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那一年,李世民還以為,父親就是父親。
他打了勝仗回來,帶著一身的塵土和榮耀,渴望的不是封賞,只是父親李淵的一個眼神。他以為父親的眼神是一盆火,能暖他一身的戰甲冰涼。
可那盆火,漸漸冷了。
他終于忍不住,在一個空無一人的午后,跪在了御書房里。
“父皇,兒臣到底做錯了什么?”
李淵沒有看他,只是翻著一本奏折,聲音像冬天的冰,一片片地往下掉。
“你沒錯。”
李淵頓了頓,抬起眼,那眼神里沒有火,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灰。
“錯的是,建成是太子,而你,只是秦王。記住你的本分。”
那一刻,李世民覺得,他征戰沙場從未受過的傷,被父親這一眼,刺穿了。他以為那是父子間最冷的一天,他不知道,那只是個開始。
真正的寒冷,需要用血來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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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617年,李淵的第二個兒子李世民要娶妻了。
妻子是長孫家的女兒。長孫家是關中的大族,在長安城里,一提長孫,人們都要點點頭,說那是體面人家。
李世民那時還年輕,臉上的胡須不濃,笑起來像一頭剛吃飽的豹子。
他打了許多勝仗,身上總有一股子散不掉的血氣和塵土氣。
可長安城的姑娘們就喜歡這股氣,她們覺得這才是男人。
大婚那天,秦王府門口的紅綢子從街頭掛到街尾,風一吹,滿世界都是紅色,晃得人眼睛疼。李淵坐在高堂上,穿著一身新袍子,看著下面烏泱泱的人頭,心里是高興的。
他這個皇帝做得還不久,根基不穩,兒子能娶個大族的女兒,就像給新房子的地基又夯了一層土,踏實。
他看著李世民,一身大紅喜服,把那股子殺氣都蓋住了,顯得像個鄰家的小伙子。
李淵滿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又看看另一邊,大兒子,太子李建成,正端著酒杯,臉上掛著笑,可那笑意到不了眼睛里。
李淵心里嘆了口氣,覺得手心手背都是肉,可這肉長得不均勻,總有一塊更疼。
新娘子被牽了進來。她頭上蓋著紅蓋頭,只能看見一小截雪白的脖子,還有走路時微微晃動的環佩,叮叮當當的,像遠處廟里的風鈴。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看,想看看能配得上秦王的女人長什么樣。
人群里有個干瘦的老道,是當今最有名的相師,叫袁天罡。
他是被李淵請來看個吉利,湊個熱鬧的。他一直瞇著眼睛,好像睡著了。
可就在新娘子走到堂前,準備行禮的時候,袁天罡的眼睛突然睜開了。
他的眼睛睜得像兩個銅鈴。他死死地盯著新娘子,仿佛看見了什么嚇人的東西。
他手里的拂塵“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周圍的人都看他,不知道這個老神仙發什么瘋。
李淵也看見了。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不喜歡在喜慶日子里出岔子。他給了旁邊太監一個眼色。
儀式照常進行,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李世民掀開蓋頭的時候,所有人都抽了一口氣。
好看,是真好看。那張臉就像上好的白玉,眉毛是畫出來的,眼睛里有水光。
她對著李世民笑了一下,整個大堂好像都亮了。
李世民也笑了,是那種得了寶貝的笑。
只有李淵,他的目光越過新人,落在了已經被太監悄悄請到角落的袁天罡身上。
袁天罡的臉是白的,像刷了一層石灰。他的嘴唇在哆嗦,好像想說什么,又好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喉嚨。
喜宴開始了,酒水像河一樣流淌。李世民和長孫氏挨桌敬酒。
李淵坐在主位上,卻一口酒也喝不下去。他腦子里全是袁天罡那張死人一樣的臉。
他找了個由頭,離開了宴席,讓人把袁天罡帶到后院一間密室里。
密室里只點了一根蠟燭,光線昏黃。李淵坐在椅子上,臉藏在陰影里。
袁天罡跪在地上,渾身抖得像秋風里的葉子。
“你今天是怎么了?”李淵的聲音很平靜,但聽在袁天罡耳朵里,像一把刀子。
袁天罡磕了個頭,額頭撞在冰涼的石板上。
“陛下,奴才……奴才失態了。”
李淵說:“我不想聽這個。我想知道你看到了什么。”
袁天罡的頭埋得更低了,不敢說話。
李淵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燭光照亮了他的臉,那張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說。”只有一個字。
袁天罡的身子猛地一顫,好像被這個字砸了一下。他知道今天不說實話,就走不出這個門了。他抬起頭,臉上滿是冷汗,聲音像蚊子叫。
“陛下……奴才……奴才看了新婦的面相……”
“什么面相?”
