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八十八萬現金,外加市中心一套全款的房子。張雷,我把女兒交給你,不是讓她跟你去過苦日子的。我給的這些,是她的底氣,你懂嗎?”
我把那張沉甸甸的銀行卡拍在桌上。
我未來的女婿張雷,那個從山溝里考出來的鳳凰男,臉漲得通紅,半天憋出一句話:
“阿姨,我們家……我們家也會按我們的規矩,給足誠意的。”
我冷笑一聲。規矩?誠意?
我趙秀娥在商場摸爬滾打了三十年,我只信錢。
婚禮那天,當他母親,我的親家母,從一個破舊的蛇皮袋里,抱出那只活生生的土雞作為回禮時,全場死寂。
那一刻,我知道我賭輸了。我用真金白銀堆砌的底氣,被一只雞啄得粉碎。
我恨透了那只雞。
三個月后,女兒生病,我磨刀霍霍,決定親手了結這個恥辱。
可當我剖開它的肚子,準備掏出內臟時,指尖觸碰到的那個冰冷、堅硬的物體,卻讓我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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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李婧第一次把張雷帶回家吃飯的時候,我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那男孩穿了一件洗得發白的格子襯衫,牛仔褲的膝蓋處磨得有些薄了。
他很緊張,坐在我們家真皮沙發上,只敢坐一個邊,背挺得筆直。
他給我和她爸李建軍帶了禮物,是兩條中華煙和一個水果籃。
煙是好煙,但一看就是他咬著牙買的,為了撐場面。
飯桌上,我旁敲側擊地問了他家里的情況。
父母是農民,在山里種地;家里還有一個弟弟,在讀高中。
他大學是靠助學貸款讀完的,現在工作剛三年,每個月還要寄一半工資回家。
聽完,我心里那點希望的火苗,“噗”地一下就滅了。
太窮了。
我不是嫌貧愛富,我只是怕我女兒跟著他吃苦。
我這輩子吃過的苦,不想讓她再嘗一遍。
那天晚上,等張雷走了,我把李婧叫到我房間。
“婧婧,這個男孩,媽不同意。”我開門見山。“你們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李婧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她說:“媽,他人很好,對我特別好,也很上進。”
“好?”我冷笑一聲,“好能當飯吃嗎?上進能立刻變成房子和車嗎?”
“貧賤夫妻百事哀,這句話你沒聽過嗎?”
那是我第一次和我女兒吵得那么兇。
她哭著說我勢利,說我看不起人。說她就認定了張雷,這輩子非他不嫁。
看著她那副倔強的樣子,我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李婧是我唯一的女兒,是我的心頭肉。
她從小到大沒跟我紅過一次臉,這是第一次為了一個男人跟我對抗。
我還能怎么辦?
我斗不過她,因為我愛她勝過愛我自己。
最后,我只能妥協,對自己說:
“趙秀娥,既然你改變不了女兒的選擇,那就只能去改變她選擇的這個男人的命運。”
所以,當他們談婚論嫁時,我和她爸李建軍在客廳的沙發上,商量了整整三個晚上。
頭兩個晚上,我們都在吵架。
空氣里全是煙味,還有我們倆誰也不肯讓步的固執。
“六十六萬,六六大順。”李建軍掐滅第三根煙,終于開了口。
他看著我,眼神里帶著商量:“這個數就不少了,聽著也吉利。”
“再說了,咱們不是把江邊那套一百六十平的房子給他們做婚房了嗎?全款的。”
“這已經是天大的本分了,現在不興給那么多了。”
我沒說話,只是端起面前的紫砂茶杯,吹了吹上面漂著的茶葉。
李建軍看我沒反應,又補了一句:
“你給得太多,是給咱女兒長臉,還是給女婿張雷增加壓力?”
“壓力?”
我把茶杯重重地磕在紅木茶幾上,滾燙的茶水濺出來,燙得我手背一麻。
我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女兒將來要是受了半點委屈,那才叫壓力!”
“你以為我給的是錢嗎?我給的是底氣!”
我站起來,在客廳里來回踱步,腳下的羊毛地毯軟得像踩在云上,可我的心硬得像塊石頭。
“他們家什么情況,你心里沒數嗎?”我指著李建軍。
“你指望他們能給什么?一套房子的首付?一輛像樣的車?”
