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小子通常是體面不了的，劉備取西川看似無賴，但又何嘗不是無奈

建安十九年,涪城。劉備喝得酩酊大醉,拍著桌子大笑:"今日之會,可謂樂矣!"龐統在旁邊看不下去了,冷冷地說:"伐人之國而以為歡,非仁者之兵也。"劉備醉眼朦朧,怒吼:"武王伐紂還前歌后舞呢,難道武王不是仁者?"把龐統趕了出去。酒醒之后,這個以仁義著稱的梟雄獨自坐在營帳里,想起臨終前給兒子留下的那句話:"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窮小子想體面,真的太難了。

說起劉備,大家都知道織席販履出身,靠編草鞋草席為生。這樣的出身在東漢末年,連個正經的士族都算不上。可就是這么個窮小子,硬是靠著"仁義"兩個字,在亂世里闖出了名堂。桃園結義、三顧茅廬、攜民渡江,哪件事不是把仁義二字掛在嘴邊?

赤壁之戰打完,劉備總算有了自己的地盤——荊州。可這地盤坐得一點都不安穩。孫權隔三差五就派人來要,嘴上說得好聽,實際上就是想把荊州要回去。曹操在北邊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南下。劉備夾在中間,日子過得戰戰兢兢。

荊州原本是劉表的地盤。劉表在世時對劉備不薄,給地盤給兵馬,待劉備如同兄弟。劉表臨死前想把荊州托付給劉備,劉備當場就拒絕了。理由很簡單:劉表對我有恩,我不能趁人之危奪人基業。這話傳出去,天下人都夸劉備仁義。可天下人夸歸夸,地盤還是得想辦法弄。

諸葛亮早就給劉備規劃好了路線圖,這就是著名的《隆中對》。荊州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必須拿下益州,也就是西川。跨有荊益,才有跟曹操、孫權三分天下的本錢。光守著荊州,遲早被人吃掉。道理劉備都懂,可問題是西川該怎么拿?

西川的主人叫劉璋,論輩分還是劉備的宗親。劉璋這人性格柔弱,沒什么能力,可也沒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要說攻打劉璋師出有名嗎?完全說不過去。劉備要是主動起兵打劉璋,那"仁義"的招牌就徹底砸了。一個靠仁義起家的人,招牌砸了還怎么混?

機會來了。建安十六年,曹操準備征討漢中的張魯。張魯跟劉璋是鄰居,劉璋一看曹操要打張魯,心里發慌。張魯要是被曹操滅了,下一個目標肯定是自己。劉璋手下有個叫張松的人,跑去曹操那想求援。曹操瞧不上這個矮胖子,見面就給人家臉色看。張松氣得夠嗆,回來路上想著這口氣咽不下去。

張松轉道去了荊州。趙云老遠就帶兵出來迎接,送酒送肉。晚上到驛站,關羽親自來接風。第二天快到荊州城,劉備、諸葛亮、龐統三個人一起在城外等著。這禮節給得太足了,張松當場就被感動了。在曹操那受的氣,在劉備這全找回來了。

張松直接掏出西川地圖,對劉備說愿意當內應,幫著拿下西川。地圖在古代可是戰略機密,這一獻圖,等于把西川的命門都交給劉備了。張松回到西川后,就開始運作。恰好這時候曹操真的準備征討張魯,劉璋慌了神,張松趁機進言:曹操不可靠,還是請同宗的劉備來幫忙吧。

劉璋一聽覺得有道理。劉備是自家人,還有仁義的名聲,肯定靠得住。于是派法正帶著兵馬去請劉備入川。法正到了荊州,跟劉備一商量,兩人一拍即合。法正也看不慣劉璋那軟弱樣,覺得與其讓這么個無能的人守著西川,不如讓劉備來。

劉備接到邀請,心里五味雜陳。去還是不去?去了該怎么辦?諸葛亮、龐統都勸: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可劉備心里明白,這一去,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仁義形象,很可能就毀了。

想來想去,劉備還是去了。留下諸葛亮、關羽、張飛、趙云守荊州,自己帶著龐統、黃忠、魏延,領著幾萬人馬入川。為啥不帶諸葛亮?有兩個原因。一是荊州剛到手兩年多,人心還沒完全歸附,得留個能鎮得住場面的人。諸葛亮不光能打仗,還能安撫那些荊州的大戶人家。二是劉備已經在心里把諸葛亮當成未來的丞相培養了,讓諸葛亮在后方練練治理地方的本事。

