讀什么。”
牛保紅在拉貨途中的照片
牛二哥告訴《面孔》欄目記者，1993年，在離家三千多公里外的新疆，他開始寫日記，尤其是出車回來，別人圍坐聊天，他就坐在一旁記錄當天發生的事，以及對家、對妻兒的思念。開車的時候，突然有了靈感，也會找個安全的地方停車寫上幾筆。“可能因為比較孤獨，靈感來得很快”。
他寫的《貨車司機牛二哥》這本書，很多內容就是通過日記，發酵成了整個篇章。
牛保紅在拉貨途中的照片
“有時候收車回來特別累，就寫了幾句話，延伸成上萬字的文章，這句話就是一個點，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從這件事可以想起來另外一件事，這些都是有聯系的。”
“經歷就像你在畫一幅中國畫”
在牛二哥的書房，有兩幅地圖，一幅是新疆、一幅是青海。
他總是喜歡站在地圖前，給妻子講述他在每個地方遇到的故事，而且每次都是“邊回憶邊哭”，一次又一次地被帶到當時的場景中。
牛保紅在書房里掛的地圖
有一年中秋節的晚上，他去送貨，一路上問題不斷，距離目的地還有幾公里的時候，輪胎爆了，他坐在駕駛位上，抬頭看著頭頂的月亮，想起家、想起孩子，又無奈自己的處境，直到現在還越想越難受，“那一趟純賠本。”
修完車時，身上已全是沙土，精神也疲憊到極點，車上只有方便面和礦泉水，他把方便面咬碎放到嘴里，再喝一口礦泉水，在嘴里泡一會兒再吃。“當時其實挺苦的，現在回憶起來不后悔，而是一段非常重要的經歷。”說話間，牛保紅的眼角已泛起了淚花。
牛保紅在看書
而這，不過是他三十年風雨路途的冰山一角。
“我覺得這種經歷就像你在畫一幅中國畫，有山有水、有樹林、有小鳥、有雄鷹，所有的經歷都是畫上的素材，這些素材具備以后，這一幅中國畫才會特別美，才會傳世。”牛二哥的話頗有詩意。
三十多年來，他寫下了80多萬字，而且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增加。
牛保紅寫的日記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想見而未見的南山”
2019年，牛二哥回到家鄉大南坡村，他的筆鋒轉向故土。
大南坡村有一棵古槐樹，有700多年的歷史，見證了不同時代的人走過，是場景再現的載體，“這是我從小生活的地方，有更多的東西可以寫。”牛二哥說，他已經寫了不少有關家鄉的文章，“如果要出書，名字就叫《活在南坡下》。”
如今的他，在家鄉開了一間民宿。
牛保紅的民宿
他的民宿是由自家宅基地改造而成，青磚黛瓦與村落景致融為一體，院中花草生機勃勃，舊木板打造的桌子、自制的木質小飾品在屋內有序陳列，民宿二樓露天平臺上還有燒烤架、木制秋千椅、年代感十足的小石碾，處處透著生活的溫度。屋里桌墊下，放著他和作家喬葉、主持人汪涵等合照，還有不少客人留下的日志，都在訴說著這間小院的故事。
牛二哥給民宿起名“未見南山”。
牛保紅和妻子一起打掃民宿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想見而未見的南山，就像人與人之間的一堵墻，看透其實又看不透。”他指了指對面的那座山說，“那就是‘南山’”，雖不似詩人陶淵明筆下“悠然見‘南山’”的“南山”，但也別有一番風味。
牛二哥喜歡跟客人講自己早年走南闖北的事跡，有人就鼓勵他把這些經歷寫下來。于是，他花了兩年時間，整理以前的文字，2021年開始嘗試寫書，最終，他寫的非虛構類作品集《貨車司機牛二哥》在2024年出版。
牛保紅寫的書
正在醞釀第二本書
牛二哥坦言，盡管今年已經53歲，但還是想要不斷學習。
他說：“如果有機會，還想向作家喬葉老師多學一些寫作技巧。之前喬葉老師來大南坡村采風，我們聊天時，她提到的一個‘細’字讓我受益匪淺。她說描寫要細致入微，把一個細節無限放大，才能寫出好的作品。同時，創作時適當用方言，讓人讀起來會有種親切感。”
牛保紅在村里的書店
他坦言：“聊天的過程也能激發靈感。就像我剛說的這件事，本來已經忘記了，跟你一聊天，想起來了，采訪結束后我要把它寫下來。”
如今，牛二哥的第二本書已經寫得差不多了。談及未來，牛二哥眼中滿是憧憬。
牛保紅和妻子在做農家菜
“我想和二嫂(妻子)自駕重走一遍當年開貨車時的路，她要是不想去，我就騎摩托車去。”牛二哥說：“我還想去陜西王家堡，看看作家路遙的老家，體會創作者的不易。每到一個地方，待上兩三個月，靠送外賣掙點路費，也能深度積累素材。開大車的日子還是最懷念，身體允許的話還想再跑一趟。”
初冬的風掠過南山，牛二哥又拿起手機敲擊著鍵盤，開始潤色第二部作品的序言。
牛保紅在給第二本書寫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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