“什么都給不了。”我替他把話說完。
李建軍不說話了,他知道我說的都是實話,是捅破了窗戶紙的、難聽的實話。
他只能重新點上一根煙,一個勁兒地抽,把整個客廳都搞得烏煙瘴氣。
我想起我那些牌搭子,每次聚會都在聊兒女婚事。
樓下張太的女兒,陪嫁一輛紅色的保時捷和一百萬現金。
西邊王姐的女兒,陪嫁市區一套頂層大平層,房產證直接寫的女兒一個人的名字。
王姐說,這是給女兒的保障,讓她在婆家永遠都能挺直腰桿。
這些話,像一根根針,扎在我心里。
輪到我女兒李婧,我趙秀娥辛辛苦苦一輩子,從一個小服裝攤做到現在幾個連鎖店。
我掙下的這點家業,難道要讓她嫁得比誰都寒酸?
不行,絕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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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晚上,李建軍不跟我吵了。
他面前的煙灰缸已經堆成了小山。
他看著滿屋子的煙霧,終于開了口:“那你看著辦吧,這個家你說了算。”
然后,他像是做了最后的努力,試探著又問了一句:“六十六萬,真的不行?”
我搖了搖頭,態度比前兩晚更堅決。
“不。”
“要給就給八十八萬。”
李建軍愣住了,他那雙因為熬夜而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看著我,問:
“為什么非得是這個數?有什么講究?”
我沒告訴他,這個數字對我意味著什么。
那是我前半生的密碼。
我二十歲出頭,自己開第一個服裝小店,跟親戚朋友借的就是八千塊錢。
我三十歲,在市里最大的批發市場盤下第一個檔口,手里攥著的全部積蓄是八萬塊。
數字“八”,就是我趙秀娥這輩子“發”起來的記號。
我要把這個運氣,這個“發”的勁頭,完完整整地傳給我女兒。
李建軍看著我,看了很久,眼神很復雜,有無奈,有心疼,但最后都化作了妥協。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把手里的煙狠狠地摁滅在煙灰缸里。
“行,八十八萬。就這么定了。”
他站起來走回房間,“哐”的一聲關上了門。
我知道他心疼錢,也心疼我這股子不服輸的勁兒。
可他不懂,這錢花出去,我心里那塊懸了很久的石頭,才算真正落了地。
去銀行取錢那天,天是陰的,像一塊擰不出水的臟抹布,壓在城市上空。
我一個人坐公交車去的,沒讓我的司機老王送。
我喜歡坐在靠窗的位置,戴上耳機,看馬路上的行人和店鋪飛快地向后退去。
看著那些熟悉的街景,感覺像是離我年輕時蹬著三-輪車去幾十里外的郊區進貨的日子,越來越遠了。
銀行的柜員是個很年輕的小姑娘,臉上畫著精致的妝,睫毛刷得根根分明。
她接過我遞過去的存折和身份證,在鍵盤上敲了幾下,然后抬起頭。
她的眼皮明顯跳了一下,雖然她很快就掩飾過去了。
她客氣地對我微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阿姨,您確定要全部取出來做現金嗎?”