“龍頸鳳鼻……是……是母儀天下的相貌。”袁天罡說完這句話,趕緊又把頭磕下去,“此女……非皇后不可。”
密室里死一樣地寂靜。只有蠟燭燃燒的“噼啪”聲。
李淵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袁天罡,目光像兩口深不見底的井。
過了很久,李淵才又開口,聲音干澀。
“就這些?”
袁天罡知道,只說一半是死,全說了,可能也是死。他豁出去了。
“還有……還有秦王殿下。”他聲音抖得更厲害了,“秦王殿下龍行虎步,天日之表……也……也非皇帝不可!”
話音落下,袁天罡感覺一股冰冷的殺氣籠罩了自己。他閉上眼睛,等著那把看不見的刀落下來。
李淵一動不動地站著。他臉上的肌肉在抽動。
皇后?皇帝?他的二兒子要當皇帝?那太子怎么辦?他自己又算什么?
他忽然笑了,笑聲很低,很古怪。
“好,好一個‘非皇帝不可’。”他慢慢地踱回椅子上坐下,對袁天...不對,是對著地上的袁天罡說,“今天的話,除了你我,我不希望第三個人知道。你能做到嗎?”
“能,能!奴才發誓,爛在肚子里,帶進棺材里!”袁天罡拼命磕頭。
“不用帶進棺材里。”李淵淡淡地說,“我會給你找個好地方,清凈,沒人打擾。你就安心修道,為我大唐祈福吧。”
袁天罡知道,這是軟禁。他被拖出去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
他看見李淵正用手指沾了點茶水,在桌子上慢慢地寫著什么。
他看不清寫的什么字,只覺得那根手指像是在寫一個“殺”字。
李淵回到喜宴上時,臉上又掛起了笑容,好像什么事都沒發生
他舉起酒杯,對李世民和長孫氏說:“世民,以后要好好待媳婦。”
然后他看向長孫氏,那眼神很溫和,可長孫氏卻覺得身上一冷。她看到那溫和的眼神底下,藏著和袁天罡一樣的東西。
是恐懼。
還有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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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婚禮第二天,李世民和長孫氏進宮給李淵請安。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李淵問了些家長里短,關心他們昨晚睡得好不好,府里下人得不得力。他的語氣和藹,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父親。
李世民沒覺得有什么不對。他覺得父親就是父親。
可長孫氏不一樣。她是個女人,女人的感覺有時候比男人的眼睛還準。她能感覺到李淵的目光像針一樣,在他們夫妻二人身上扎來扎去。尤其是看李世民的時候,那目光里有欣賞,有驕傲,但更多的是一種審視。像木匠在審視一塊木頭,琢磨著從哪里下斧子。
從宮里出來,坐在回府的馬車上,李世民很高興。
“你看,父皇對你多好。”他說。
長孫氏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怎么了?”李世民問。
“沒什么。”長孫氏說,“只是覺得,陛下的眼神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李世民笑了,握住她的手。
“你想多了。父皇就是父皇。”
長孫氏沒再爭辯。她知道,有些事,說出來丈夫也不會信。她只能自己看著,自己想著。
從那天起,長安城的水面底下,開始有暗流在動。
最先感覺到變化的,是秦王府的那些將軍和謀士。以前,李淵對李世民是放手的,要兵給兵,要糧給糧,仗打贏了,賞賜像流水一樣下來。現在不一樣了。
秦王府遞上去的軍務文書,經常被留在宮里好幾天,批復下來的時候,往往加了很多掣肘的條款。兵部開始克扣秦王府的軍械補給,理由總是五花八門,一會兒說倉庫受潮了,一會兒說造辦處人手不夠。
