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您真的想好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死寂的會議室里響起,像一顆石子投進結冰的湖面。
陳婉珍沒有看那位為家族服務了一輩子的老律師。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那份厚厚的文件上。
她只是輕輕地,將那份代表著巨額財富與權力的文件推了出去。
她的指尖,在紙張邊緣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壓痕。
“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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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賭城何家的權力版圖,早已被無形的手劃分得清清楚楚。
這座不夜城的萬千霓虹,仿佛只為兩脈人而閃耀。
二太太藍瓊纓一脈,是帝國的實際掌權者。
她的子女,個個畢業于世界頂尖名校,在家族的核心企業里身居高位。
長女何超瓊,更是以雷霆手腕整合了集團內部的復雜派系,成為公認的下一代“賭后”。
她們的每一次出現,都前呼后擁,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嚴。
她們的言談舉止,都精準地傳遞著權力的信號。
她從一個默默無聞的舞蹈教師,一躍成為賭城最炙手可熱的社交名媛。
她的野心,從不加以掩飾,像她佩戴的鉆石一樣璀璨奪目。
她以賭王的名義,高調地進軍地產、餐飲、娛樂等多個領域。
她在媒體的閃光燈下永遠笑得燦爛,像一朵盛放到極致的牡丹,華麗,也帶著不容侵犯的尖刺。
這兩股強大的勢力,像兩只巨獸,盤踞在何家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兩側。
她們的目光,都死死地盯著中央那頂最耀眼的皇冠。
一場圍繞著近千億資產的終極戰爭,只待發令槍響。
在這場注定要載入史冊的豪門爭斗中,三太太陳婉珍,像一個多余的注腳。
她的出身,是她身上最顯眼的標簽,也是她無法洗刷的“原罪”。
她曾是賭王原配黎婉華的私家看護。
這個身份,讓她在何家這個等級森嚴的世界里,顯得格格不入。
她的性格,也與她的出身一樣,溫順,內斂,甚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怯懦。
在那些觥籌交錯的家族晚宴上,她總是選擇最暗的角落。
她會安靜地端著一杯溫水,看著二房的子女與政要談笑風生。
她會默默地注視著四房的梁安琪在商界巨子間游刃有余。
她身上的禮服永遠是名牌,款式卻永遠是五年前的。
她臉上的微笑永遠是溫和的,卻像隔著一層磨砂玻璃,看不真切。
在何家這個遵循叢林法則的微型社會里,不爭不搶,本身就是一種最致命的軟弱。
二房的人與她說話,語氣里總是帶著一種禮貌的審視,仿佛在評估一件家具的擺放位置。
四房的人見到她,會熱情地打個招呼,眼神卻早已飄向了下一個更有價值的目標。
在她們眼中,陳婉珍的價值,僅限于為賭王生下了三個子女。
她是一個需要被“妥善安置”的功臣,一個活著的歷史符號。
她絕不是一個有資格坐上牌桌的對手。
她的孩子們,何超云、何超蓮、何猷啟,似乎也完美地繼承了她這種“與世無爭”的氣質。
媒體的娛樂版面上,偶爾能看到他們的身影。
何超云在追逐某個明星的演唱會。
何超蓮又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何猷啟被拍到在蘭桂坊與朋友喝酒。
他們沒有一個人,在龐大的家族企業里,擁有一個正式的頭銜。
他們就像是寄生在帝國身上的貴族,享受著榮華富貴,卻遠離了權力的核心。
老賭王何鴻燊的生命之火,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熄滅。
他躺在養和醫院頂層的專屬病房里,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
這位曾經叱咤風云的獅王,如今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無數人的神經,和天文數字般的財富流動。
獅王即將倒下。
一場圍繞帝國遺產的饕餮盛宴,即將開始。
所有的獵手都已就位。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認定,手無寸鐵,也毫無斗志的三房一脈,將是第一個被清理出場的祭品。
02
何家位于半山的那棟戒備森嚴的白色大宅,今天格外壓抑。
書房里,那張能坐下二十人的紅木長桌旁,坐滿了何家的關鍵人物。
厚重的絲絨窗簾隔絕了午后的陽光,只留下一室昏暗。
空氣中,彌漫著名貴雪茄的余味,和一種幾乎能讓人窒息的緊張。
這是正式簽署家產分配協議前的最后一次確認會議。
何家的御用律師團隊負責人,一個表情像戴著面具的中年男人,正用他那毫無波瀾的語調宣讀著文件。
文件的核心,是關于澳娛集團的股權分配。
那是何家這頂皇冠上,最大、最亮的一顆寶石。
“根據最終草案,二房藍瓊纓女士及其子女,將合計獲得澳娛百分之二十八的股權,并繼續主導公司的日常運營。”
坐在主位一側的何超瓊,面沉如水,只是用指關節輕輕敲了敲桌面。
“四房梁安琪女士,將獲得百分之十的股權,并繼續掌管部分酒店及娛樂業務。”
坐在另一側的梁安琪,涂著鮮紅蔻丹的指甲在鱷魚皮手袋上劃過,發出一聲輕微的摩擦聲。
“其余股權,將由新成立的家族信托基金統一持有,并按比例分配給其他家族成員。”
律師的話音剛落。
“我不同意。”
梁安琪的聲音清脆而尖利,像一把小刀劃破了凝重的空氣。
“百分之十,這與燊哥清醒時對我的許諾,相差太遠。”
何超瓊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聲音比室溫還要低幾度。
“父親清醒的時候,是將整個集團的權杖交到了我的手上。”
“姐姐這話就言重了,父親最疼愛誰,整個港澳都知道。”
“疼愛是一回事,商業是另一回事,集團需要的是穩定的管理者,不是恃寵而驕的妃子。”
何超瓊的話說得很重。
梁安琪的臉色瞬間變了。
“你!”