“數額太大了,在路上不安全,我們建議您直接轉賬。”
我看著她,就像看著三十年前在工廠流水線上擰螺絲的自己,年輕,規范,但不懂人心。
我說:“取。而且,我要全新的。”
小姑娘不再說話,拿著我的存折進去請示了經理。
那個挺著啤酒肚的經理一路小跑出來,給我倒了杯熱茶,笑容滿面地把我請進了旁邊的貴賓室。
“趙姐,您稍等,我們馬上給您準備。”
八十八萬現金,嶄新的,帶著一股好聞的油墨香氣。
被銀行的人用點鈔機清點了一遍又一遍,那嘩啦啦的聲音,比任何音樂都好聽。
最后,它們被用銀行的專用紙條捆成結結實實的幾大捆,整整齊齊地碼放在我面前。
我把它裝進一個我事先準備好的黑色大旅行袋里。
我拎著它,胳膊往下一沉,覺得沉甸甸的。
這不只是錢的重量。
這是一個母親,能給女兒的,最實在、最堅硬的底氣。
02
婚禮辦得很氣派。
我包下了市里最好的五星級酒店,三樓整個宴會廳。
三十桌酒席,請的都是這些年生意場上和生活里有頭有臉的人物。
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看看,我趙秀娥的女兒,嫁得有多風光。
天花板上垂下來的巨大水晶燈亮得晃眼,光是這一盞燈就夠張雷家蓋一棟小樓了。
地上鋪的紅地毯厚得能陷進半個腳脖子,是我專門讓人從土耳其空運過來的。
我女兒李婧穿著我托人從法國專門定制的婚紗,裙擺上鑲滿了細碎的鉆石。
在燈光下一走動,就閃閃發光,漂亮得不像話,像個真正的公主。
她挽著她爸李建軍的胳膊,從紅毯那頭一步步向我走過來的時候,我沒忍住,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周圍的喧囂都消失了,我眼里只有我的女兒。
旁邊坐著的王姐趕緊遞給我一張紙巾,在我耳邊小聲說:
“秀娥,你該高興才對,看婧婧多幸福。”
是啊,我該高興,我這輩子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
我擦干眼淚,挺直了腰板。
女婿張雷那天也穿得人模狗樣,一身筆挺的黑西裝,頭發用發膠梳得油光锃亮。
但他太緊張了,像個提線木偶,司儀讓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站在臺上宣誓的時候,聲音都在抖,說到“我愿意”三個字時還破了音。
后來給我們敬酒,端著酒杯的手也一直在輕微地顫抖,酒都灑出來了一些。
我知道他緊張什么。
他的父母,我的親家,就坐在我們主桌的另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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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兩口穿著他們自以為很體面的新衣服,深藍色的,料子在燈光下泛著一種廉價的光。
那衣服一看就是鄉下小裁縫的手藝,剪裁和身形完全不符,穿在身上空蕩蕩的。
在這樣富麗堂皇、衣香鬢影的環境里,他們顯得那么格格不入。
他們倆拘謹地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筆直,像兩個第一次進城的孩子,眼睛里是好奇,更是惶恐。
面前擺著的龍蝦、鮑魚和各種我叫不上名字的山珍海味,他們幾乎沒動幾筷子。
只是偶爾拿起杯子,喝一口里面的橙汁。
席間,我的那些親戚朋友們輪流過來敬酒。
他們嘴里說著祝福的話,但眼神總會有意無意地往老兩口身上瞟。
那種眼神我太熟悉了。
三十年前,我第一次跟著李建軍回他城里的家,他父母看我的眼神,就是這樣。
帶著一種不動聲色的審視和一點點藏也藏不住的輕蔑。
那時候我就發誓,我絕不讓我的女兒也被人這樣看。
儀式進行到交換禮物環節,把整場婚禮的氣氛推到了高潮。
按照我們這邊的習俗,男方家要給女方父母回禮,以示尊重。
這既是禮節,也是臉面。
我給親家公準備的是一塊瑞士名表,三萬多。
給親家母準備的是一個沉甸甸的黃金手鐲,二十多克,花了兩萬出頭。
司儀用他那夸張的語調,高聲報出禮物的名字時,臺下響起了一片不大不小的驚嘆和議論。
我看到親家公的臉一下子就漲紅了,他搓著手,局促地站起來,不知道該不該上來接。
最后還是張雷把他拉上了臺。
輪到親家回禮了。
全場的燈光都聚焦過來。
親家母站了起來,她比親家公要鎮定一些,但也只是表面上。
我看到她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在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衣角。
她手里提著一個巨大的、用紅布扎口的蛇皮袋,看起來很沉。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個蛇皮袋上,包括臺上的司儀。