李世民打了勝仗回來,李淵會夸獎他,但夸獎的話越來越客套,像說給外人聽的。賞賜也少了,有時只給幾匹布,幾壇酒,像是打發叫花子。
與此同時,太子李建成的東宮,卻一天比一天熱鬧。李淵把很多重要的政務都交給了太子處理,還時不時地把朝中有分量的大臣叫到東宮,說是讓太子多學學。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風向變了。
李世民心里堵得慌。他想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他去找李淵,想問個清楚。
那天,他在御書房外等了兩個時辰。李淵一直在里面和太子議事。
等李建成滿面春風地走出來,看到李世民,還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二弟,等久了吧。父皇正忙著呢。”
李世民走進御書房,看見李淵正疲憊地揉著太陽穴。
“父皇。”他叫了一聲。
李淵睜開眼,看著他。
“什么事?”
李世民說:“父皇,兒臣想知道,最近朝中是不是有什么關于兒臣的流言?”
李淵放下手,淡淡地說:“沒有。誰敢亂嚼舌根。”
“那為何……為何兵部要克扣我的軍需?為何我遞的折子總被壓著?”李世民的聲音有些激動。
李淵的臉沉了下來。
“世民,你是秦王,建成是太子。他是儲君,未來的皇帝,你只是個藩王。有些事,你要有分寸。不要總想著跟太子爭。”
李世民愣住了。他想說我沒有爭。他想說那些戰功是我一刀一槍拼出來的。可他看著李淵那張冷漠的臉,什么也說不出來。他覺得心里那股熱乎氣,一下子涼了。
他走出御書房的時候,腿都是軟的。他覺得自己像個外人。
回到秦王府,他把自己關在書房里,喝悶酒。
長孫氏推門進去的時候,他已經喝得半醉了。
“別喝了。”她拿走他的酒杯。
李世民抬起頭,眼睛通紅。
“他說我跟大哥爭。我什么時候爭過?”他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我打仗,我在外面拼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他這個李家的天下!”
長孫氏沒說話,只是默默地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等他情緒平復了一些,她才輕聲說:“夫君,你有沒有想過,問題可能不出在你身上。”
李世民看著她。
長孫氏繼續說:“問題也不出在太子身上。問題出在……我們的婚事上。”
“婚事?”李世民不解。
“你還記得大婚那天,袁天罡道長失態的事嗎?”長孫氏的眼睛在燭光下很亮,“后來,道長就再也沒出現過。我打聽了一下,他被陛下‘恩養’在終南山的一座道觀里,不許見外人。”
李世民的酒意醒了一半。
“你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他說了什么。但我猜,那句話一定很重,重到讓陛下害怕。”長孫氏的聲音壓得很低,“他害怕的不是我,也不是你。他害怕的是我們兩個加在一起。”
李世民沉默了。他想起父親看他時越來越陌生的眼神,想起父親那句“你只是個藩王”。他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升起來,一直涼到天靈蓋。
他以為的父子情深,可能只是他一個人的錯覺。
“那……那我該怎么辦?”他茫然地問。
長孫氏看著自己的丈夫,這個在戰場上無所不能的戰神,在政治的漩渦里,卻像個孩子。
她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很溫暖,很穩。
“以前,你爭的是功。現在,你要學會避禍。”她說,“功勞太大了,會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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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李世民聽了長孫氏的話,開始學著“避禍”。
