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箱子,誰也不準動,哪怕我死了,也要把它跟我埋在一起!”
病床上,枯瘦如柴的老人突然爆發出一股驚人的力氣,死死按住床頭柜上那個生銹的鐵疙瘩。
他的眼神渾濁卻透著兇光,仿佛那是他此生唯一的命脈。
站在床邊的兒子嘴角抽動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十年前的舊恨,冷冷地想:
都什么時候了,還守著你那點見不得人的“寶貝”?
究竟是什么驚天的財富,值得他在大火中連命都不要?
01
十年前的那個夜晚,是林逸塵一生都無法擺脫的夢魘。
那是一個悶熱的夏夜,老式筒子樓的線路早就老化不堪。
凌晨兩點,林逸塵睡得正沉,夢里還在復習著期末考試的重點。
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讓他猛地從夢中驚醒。
睜開眼,視線里是一片刺鼻的濃煙,像是黑色的潮水涌進了狹窄的臥室。
門外傳來了鄰居們撕心裂肺的呼救聲:“著火了!快跑啊!”
林逸塵慌了神,他只有二十歲,從未經歷過這樣的生死時刻。
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那是父親林振東。
“小塵,快起,用被子捂住頭,跟我沖出去!”
林振東的聲音沙啞而焦急,那只手 forceful 得像要把兒子的骨頭捏碎。
父子倆跌跌撞撞地沖出了臥室,客廳里已經是火光沖天。
火舌舔舐著天花板,原本發黃的墻皮像雪片一樣大塊大塊地脫落。
熱浪撲面而來,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吞下了一團燒紅的炭火。
眼看就要沖到大門口了,只要打開那扇鐵門,外面就是生的希望。
可是,就在那一瞬間,林振東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極其重要的事情,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爸,走啊!火都要燒過來了!”林逸塵大聲嘶吼著,眼淚被煙熏得直流。
林振東卻猛地甩開了兒子的手,眼神里透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執拗。
“你先走!去樓下等我!我有東西落在屋里了!”
還沒等林逸塵反應過來,父親竟然轉身逆著人流,沖回了那個已經被火焰包圍的臥室。
林逸塵徹底懵了,他不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家里還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他不敢獨自逃生,只能捂著口鼻,趴在客廳的地板上,聲嘶力竭地喊著父親的名字。
那一分鐘,漫長得像是一個世紀。
終于,那個身影從火海中沖了出來。
林振東渾身是被火燎過的痕跡,頭發燒焦了一半,但他懷里緊緊抱著一個沉重的東西。
那是一個深綠色的、沉重的鐵制保險箱。
![]()
這是父親一周前才買回來的,當時神秘兮兮地搬進屋,誰也不讓碰。
那個箱子很重,林振東抱著它,腰都被壓彎了,步履蹣跚得像個背著山的老人。
火勢越來越大,大門那邊的路已經被掉落的橫梁擋住了一半。
唯一的逃生出口只剩下通往二樓外陽臺的那扇窗戶。
父子倆狼狽地爬上窗臺,此時身后已經是真正的火海。
林振東喘著粗氣,手臂上的皮膚已經被燙起了大片的水泡。
但他死死不松手,那個箱子就像是長在他身上的一樣。
“爸,扔了它!快跳啊!”林逸塵急得快要發瘋。
二樓不高,下面是草坪,跳下去最多崴腳,但抱著幾十斤的鐵箱子怎么跳?
林振東看了一眼樓下,又看了一眼懷里的箱子,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他沒有跳,而是先用盡全身力氣,把那個沉重的保險箱舉過頭頂。
“砰”的一聲悶響,箱子重重地砸在樓下的泥地里,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就因為這耽誤的十幾秒鐘,一股熱浪卷著明火撲到了林振東的后背。
他慘叫一聲,推著林逸塵一起滾落到了樓下的草坪上。
林逸塵只覺得天旋地轉,隨后便是一陣劇烈的撞擊感。
等他再睜開眼時,救護車的警笛聲已經響徹了整個小區。
他躺在擔架上,看到父親正跪在草坪上,不顧背后的燒傷,死死護著那個箱子。
那一刻,林逸塵的心涼了半截。
在醫院醒來后,林逸塵才知道,父親為了護那個箱子,背部和手臂三度燒傷。
而他自己因為吸入過量濃煙,肺部受損,引發了嚴重的哮喘。
這本是可以避免的,如果父親當時直接跟他一起跑,他們都會毫發無損。
病房里,林逸塵看著被裹成木乃伊一樣的父親,終于問出了那句話。
“爸,那個箱子里到底是什么?值多少錢?值得你拿命去換,拿我的健康去賭?”