他大概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話筒遞到嘴邊,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涌了上來。
親家母沒管別人,她提著那個袋子,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
她臉上擠出一個樸實的、討好的笑容。
“親家母,我們鄉下人,也沒啥好東西能拿出手。”
她的聲音不大,帶著濃重的口音,但通過司儀的話筒,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宴會廳。
“這是我們家自己養的,最大的一只雞,給你和親家公,還有婧婧,補補身子……”
她說完,當著所有人的面,把袋口解開。
一只巨大的、活生生的公雞,撲騰了一下翅膀,從袋子里猛地探出頭來。
它的羽毛是五彩斑斕的,非常漂亮,但因為在袋子里悶久了,顯得有些凌亂和狼狽。
現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落針可聞。
我能清楚地聽到身后那一桌,我侄子沒忍住發出的一聲嗤笑。
我感覺幾百道目光,像燒紅的針一樣,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背上。
我的臉,火辣辣地燒了起來,血液全都涌到了頭頂。
我覺得自己像個天大的笑話。
我用八十八萬和一套江景房,換回來一只雞。
我這輩子都沒丟過這么大的人。
女兒李婧反應快,她趕緊走過來,挽住我的胳膊,像是給我支撐。
她對著親家母笑,笑得比哭還難看。
“謝謝阿姨,我最喜歡喝雞湯了,這只雞看起來就好壯實。”
她又轉頭對已經石化的張雷說:“快,愣著干什么,幫媽把雞拿到后臺去。”
張雷如夢初醒,漲紅著臉,幾乎是搶一樣地從他媽手里把那只雞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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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看我,也不敢看任何人,抱著那只還在撲騰的雞,狼狽地跑向后臺。
他的背影,像是在逃跑。
婚禮剩下的時間,我味同嚼蠟。
每一道菜,每一杯酒,都像是摻了沙子,難以下咽。
我強撐著笑臉,維持著我最后的體面,送走了所有的賓客。
李建軍看我臉色不對,過來勸我。
他說:“算了,鄉下人,實在,他們可能覺得這是他們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了。”
我冷笑一聲,沒說話。
最好的東西?一只雞?
他們是覺得我趙秀娥的女兒,就值一只雞嗎?
這是實在,還是羞辱?
03
那只雞,最終被帶回了李婧和張雷的婚房。
一個巨大的、活生生的、代表著羞辱的生物,住進了我花幾百萬裝修的房子里。
那套房子是我全款買的,市中心最好的地段,一百六十平,能俯瞰整個江景。
家里的裝修,大到沙發地毯,小到一個水龍頭,都是我親自挑選的進口貨。
我本來想讓我的女兒,活得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而那只雞,被張雷用一個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生了銹的鐵絲籠子關著。
就放在了那個擁有最好視野的觀景陽臺上。
這讓整個房子看起來都像個笑話。
就好像一幅昂貴的油畫上,被無知的小孩用蠟筆胡亂地畫了一筆。
一個精致的、一塵不染的瓷器上,落了一坨雞屎。
它成了我的一塊心病,一根扎在我喉嚨里,不上不下的刺。
婚禮結束后,我跟女兒提過好幾次,讓她把那只雞處理了。
第一次,我是好好跟她說的:
“婧婧,那只雞你讓張雷拿回鄉下去,或者找個地方送人。放在陽臺上養著,像什么樣子?鄰居看見了怎么想?”
李婧每次都護著那只雞。
她說:“媽,這是張雷媽媽的心意,是他們老家很看重的東西,不能扔。”
“心意?”我聽到這兩個字就來氣,“一只雞算什么心意?他媽的心意就這么廉價?”
第二次,我的語氣就不那么好了。
“你要是不處理,我就叫老王過來,把它抓走扔到郊區去!”
李婧的眼圈也紅了,她說我不可理喻。
她試圖跟我解釋,說那不是普通的雞。
是他們老家最隆重的禮物,叫“帶信雞”,地位相當于我們這邊的金銀首飾。
是專門養來送給最尊貴、最看重的親家的。
“別傻了,女兒。”我打斷她的話,我聽不進去這些。
“你讀了那么多書,怎么還這么天真?什么年代了還信這些?”
“他們就是看你老實,看我們家好說話,所以才這么算計你,拿捏你!”
“用一只不值錢的雞,就想堵住所有人的嘴,想得美!”