他不再主動請纓出戰,每天待在秦王府里,讀書,練字,陪老婆孩子。朝堂上,他也不再發表意見,像個鋸了嘴的葫蘆。
他以為這樣,父親就能放心了。
他想得太簡單了。在李淵和李建成看來,他這種突然的沉默,不是退讓,而是另一種姿態。是心懷不滿,是蟄伏待機。
李建成感覺更不安了。他覺得李世民就像一條盤起來的毒蛇,你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突然竄出來咬你一口。他去找他的四弟,齊王李元吉。
李元吉是個粗人,腦子里長的都是肌肉。他最佩服李建成,最看不慣李世民。
“大哥,怕他作甚!找個由頭,把他手底下那幾個最能打的,像尉遲恭、秦叔寶,調到邊關去。沒了爪牙,他就是只沒牙的老虎。”李元吉說。
李建成搖搖頭。
“不行。那些都是百戰悍將,在軍中威望太高。隨便動他們,會激起兵變。父皇也不會同意。”
“那怎么辦?就這么干看著?”李元吉急了。
李建成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小的動不了,就動他身邊那些出謀劃策的。杜如晦,房玄齡,長孫無忌……這些人才是他的腦子。砍掉他的腦子,他就真傻了。”
不久,一封彈劾杜如晦的奏折就送到了李淵的案頭。奏折是太子一黨的御史寫的,說秦王府長史杜如晦私通地方官員,泄露朝廷機密。證據“確鑿”。
李淵看了奏折,把李世民叫了過去。
他沒提奏折的事,只是問:“世民,你覺得杜如晦這個人怎么樣?”
李世民不知道是圈套,還以為父親要重用杜如晦,連忙說:“杜如晦有經天緯地之才,是兒臣的左膀右臂。”
李淵聽完,點了點頭,說:“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第二天,旨意就下來了。杜如晦被免去秦王府長史之職,調到地方上做一個小官。名義上是外放歷練,實際上就是貶謫。
李世民拿著圣旨,手都在抖。他這才明白,父親昨天問話的用意。那不是詢問,是最后的確認。確認杜如晦對他有多重要,然后就精準地砍掉。
他沖進宮里,跪在李淵面前。
“父皇!杜如晦是冤枉的!”
李淵正在看書,頭也不抬。
“是不是冤枉的,御史臺會查。你一個藩王,不要干預朝廷任免官員。”
“他是我的人!”李世民吼了出來。
李淵終于抬起了頭,目光冷得像冰。
“你的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有人,都是我的人。”他說,“你是不是覺得,你翅膀硬了?”
李世民看著父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覺得心口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了,喘不過氣。
他回到王府,整個人都像是被抽掉了骨頭。長孫無忌和房玄齡等人圍著他,個個臉色凝重。
“殿下,不能再忍了。”長孫無忌說,“太子這是要一步步剪除我們的羽翼。今天走了個杜如晦,明天就可能是我們。等到我們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就輪到殿下了。”
李世民苦笑了一下。
“不忍,能怎么辦?去跟父皇對著干嗎?”
長孫氏從內堂走了出來。她已經聽到了所有事。
她走到李世民身邊,說:“兄長說得對,不能再忍。但也不能對著干。”
所有人都看著她。
“太子越是逼迫,我們就越要做出和解的姿態。”她說,“而且,要讓陛下看到我們的誠意。”
李世民不解。
“怎么做?”
長孫氏說:“我們主動上書,請求削減秦王府的護衛。我們把府里的好東西,都挑出來,一部分獻給陛下,一部分送去東宮,給太子和太子妃。”
“什么?”李元吉的親戚,大將尉遲恭瞪大了眼睛,“這不是認慫嗎?把刀都交出去了,還把家底送人?”