林振東躺在床上,側過臉去,避開了兒子質問的目光。
他只是悶悶地說了一句:“是大人的東西,你不懂,值錢得很,以后全是你的。”
林逸塵笑了,那是充滿失望和諷刺的笑。
那一刻,他認定了父親就是一個守財奴,一個要錢不要命的俗人。
也許里面是存折,也許是偷偷買的金條,甚至是房產證。
但在那一刻的林逸塵眼里,這些東西在生命面前一文不值。
父子倆的關系,就此降到了冰點。
出院后,林逸塵迅速填報了離家最遠的大學志愿。
他不想再看到那個差點害死他們的保險箱,也不想再面對這個視財如命的父親。
大學四年,他很少回家,即使放假也總是找借口留在學校打工。
畢業后,他憑著一股不服輸的勁頭,進了一家知名的景觀設計公司。
他拼命工作,通宵畫圖,就是為了證明一件事。
他要賺很多很多的錢,多到可以把那個破保險箱砸在父親面前。
他要告訴父親,你拼命護著的那些“財寶”,我不稀罕,我自己能掙。
02
這十年里,林振東老得很快,但那個習慣一直沒變。
老房子重新裝修了,但那個被火燒黑、摔得變形的保險箱,始終放在他的床頭。
每次林逸塵難得回家一趟,都能看到父親拿著一塊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拭那個箱子。
那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一個嬰兒的臉龐。
林逸塵看在眼里,心里的疙瘩就越結越大。
他開始變得尖銳,變得喜歡用物質來刺痛父親。
他開著貸款買來的豪車停在破舊的小區樓下,引來鄰居們的圍觀。
他給父親買幾千塊一件的大衣,隨手扔在沙發上,連吊牌都懶得剪。
他把厚厚的一疊現金放在桌子上,語氣輕蔑地說:“爸,這夠買你那箱子里的東西了嗎?”
每當這時,林振東總是沉默。
他默默地收起錢,不解釋,也不生氣,只是眼神變得有些黯淡。
他會做一桌子兒子愛吃的菜,然后坐在對面,看著兒子狼吞虎咽。
有好幾次,林逸塵抬頭,發現父親正盯著自己的臉出神,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
但最后,父親還是低下了頭,繼續吃著碗里的白飯。
這種沉默的對抗,持續了整整十年。
直到那通深夜的電話打來,打破了所有的平靜。
電話是鄰居張伯打來的,聲音急促而慌張。
“小塵啊,你快回來吧,你爸暈倒在家里了,救護車剛拉走,恐怕是不行了。”
那個瞬間,林逸塵手里正在修改的設計圖紙掉在了地上。
他以為自己會解脫,以為自己早就不在乎那個固執的老頭了。
可當死亡的消息真的逼近時,他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了。
他連夜開車趕回了老家,一路上油門幾乎踩到了底。
車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像極了這十年間流逝的時光。
他突然發現,自己這十年除了恨和較勁,竟然沒有給父親留下一丁點溫存的回憶。
那些關于錢財的爭執,現在想來是多么的可笑和幼稚。
到了縣醫院,已經是凌晨四點。
重癥監護室外,走廊的燈光慘白得讓人心慌。
醫生摘下口罩,搖了搖頭,那表情林逸塵在電視里見過無數次。
“腦溢血,面積太大,老人年紀也大了,送來得太晚了……”
“準備后事吧,也就是這一兩天的時間了。”
林逸塵的雙腿一軟,跪在了冰涼的地磚上。
他走進病房,看著插滿管子的父親,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那個曾經強壯得能扛起氧氣瓶的鉗工,現在縮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團。
父親的臉上布滿了老人斑,呼吸微弱得像是一盞即將熄滅的燈。
似乎是感應到了兒子的到來,林振東的眼皮動了動,竟然奇跡般地睜開了。
那一刻,回光返照的力量支撐著他。
他想要抬起手,想要抓住林逸塵的手,但手指只是無力地顫抖。
林逸塵趕緊握住那只布滿老繭和燒傷疤痕的手,泣不成聲:“爸,我在,我回來了。”
林振東的喉嚨里發出渾濁的“赫赫”聲,那是生命流逝的聲音。
他費力地轉動眼珠,目光越過兒子的肩膀,看向空蕩蕩的門口。
眼神里充滿了焦急,充滿了某種未了的心愿。
“箱……箱……”
他艱難地吐出這個字,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林逸塵的心猛地一沉,一種復雜的悲涼涌上心頭。
都這個時候了,你惦記的還是那個箱子?
還是那些所謂的錢財?
林逸塵想要發火,想要搖醒這個糊涂的老頭,告訴他兒子就在這里,錢帶不走!