那段時間,我和李婧的關系降到了冰點。
我們打電話,三句不合就吵起來。
最后,就變成了電話兩頭長久的沉默,那沉默比吵架更傷人。
我們母女倆,因為一只雞,生分了。
我覺得她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她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分不清好賴人。
她覺得我太勢利,太霸道,不尊重她的婆家人。
這種隔閡像一堵看不見的墻,厚厚地橫在我們中間,誰也過不去。
04
我去看李婧的次數越來越少。
我不想去。
我怕我一進門,看到陽臺上那只雞,就忍不住要發火。
但我又不能不去,我掛念我的女兒。
所以每次去,都成了一種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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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是忍不住,要先往陽臺的方向看一眼。
那只雞,它真的很奇怪。
它的個頭非常大,比我見過的任何土雞都要大上一圈,羽毛油光水滑的,在陽光下泛著金屬的光澤。
但它從來不叫。
我住的小區里,不知道誰家也偷偷養了雞,天不亮就開始打鳴,“喔喔喔”地吵得人心煩。
它倒好,一天到晚都安安靜靜的,像個啞巴。
我甚至都沒聽它發出過“咯咯”的聲音。
別的公雞都好斗,看見人影就豎起羽毛,一副要決一死戰的樣子。
它卻整天在籠子里縮著,大部分時間都在閉目養神,蔫蔫的,像快要死了一樣。
我越看越來氣。
覺得親家不僅摳門,還壞。
他們肯定是舍不得給只好雞,就拿一只病雞、啞巴雞來糊弄我。
反正我也看不懂。
有一次我去看李婧,張雷正好也在家,他正在給那只雞換水添食。
看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樣子,我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我指著陽臺的雞籠,故意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真是個廢物雞,連叫都不會,也好意思送出手當禮物。”
我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刺耳。
正在彎腰的張雷,身體僵住了。
他慢慢地轉過身來,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一點血色都沒有。
他嘴唇動了動,像是有千言萬語要解釋,但最終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他只是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李婧見狀,趕緊從房間里跑出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然后她走過去,把張雷拉進了臥室,“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我一個人站在空曠的客廳里,還能隱約聽見臥室里傳來女兒壓低聲音的安慰。
我看著陽臺那只雞,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團濕棉花,又悶又重。
我到底是為了什么?
我明明是想讓女兒過得好,為什么現在卻鬧得大家都不開心?
這只雞,就是親家對我的羞辱。
一個活的、會呼吸的、每天都在提醒我有多失敗的證據。
我賭氣地沖著臥室的門喊:
“行!你們留著吧,好好供著!看它能不能給你們下個金蛋!”
05
日子就在這種別扭的氣氛中,一天天過去。
轉眼三個月了。
秋天來了,天氣轉涼,一場秋雨一場寒。
梧桐樹的葉子開始大片大片地往下掉,鋪了滿地。
李婧病了。
她公司有個很重要的項目要趕,她作為負責人,帶著團隊連著熬了好幾個通宵。
年輕人不知道愛惜身體,以為自己是鐵打的。
結果項目一結束,她那根緊繃的弦一松,人一下子就垮了。
我接到張雷的電話時,已經是深夜了。
他聲音里帶著哭腔,說:“媽,您快來醫院吧,婧婧暈倒了!”
我心一下就揪緊了,睡衣都來不及換,外面胡亂套了件外套,抓起車鑰匙就往醫院趕。
一路闖了好幾個紅燈,腦子里一片空白,全是女兒可能會出事的念頭。
在病房里,我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李婧。
她的小臉蠟黃,嘴唇干裂起皮,一點血色都沒有。
眼窩深深地陷了下去,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不燒。
但人就是沒精神,閉著眼睛,眉頭還緊緊地皺著,蔫得像陽臺那只雞。
我心疼得跟刀絞一樣,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掉。
醫生過來查房,是個很溫和的中年女醫生。
她看了看檢查報告,對我說:“家屬別太擔心,沒什么大病。”
“就是典型的勞累過度,加上有點營養不良,身體虧空得太厲害了,需要好好休息,好好補補。”
聽醫生這么說,我懸著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點。
我把張雷叫到走廊上。
走廊的燈光白得刺眼,照得他臉上的憔悴一清二楚。
“你怎么照顧我女兒的?”我壓著火,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太大,吵到別人。
“我把她健健康康地交給你,不是讓你把她當牲口一樣使的!”