長孫氏搖搖頭。
“這不是認慫,這是在向陛下哭訴。”她的聲音很冷靜,“我們告訴陛下,我們被打怕了,我們什么都不要了,只求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陛下是父親,看到兒子被逼到這個份上,他會心軟的。”
她又說:“我們送東西給太子,是在告訴滿朝文武,我們秦王府沒有敵意。這樣一來,太子再要對我們動手,就顯得他咄咄逼人,不仁不義了。”
李世民看著自己的妻子,覺得她比自己身邊所有的謀士加起來都看得遠。
他點了點頭。
“就按你說的辦。”
秦王府的示弱,確實起到了一些作用。李淵看到李世民主動削減護衛,還送來那么多珍寶,心里那根緊繃的弦松動了一些。
他覺得,或許是自己想多了,這個二兒子,到底還是怕自己的。
而李建成,收到秦王府送來的厚禮,也有些發愣。他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想再找茬,都找不到好的由頭。
長安城,暫時恢復了表面的平靜。
但李建成知道,李世民不死,他這個太子的位置,就永遠坐不穩。平靜只是暫時的,他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能把李世民一擊斃命的機會。
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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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那年夏天,天氣異常炎熱,知了在樹上叫得人心煩。
突厥在邊境蠢蠢欲動,李淵決定派兵征討。按理說,這種事該是戰功赫赫的秦王李世民去。但李建成主動請纓,說愿意替父分憂。
李淵很高興,同意了。他還把秦王府的好幾員大將,都劃到了太子的麾下,聽他調遣。
李建成的算盤打得很精。他這不是真的想去打仗。他是想借著這個機會,把李世民的兵權,名正言順地捏在自己手里。
他想得更遠。他要在出征之前,解決掉李世民這個心腹大患。
他對李元吉說:“我們就在昆明池設一場宴,請二弟過來。名義上,是為我踐行,也算是兄弟倆把話說開,冰釋前嫌。”
李元吉舔了舔嘴唇,露出一絲殘忍的笑。
“大哥,是要在酒里下藥?”
李建成看了他一眼,沒承認,也沒否認。
“你只管把人請來就是了。”
為了讓李世民不起疑,李建成演了一場大戲。他先是跑到秦王府,聲淚俱下地跟李世民說,以前都是自己心胸狹隘,做了很多對不起他的事。如今要出征了,生死難料,希望能和二弟喝杯和頭酒,把所有恩怨都了結了。
李世民看著他,半信半疑。
李建成見他不為所動,又跑去求李淵。他跪在李淵面前,說自己和秦王兄弟失和,讓父皇操心了,實在不孝。他想在出征前,和弟弟好好聚聚,求父皇做個見證。
李淵聽了,心里很是感慨。他覺得兒子們終于要和好了。他當即就下了一道旨意,讓李世民務必參加昆明池的宴會。
圣旨送到秦王府,李世民就沒有了拒絕的余地。
長孫氏看著那道圣旨,心一直往下沉。她對李世民說:“夫君,這是鴻門宴,去不得。”
長孫無忌也說:“太子突然示好,必有陰謀。殿下三思。”
李世民何嘗不知道這里面有鬼。可那是父皇的旨意。他要是抗旨不去,就是明著跟父皇和太子撕破臉。到時候,不用李建成動手,父皇就能治他的罪。
“父皇的旨意,不能不聽。”李世民嘆了口氣,“或許……或許是我想多了。大哥他,真的想和解了呢?”
他的心里,還存著一絲對親情的幻想。
長孫氏看他這樣,知道勸不住了。她沉默了很久,然后起身,親自去為李世民挑選赴宴的衣服,又把自己最信任的幾個護衛叫來,反復叮囑,一定要寸步不離地跟著王爺。
她做完這一切,對李世民說:“席上,入口的東西,一定要小心。”
李世民點了點頭。
赴宴那天,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昆明池是皇家園林,風景秀麗。但李世民坐在馬上,只覺得周圍的樹木都像是張牙舞爪的鬼影。
宴席設在水邊的一座亭子里。李建成和李元吉已經等在那里了。
看到李世民來了,李建成熱情地迎上來,抓住他的手。
“二弟,你可算來了!大哥等你好久了!”