眼看一場爭吵就要爆發。
老律師不得不出來打圓場。
“兩位,今天我們只確認方案,不做修改。”
他清了清嗓子,將目光轉向了那個一直沉默的角落。
“三太太,現在,請您確認您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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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齊刷刷地射向陳婉珍。
在草案中,分配給她的,是家族信托基金里的一份股權。
這份股權的比例不大,大約在百分之五左右。
它無法讓陳婉珍成為牌桌上的主宰。
可它卻像一枚關鍵的砝碼,足以讓她在未來二房與四房的任何一次交鋒中,成為那個可以決定天平倒向哪一方的“關鍵少數”。
這是她能為自己,為她的子女們,在這場戰爭中爭取到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陣地。
她的女兒何超蓮,就坐在她的身后。
女孩的雙手緊緊攥在一起,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前母親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她以為,那是面對決戰時的緊張和恐懼。
陳婉珍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然后,她開口了。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卻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所有人心中的巨浪。
“我……放棄這份股權。”
一瞬間,整個書房里,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何超蓮猛地抬起頭,用一種全然陌生的眼神看著母親的背影,她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正在怒目相向的何超瓊和梁安琪,也同時愣住了。
她們臉上的表情,從戒備,到錯愕,再到一種無法掩飾的荒謬。
陳婉珍仿佛沒有看到這一切。
她繼續用那種平靜到近乎麻木的語調,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不要任何澳娛的股份。”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積蓄說出下一句話的力氣。
“作為交換……”
她的手,伸向了桌子另一頭,那份被律師們標記為“附錄”的薄薄文件。
那上面,羅列著一些早已被家族信托基金的經理們視為“雞肋”的資產。
“我只要這里面的幾樣東西。”
她的手指,有些顫抖地,落在了文件上。
“這一塊,在越南峴港的沿海地皮,評估報告上寫著‘地質不穩定,不具備商業開發價值’。”
“還有這個,在倫敦金絲雀碼頭東邊,一棟被廢棄的舊倉庫,市政規劃是要拆除的。”
“最后……是這個。”
她的手指,停留在一個幾乎被人遺忘的投資組合上。
那個組合的名稱,叫做“何先生早期藝術品及海外債券收藏”。
這是賭王年輕時興趣廣泛,隨手布下的一些閑棋。
幾十年過去,賬面價值幾乎沒有任何增長,甚至因為保管不善而有所貶值。
它早已被家族最頂尖的財務顧問團隊,蓋上了“不良資產”的戳。
陳婉珍的話說完,書房里陷入了長達半分鐘的,死一般的寂靜。
緊接著,是一種壓抑不住的,想要發笑,卻又必須保持嚴肅的詭異氣氛。
何超瓊和梁安琪,再次對視了一眼。
這一次,她們的眼神里,不再有敵意。
只有一種共通的,對眼前這個女人的,深深的憐憫和輕蔑。
一個用傳國玉璽,換了幾塊路邊碎石的傻子。
這是她們心中,同時閃過的念頭。
“可以。”
何超瓊第一個打破了沉默,她的語氣里,甚至帶上了一絲寬宏大量的施舍。
“既然三妹喜歡收藏這些舊東西,那就依你。”
梁安琪也立刻緊跟著表態,臉上露出了真誠的笑容,生怕陳婉珍下一秒就會反悔。
“三姐不跟我們爭,是顧全大局,我們都該謝謝三姐。”
這筆在她們看來,愚蠢到無法用商業邏輯解釋的交易,以一種近乎兒戲的速度,被敲定了。
律師在文件上飛快地修改,蓋章。
當陳婉珍在那份放棄股權,并接收“不良資產”的文件上簽下自己名字的時候。
她身后的何超蓮,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發黑。
她看著母親,嘴唇顫抖著,想要嘶吼,想要質問,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她看到的,是母親簽完字后,那張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蒼白如紙的臉。
她忽然明白,母親不是在進行一場交易。
她是在舉行一場投降儀式。
一場徹徹底底的,不留任何余地的,繳械投降。
會議結束,眾人魚貫而出。
何超瓊和梁安琪走在最前面,她們甚至破天荒地,并肩交談著,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微笑。
何超蓮快步追上獨自走在最后的母親。
在空無一人的大宅走廊里,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帶著哭腔喊了出來。
“媽!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剛剛放棄了什么?”