張雷低著頭,一個勁兒地道歉:“媽,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沒照顧好她。”
“我這幾天也忙,沒注意到她臉色那么差……”
看著他那副窩囊又自責的樣子,我一肚子火也發不出來,只能自己生悶氣。
我擺擺手,讓他進去陪著李婧,我自己去辦住院手續。
女兒在醫院住了一天就鬧著要回家。
回到家,她吃了幾口我做的粥,就又躺下睡著了。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女兒蒼白消瘦的臉,聽著她虛弱的呼吸聲,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給她補身體。
必須好好地補一補。
用什么補?我立刻想到了各種名貴的補品,長白山的人參,頂級的燕窩,還有托人才能買到的冬蟲夏草。
我的目光,在裝修豪華的客廳里掃了一圈,最后,不由自主地移向了陽臺。
那個生了銹的鐵籠子。
那只“廢物雞”。
06
就用它了。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再也壓不下去了。
一來,那只雞養了三個月,看起來確實肥碩,是燉湯的好材料。
二來,我也存了一點私心。
我想把這個讓我們母女關系緊張的根源,徹底從這個家里抹去。
等李婧醒來,我跟她說:“婧婧,媽給你燉鍋雞湯補補。”
李婧已經沒什么力氣了,她看了我一眼,就知道我要殺的是哪只雞。
她嘴唇動了動,像是有話想說,但看著我堅決的眼神,她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
她只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算是默許了。
張雷正好不在家,被公司一個緊急電話叫去加班了。
正好。
省得他在這里礙手礙腳,說不定還要為了他媽送的雞,跟我理論一番。
我走進廚房,從刀架上,找出那把最鋒利、最沉重的斬骨刀。
我在廚房自帶的磨刀石上,“霍霍”地磨著。
一下,又一下。
聲音在安靜的午后顯得格外刺耳,帶著一種冷酷的決心。
我一邊磨,一邊想,一只破雞,三個月來讓我堵了多少氣,受了多少牌搭子的閑言碎語。
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肚子里到底能有什么名堂!
我擦干刀,拿著它,像個即將上戰場的將軍,走向陽臺。
我去陽臺抓雞。
那雞看著蔫,反應卻快得出奇。
我一打開籠子門,它就往最里面的角落里鉆。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從籠子里拖出來,它的爪子還在拼命地抓著鐵絲。
我把它按在地上,它在我手里撲騰得厲害,翅膀扇得我臉上生疼。
它很沉,比我想象的要重得多,起碼有十來斤。
我不再猶豫,手起刀落,動作麻利,一氣呵成。
放血,用開水燙毛,然后坐在小板凳上,一根一根地拔毛。
一只光溜溜的、黃皮的肥雞很快就處理干凈了。
我把它拿到廚房的水槽里,準備開膛破肚,清洗內臟。
我拿起一把鋒利的剪刀,從它泄殖腔的位置,向上剪開。
“哼,一只啞巴雞,看我今天不把你燉得骨頭都不剩!”我心里還帶著一股子怨氣。
我把手伸進雞的腹腔。
一股溫熱的、帶著濃重血腥味的感覺,瞬間包裹住我的整個手掌。
我熟練地向里探去,準備勾住滑膩的腸子和肝臟,一把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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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的指尖觸碰到的,不是預想中柔軟、濕滑的臟器。
而是一個冰冷、堅硬、有清晰棱角的物體!
“嗯?”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以為是雞胗里沒消化掉的大石頭。
但這手感不對,太規整了。
我調整了一下角度,用手指在里面再次摸索。
那個物體的輪廓,通過我的指尖,清晰地反饋到我的大腦——方方正正,帶著圓潤的邊角,絕對不是雞身體里的任何一個器官!
一股無法言喻的寒意,順著我的脊背猛地竄了上來。
我顧不上滿手的油膩和血污,兩只手一起伸了進去,小心翼翼地往外捧。
像是捧著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東西。
躺在沙發上的李婧聽到了我這邊的動靜,也好奇地走了過來。
她扶著墻,虛弱地問:“媽,怎么了?”
在我和女兒兩個人的注視下,一個被厚厚油紙包裹、還用紅色的絲線緊緊纏繞的深色包裹,被我完整地從雞的腹腔中取了出來。
包裹表面沾滿了血和黃色的脂肪組織,但依然能看出它被包裹得極為用心,一層又一層。
我的心跳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砰、砰、砰”,像是在擂鼓。
我看著這個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東西,又看了看女兒同樣驚疑不定的臉。
我顫抖著手,拿起剛才用過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剪斷那根已經被血浸透的紅線。
然后,我像考古學家一樣,一層、一層地剝開那又濕又韌的油紙。
隨著最后一層油紙被揭開,一個古樸的、巴掌大小的深紅色木盒,呈現在我們眼前。
我下意識地打開盒蓋,看到里面的東西時,廚房里瞬間鴉雀無聲,我和女兒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全都懵了:
“媽(閨女)...這....這我是不是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