他的笑容很真誠,手也很熱。如果不是之前發生了那么多事,李世民幾乎都要信了。
李元吉也難得地擠出一個笑臉,雖然比哭還難看。
宴席上,只有他們三兄弟,連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說是為了說些體己話。
李建成親自給李世民倒了一杯酒。
“二弟,以前是大哥不對。大哥嫉妒你的戰功,怕你搶了我的位置,所以處處針對你。這杯酒,算我給你賠罪了。”
他說完,自己先干為敬。
李世民看著面前那杯酒,酒色清亮,在杯中微微晃動。他想起了長孫氏的叮囑。
他端起酒杯,卻沒有喝,只是放在唇邊聞了聞,然后說:“大哥言重了。我們是親兄弟,哪有什么隔夜仇。”
他把酒杯放下,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
李建成和李元吉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有些不耐煩。
“二弟,你不喝,就是不肯原諒我。”李建成又端起酒壺,給自己的杯子倒滿,“好,你不喝,我喝。我喝到你原諒我為止。”
他說著,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
李元吉也在一旁敲邊鼓。
“二哥,大哥都這樣了,你也太不給面子了吧。傳出去,人家還以為你這個秦王多大的架子呢。”
李世民被他們一唱一和,逼得有些騎虎難下。他心里煩躁,覺得這根本不是什么和解酒,這是審判。
他看著李建成那張因為喝酒而漲紅的臉,心里那點僅存的幻想又冒了出來。或許,大哥真的是誠心的?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那酒很烈,像一團火,從喉嚨燒到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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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一杯酒下肚,李世民覺得氣氛緩和了一些。
李建成見他喝了,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他又給李世民滿上。
“好兄弟!這才對嘛!”他拍著李世民的肩膀,“來,我們再喝。今天不醉不歸!”
李世民心里那根弦稍微松懈了一點。他想,或許真是自己多心了。父皇的旨意,大哥的“誠意”,他要是再扭扭捏捏,反而顯得小家子氣。
他又喝了兩杯。
酒過三巡,話也多了起來。他們聊起了小時候一起掏鳥窩、一起被父皇罰站的往事。那些記憶像是蒙了塵的珠子,被擦亮了,發出溫潤的光。
李世民真的有了一絲恍惚。他覺得,他們好像又回到了從前,沒有太子,沒有秦王,只有大哥、二弟和四弟。
李建成還在不停地勸酒。他講著軍中的趣聞,講著朝堂的煩心事,把一個兄長的姿態做得十足。
李元吉也收起了那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偶爾插幾句話,雖然還是粗聲粗氣的,但至少沒有了敵意。
李世民的戒心,在酒精和虛假的情誼中,一點點地被瓦解。他開始主動端起酒杯。
他喝得很快。他想用酒來麻醉自己,麻醉掉這些年心里的憋屈和痛苦。
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他覺得頭有點暈。亭子外的景色開始旋轉,李建成的臉在他眼前變得模糊。
他想,自己是喝醉了。
他放下酒杯,撐著桌子想站起來。
“大哥,四弟,我……我不能再喝了。”
就在這時,他突然感到腹中一陣絞痛。那疼痛來得又急又猛,像有一只手在他肚子里使勁地擰。
他“呃”了一聲,額頭上瞬間冒出了冷汗。
“二弟,你怎么了?”李建成關切地問,但他的眼神里,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李世民說不出話。那股絞痛越來越劇烈,像有無數把小刀在割他的腸子。他彎下腰,雙手死死地按住肚子。
他感覺喉嚨里一陣腥甜,一股熱流往上涌。他沒忍住,“哇”地一聲,一口黑色的血噴了出來,灑在了面前的酒桌上。
那血落在白色的桌布上,觸目驚心。
空氣,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李世民抬起頭,看著李建成。他腦子里那點酒意,全被這口血給沖干凈了。他終于明白了。
酒里有毒。
這不是和解酒,這是催命酒。
李建成的臉上,那偽裝出來的親切和熱情,像面具一樣片片剝落。他看著痛苦掙扎的李世民,嘴角慢慢地勾起一個殘忍的笑容。
“二弟,這酒……味道如何?”