為啥帶龐統、黃忠、魏延?龐統是新來的,跟諸葛亮齊名,正好需要立功證明自己。黃忠、魏延是剛投降的將領,也需要機會。更重要的是,這三個人在西川沒啥名氣,不像關羽、張飛那么顯眼。帶著關張去,劉璋肯定會起疑心。

劉備到了西川,劉璋熱情得不得了。在涪城擺下酒席,兩人把酒言歡。龐統看準時機,悄悄跟劉備說:現在動手,直接把劉璋拿下,西川不費一兵一卒就到手了。劉備猶豫了一下,搖頭說:初入他國,恩信未著,此不可也。什么意思?不是說我不想動手,而是現在動手時機不成熟。

劉備在葭萌關住下來,表面上說要幫劉璋打張魯,實際上在干嘛?收買人心,操練兵馬,等待時機。

就在劉備琢磨著怎么下手的時候,出事了。張松那封勸劉備奪成都的密信,不小心從袖口掉出來,被哥哥張肅撿到了。張肅連夜告發,劉璋大怒,把張松滿門抄斬。消息傳到葭萌關,劉備傻眼了。

這下騎虎難下了。張松一死,劉璋肯定知道劉備沒安好心。可現在撤兵回荊州,之前的準備全白費,西川這塊肥肉就拱手讓給曹操或者孫權了。不撤兵,就得跟劉璋翻臉,那"仁義"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龐統看出劉備的糾結,獻了三條計策。上策是抄小路直接突襲成都,速戰速決。下策是退回荊州,從長計議。中策是一步一個腳印,先拿涪城,再取成都。劉備聽完,選了中策。不是劉備保守,而是上策風險太大,下策等于前功盡棄。

劉備給劉璋寫了封信,說荊州那邊曹操要打過來了,自己得回去應付。劉璋一看信,還真信了。劉備趁機派人去涪水關,說要跟守將楊懷、高沛告別。這兩人也想趁機刺殺劉備,結果進了軍營就被拿下了。劉備奪了涪水關,正式跟劉璋翻臉了。

劉璋氣得夠嗆,派劉璝、泠苞、張任、鄧賢領五萬兵馬去守雒縣。兩軍在涪城外打了起來。鄧賢和泠苞先在城外六十里扎營,想擋住劉備。劉備派黃忠、魏延出戰,打了幾個回合,把這兩支軍隊擊潰了。

接下來就是攻打雒城。這一仗打得特別艱苦。龐統想立功,沖得太靠前,結果被亂箭射中,當場身亡。劉備痛失軍師,軍心大亂。雒城守將張任是個硬茬子,死守不降。劉備圍了將近一年,才把雒城拿下。

張任被俘后,劉備親自勸降。張任破口大罵:我寧死不降!劉備沒辦法,只能讓人把張任推出去斬了。張任直到死,還在罵劉備背信棄義。這些話,劉備聽得心如刀割。

龐統一死,劉備趕緊寫信給諸葛亮,讓諸葛亮帶著張飛、趙云火速入川。諸葛亮到了之后,局勢才穩住。諸葛亮用計擒了張任手下的大將吳懿,又在金雁橋設伏生擒了張任。有了諸葛亮坐鎮,攻勢才重新展開。

可打到這會兒,劉備心里已經不是滋味了。在涪城大會上,劉備喝了不少酒,酒勁上來了,拍著桌子說:今天這個局面,真是痛快啊!龐統在旁邊聽不下去了,站起來說:你攻打別人的國家,還這么高興,這不是仁義之師該有的樣子。

劉備當時喝醉了,腦子一熱就發火了:武王伐紂的時候還前歌后舞呢,難道武王不是仁者?你說得不對,趕緊出去!龐統灰溜溜地退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劉備酒醒了,趕緊把龐統叫回來,兩人促膝長談。劉備心里清楚,自己這次是真的背上罵名了。

這場仗前前后后打了三年多。建安十九年,劉備終于兵臨成都城下。劉璋一看大勢已去,開城投降。劉備進了成都,西川到手了。可劉備心里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想起當初拒絕取荊州時的豪言壯語,想起天下人對自己仁義的稱贊,再看看現在,自己跟那些為了地盤不擇手段的軍閥還有什么區別?