但看著父親那懇求的眼神,那眼神里沒有貪婪,只有一種說不出的執著。
林逸塵的心軟了,這是父親最后的愿望了。
“好,爸,我去拿,我現在就去拿。”
林逸塵擦干眼淚,轉身沖出了病房。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雷聲滾滾,像極了十年前的那個夜晚。
林逸塵開車回到那個充滿了霉味的老房子。
推開臥室的門,那個鐵箱子靜靜地躺在床頭,像一個沉默的守墓人。
箱子因為當年的撞擊,已經嚴重變形,邊角都癟進去了。
表面的綠漆斑駁脫落,露出里面紅褐色的鐵銹,顯得丑陋無比。
林逸塵費力地抱起它,真的很沉,起碼有四十斤。
當年的父親,是怎樣抱著這么沉的東西,在火海里穿梭的?
又是怎樣的信念,讓他寧愿燒傷后背,也要護它周全?
林逸塵抱著箱子回到醫院,渾身都被雨水淋透了。
走進病房的時候,林振東的呼吸已經變得非常微弱,心電監護儀的滴滴聲越來越慢。
看到林逸塵懷里的箱子,老人的眼睛瞬間亮了一下,那是生命最后的光彩。
病房里靜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雨聲和儀器的報警聲交織在一起。
林逸塵把那個沉重的鐵箱子放在了病床的小桌板上。
鐵箱與桌面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震得桌上的水杯晃了晃。
林振東那只枯瘦的手,顫抖著想要去摸那個箱子。
但他已經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用眼神死死地鉤住它。
他的嘴唇嚅動著,似乎在催促林逸塵打開它。
林逸塵深吸了一口氣,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他看著這個隔絕了父子十年感情的鐵疙瘩,恨意和好奇交織在一起。
這箱子沒有鑰匙,鎖孔早在十年前摔下樓的時候就變形堵死了。
這十年里,父親也從未打開過它,只是把它當作一個圖騰供奉著。
03
“爸,鎖壞了,打不開。”林逸塵輕聲說道。
林振東聽了這話,眼神里流露出極度的失望和驚恐。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喉嚨里發出急促的嘶鳴聲,眼角竟然滲出了淚水。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臨死前,兒子看不見里面的東西。
那是他帶進棺材都不甘心的遺憾。
看到父親這樣,林逸塵心如刀絞。
“別急,爸,別急,我想辦法,我一定給它弄開!”
林逸塵瘋了一樣沖出病房,跑到護士站,不顧護士的阻攔,借來了一把螺絲刀和一個修器械用的錘子。
他回到病房,此時雷聲更大,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父親慘白的臉。
林逸塵咬著牙,將螺絲刀插進那個變形的縫隙里。
“砰!砰!”
錘子重重地砸在螺絲刀柄上,發出生硬的金屬撞擊聲。
這聲音在安靜的重癥監護室里顯得格外刺耳,甚至有些驚心動魄。
鐵銹隨著震動撲簌簌地往下掉,落在潔白的床單上,像是一灘干涸的血。
林逸塵的手被震得發麻,但他不敢停。
他一下又一下地砸著,像是在砸碎這十年來父子之間的堅冰。
他的心里在咆哮:
我倒要看看,這里面到底是什么!
是幾十萬的現金?是祖傳的金條?還是什么價值連城的古董?
哪怕真的是一堆黃金,能抵得過這十年的親情嗎?
能抵得過你現在躺在這里受罪嗎?
林振東死死地盯著兒子的動作,眼神里沒有心疼錢的表情,只有期待。
隨著一聲刺耳的金屬斷裂聲,“咔嚓”——
那把銹死了十年的鎖,終于在暴力的破壞下徹底崩斷了。
箱子的蓋子彈開了一道縫隙,一股塵封了十年的陳舊氣息撲面而來。
并不是霉味,而是一種淡淡的、干燥的紙張味道。
林逸塵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喘著粗氣,汗水順著額頭滴在箱蓋上。
他轉頭看向父親。
林振東的嘴角竟然費力地扯動了一下,露出了一個極難察覺的微笑。
他的眼神示意林逸塵:打開它,快打開它。
此時,時間仿佛靜止了。
窗外的雷聲似乎也停歇了,全世界只剩下這個打開了一條縫的鐵箱子。
林逸塵的心跳快到了嗓子眼。
他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箱蓋的邊緣。
這雙手設計過無數個豪華的庭院,畫過無數張精美的圖紙,卻從未像現在這樣沉重。
所有的謎底,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不解,都將在這一刻揭曉。
林逸塵閉了一下眼睛,然后猛地用力,徹底掀開了那個沉重的鐵蓋子。
箱子完全敞開了。
頭頂慘白的日光燈直直地照進了箱子的內部。
林逸塵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往里看,已經做好了被金光刺痛雙眼的準備。
然而,下一秒,他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了天靈蓋。
沒有金條。
沒有成捆的百元大鈔。
沒有房產證,也沒有任何值錢的珠寶首飾。
箱子里整整齊齊碼放著的,塞得滿滿當當的,竟然全是——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