李元吉也站了起來,從旁邊的柱子后面,抄起一把早就準備好的刀。他用刀尖指著李世民,獰笑著說:“李世民,你的死期到了!”
李世民的隨行護衛,尉遲恭,一直守在亭子外面。他聽到亭子里的動靜不對,立刻沖了進來。
他看到李世民口吐鮮血,搖搖欲墜,而太子和齊王則是一副圖窮匕見的樣子。
“保護王爺!”尉遲恭怒吼一聲,拔出腰間的雙鞭,像一頭暴怒的黑熊,沖向李元吉。
亭子外面,早就埋伏好的東宮衛士一擁而上,把整個亭子圍得水泄不通。他們手里都拿著出鞘的刀。
李世民的幾個護衛,和東宮衛士瞬間殺作一團。刀劍相擊的聲音,人的慘叫聲,響成一片。
李世民體內的劇毒在迅速發作。他覺得自己的力氣正在被抽走,視線也開始模糊。他用最后的力氣,拔出腰間的佩劍,拄在地上,支撐著自己不倒下去。
他看著李建成,他的親哥哥。
“為什么?”他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
李建成冷笑一聲。
“為什么?因為這天下只能有一個皇帝!有你在,我睡不著覺!”
他說完,也拔出了劍,一步步向李世-民逼近。他要親手殺了這個讓他寢食難安的弟弟。
鮮血,在亭子里飛濺。李世民的護衛個個以一當十,但架不住對方人多。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尉遲恭被幾個人圍攻,身上已經中了兩刀,但他還在拼死搏殺。
李世民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眼前的景象變成了無數個重影。他看到李建成的劍,像一條毒蛇的信子,向他的胸口刺來。
他想躲,可是身體已經不聽使喚。
他閉上了眼睛。
他想,就這樣結束了嗎?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聲暴喝傳來。
“殿下!”
是尉遲恭。他拼著后背又中一刀,硬是沖破了包圍,用鋼鞭架開了李建成刺向李世民的劍。
但他也到了極限,單膝跪在了地上。
李建成一腳踢開尉遲恭,再次舉起劍,對準了已經毫無反抗能力的李世民。
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劍刃上反射的,那一道冰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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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李世民的耳朵里嗡嗡作響,像是有一萬只蟬在叫。
他看到李建成的劍尖,在他的瞳孔里越放越大。他聞到了一股死亡的味道,又冷又腥。
他的一生,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閃過。那些廝殺的戰場,那些飄揚的旌旗,他父親的臉,他妻子的臉。
他覺得很不甘心。他不是死在敵人手里,而是死在自己哥哥手里。
他想起了那句讖語。
“非皇帝不可。”
他心里苦笑,袁天罡,你這個老神棍,你算錯了。
就在這時,亭子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那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響,像是在敲擊著每個人的心臟。
接著,是一聲尖利的呼喊,劃破了昆明池上空陰沉的空氣。
“圣上駕到——!”
李建成舉在半空的劍,僵住了。他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慌。
他沒想到父皇會來。
亭子里的廝殺,也因為這聲呼喊,停頓了一秒。所有人都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只見遠處,一隊禁軍簇擁著一頂黃羅傘蓋,正朝這邊疾馳而來。為首的,正是李淵。
李淵怎么會來?