劉備拿下西川后,日子確實好過多了。有了自己的根據地,有了充足的糧草和兵源,終于有了跟曹操、孫權掰手腕的本錢。可劉備心里始終過不去這道坎。

史書上記載,劉備臨死前留給兒子劉禪一句話:"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這句話什么意思?就是告誡兒子,再小的壞事也不能做,再小的好事也要去做。可這話從劉備嘴里說出來,多少有點心虛。劉備自己就做了一件大"惡事"——攻打同宗,奪人基業。

有人說劉備是偽君子,嘴上講仁義,實際上比誰都狠。這話說得太絕對了。仔細看看劉備的一生,你會發現他確實有真性情的一面。劉表對劉備有恩,劉備寧可不要荊州,也不肯趁人之危。這份情義是真的。可到了西川,劉備的選擇變了。為啥?形勢逼人。

建安十六年那會兒,曹操準備打張魯,孫權也在打益州的主意。劉備要是不動手,西川就會落到別人手里。到時候劉備就徹底沒機會了。龐統說得明白:"今日不取,終為人利。"這不是空話,是實實在在的戰略判斷。曹操想從巴蜀入手,歷史不會給劉備更多時間了。

劉備猶豫嗎?猶豫。可猶豫有用嗎?沒用。在那個亂世,你不吃別人,別人就會吃你。講仁義能混口飯吃,可要想成大事,光講仁義是不夠的。劉備早期一直講仁義,想著既要體面又要出人頭地,可現實告訴劉備,這兩樣很難兼得。

窮小子想體面,太難了。劉備織席販履出身,沒有世家大族的背景,沒有祖上留下的基業,一切都得靠自己打拼。在這個過程中,你能一直保持體面嗎?不能。袁紹、袁術這些世家子弟,可以端著架子慢慢來,劉備不行。劉備必須抓住每一個機會,哪怕這個機會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體面。

對比一下劉備和其他軍閥,你就知道劉備其實已經算很有底線了。曹操殺呂伯奢一家,說的是"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孫權為了拿回荊州,偷襲關羽,把關羽殺了。這些人做事,從來不考慮什么仁義不仁義。劉備至少還會糾結,還會愧疚,還會在臨死前告誡兒子不要學自己。

劉備拿下西川這事,后世評價不一。有人罵劉備背信棄義,有人說這是政治家該有的手腕。裴松之在注《三國志》的時候,也提到這事確實損害了劉備的名聲。習鑿齒的觀點更客觀,認為雖然有違道義,可符合當時的形勢。

站在現在回頭看,劉備取西川這事,其實挺能理解的。一個從底層奮斗起來的人,想要在亂世里立足,必須得做一些不那么體面的事。理想和現實碰撞的時候,往往是現實贏。劉備不是圣人,也不是魔鬼,就是個普通人,一個想在亂世里闖出名堂的普通人。

劉備入川之后,整個人的風格都變了。以前事事講仁義,現在更多考慮的是政治利益。關羽丟了荊州被殺,劉備不顧大局要替關羽報仇,興兵討伐孫權,結果在夷陵被陸遜火燒連營,蜀漢元氣大傷。這時候的劉備,又回到了最初那個重情重義的狀態。可惜為時已晚。

劉備講仁義的時候,沒有發達。發達的那段時間,跟仁義沒多大關系。可劉備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從來沒覺得為了發達而不講仁義是正義的。這份自省,在三國那些梟雄里,真的不多見。

劉璋投降后,劉備對劉璋還算不錯,沒有趕盡殺絕。劉璋一家被安排到荊州去了,有吃有喝,算是善終。劉備對手下那些投降的將領,也都給了出路。吳懿后來還成了劉備的大舅子,因為劉備娶了吳懿的妹妹。這些細節,都能看出劉備還是留了幾分仁厚。

窮小子的體面,就是在不太體面的選擇里,盡量做到沒那么不體面。劉備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極限。攻打劉璋這事,劉備一輩子都沒為自己辯解過,也沒覺得這是光榮的事。這份坦蕩,已經很難得了。

天下幾個帝王能有這樣的見解?劉邦殺功臣,朱元璋殺功臣,都覺得自己做得理所應當。劉備殺了劉璋的江山,還能記在心里,提醒兒子別學自己,這份自知之明,值得尊敬。

人活在世上,誰不是一邊妥協一邊堅持?劉備也一樣。該妥協的時候妥協了,該堅持的時候還是堅持了。這就是真實的人,不是演義里那個完美無瑕的圣人,也不是有些人口中那個虛偽的小人。劉備就是劉備,一個從草根奮斗起來的梟雄,一個有血有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