是有人去報信了。在李世民吐血的那一刻,他一個最機警的親兵,就趁亂從水路游了出去,拼了命地跑向皇宮。他知道,現在能救秦王的,只有皇帝。
李建成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的計劃,只差最后一步。只要再給他三息的時間,他就能把劍送進李世民的心臟。可是,沒有時間了。
他腦子飛快地轉動。他看了一眼地上李世民吐出的黑血,又看了一眼周圍東倒西歪的尸體。
他立刻做出了反應。他把劍收了回來。他沖著還在發愣的李元吉使了個眼色。
李元吉也反應了過來。他扔掉手里的刀,臉上立刻換上了一副驚恐和委屈的表情。
當李淵帶著禁軍沖到亭子前時,他看到的,是這樣一幅景象。
亭子里,血流得到處都是,躺著十幾具尸體,有東宮的衛士,也有秦王府的護衛。
他的二兒子李世民,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嘴角還掛著黑色的血跡,人事不省。尉遲恭像一尊門神,跪在李世民身邊,用身體護著他,雙眼通紅地瞪著李建成。
而他的大兒子李建成,和四兒子李元吉,則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李建成手里還拿著那把沒有血跡的劍,但他立刻把劍扔在了地上,跪了下來。
“父皇!”李建成聲淚俱下地喊道,“父皇,您要為兒臣做主啊!”
李淵的臉,在陰沉的天色下,像一塊鐵。他翻身下馬,一步步走進亭子。每走一步,腳下的血水就發出一聲輕響。
他看著地上的李世民,又看看跪著的李建成。
“這是怎么回事?”他的聲音里不帶一絲感情。
李建成搶先開口,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悲憤和冤屈。
“父皇,兒臣好心請二弟來喝酒,想化解我們兄弟間的嫌隙。誰知道……誰知道二弟他喝多了,突然就發起酒瘋來!”
他指著地上的尸體,痛心疾首地說。
“他……他說兒臣搶了他的兵權,要跟我拼命。還……還要拔劍刺殺兒臣!兒臣和四弟沒辦法,只能自衛。這些衛士,都是為了保護兒臣才死的!”
李元吉也在一旁哭喊:“是啊父皇!二哥他瘋了!他要殺了我們!您看,大哥的衣服都被劃破了!”
他說著,指了指李建成衣袖上一道不知什么時候弄出來的口子。
李淵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掃過亭子里的每一個人,每一寸地方。
他看到了李世民嘴角的黑血。他活了大半輩子,什么沒見過。他知道,那不是喝多了,那是中毒的跡象。
他又看向李建成。李建成跪在那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看起來比誰都冤枉。
尉遲恭想說什么,但被禁軍的刀架在了脖子上。
亭子里,只剩下李建成的哭訴聲,和風吹過水面的聲音。
李淵站在血泊之中。一邊,是身中劇毒、生死不明的二兒子。另一邊,是哭訴著“被行刺”的太子。
他的兩個兒子。一個是他最能干的臂膀,一個是他未來的繼承人。
他的目光,落在了李世民那張因為痛苦而扭曲的,毫無血色的臉上。李世民的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看著他的父親。那眼神里,有痛苦,有絕望,有不解,還有一絲微弱的,求救的期盼。
他該相信誰?
他該救誰?
還是……他該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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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住了。
他們在等皇帝的裁決。這一刻的裁決,決定的不是誰對誰錯,而是誰生誰死。
李淵的手在劍柄上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他看著李世民。那個眼神,像一根針,扎進了他的心里。那是他最像自己的兒子,也是讓他最害怕的兒子。那個關于“皇帝”的讖語,像一個鬼魂,在他腦子里盤旋。
如果李世民死了,這個鬼魂,就散了。太子安穩,天下安穩。
他的目光,慢慢變冷。
就在這時,一個太醫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是跟著禁軍一起來的。他撲到李世民身邊,伸手探了探鼻息,又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
然后,他驚恐地回頭,對李淵說:“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