“那本來就是我們的!是我們應得的!你為什么要把它們送給別人!”
陳婉珍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她的背影,在走廊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單薄和蕭索。
她只是用一種近乎耗盡了所有力氣的聲音,輕輕地說了一句。
“蓮蓮,我們回家吧。”
那一刻,何超蓮覺得,她和母親之間,豎起了一道看不見,卻冰冷刺骨的墻。
第二天的港澳報紙,所有頭版頭條,都用了同一個主題。
《賭王家族分產終落定,三太陳婉珍凈身出局》。
報紙上刊登的最大一張照片,是陳婉珍走出何家大宅時,被記者抓拍到的側臉。
她的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充滿了失敗者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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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評論員都在文章里寫道,這位出身平凡的看護,終究還是沒能在這場殘酷的豪門戰爭中,創造奇跡。
她輸了。
輸得一敗涂地,輸得體無完膚。
分產風波,像一陣臺風,刮過之后,一切似乎又恢復了平靜。
只是,賭城的天,徹底變了。
陳婉珍,這個名字,如同人間蒸發一般,從所有財經和娛樂版面上消失了。
她不再出席任何商業剪彩,也不再參加任何名流派對。
甚至在何家偶爾發布的,象征著團結的全家福上,她也總是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安靜得像一個雇來的傭人。
這十年,是二房與四房權勢達到頂峰的十年。
她們圍繞著澳娛集團的控制權,以及澳門新一輪的博彩牌照,上演了一幕又一幕驚心動魄的商業大戲。
今天,是何超瓊宣布投資百億,在路氹興建全新的綜合度假村。
明天,是梁安琪收購了某家衛星賭場,將自己的勢力范圍進一步擴大。
她們的名字,輪流出現在《福布斯》和《財富》的封面上。
她們是賭城真正的女王,一舉一動,都牽動著這座城市的經濟命脈。
與她們的叱咤風云相比,三房一脈,沉寂得像一口枯井。
陳婉珍的十年,是被香港狗仔隊的幾張照片,潦草勾勒出來的。
她穿著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棉布襯衫,提著一個環保袋,在人聲鼎沸的九龍城街市里,認真地挑選著一條東星斑。
她一個人坐在維多利亞公園的長椅上,手里拿著一份報紙,目光卻空洞地望著遠處的渡輪,一坐就是一下午。
她被拍到最多的地方,是一家位于銅鑼灣后巷的平價茶餐廳。
她和女兒何超蓮面對面坐著,一人一碗云吞面,一碟芥藍,默默地吃著,很少交談。
照片上的她,面容依舊溫和,但眼神里,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疲憊和落寞。
港媒在照片下配的文字,充滿了同情和感慨。
他們說,洗盡鉛華的三太太,終于被打回了原形,過上了她本該屬于的,那種平凡的市井生活。
何超蓮,這位曾經的“最美千金”,似乎也徹底接受了這種“躺平”的命運。
她沒有像二房的姐妹那樣,進入家族企業,成為商界女強人。
媒體的鏡頭下,何超蓮位于中環的牛肉面店開業了。
店面裝修得精致小巧,充滿了網紅氣息,吸引了很多年輕人排隊打卡。
她還創辦了自己的個人時尚品牌,在社交媒體上擁有幾十萬粉絲。
她親自擔任模特,穿著自己設計的衣服,在鏡頭前擺出各種姿勢。
在外界看來,這一切,都不過是富家千金在無聊時,用來打發時間的昂貴愛好。
她的牛肉面店一年的利潤,或許還不夠二房姐妹一頓晚宴的開銷。
她那點粉絲量,與四房梁安琪在政商兩界的影響力相比,更是微不足道。
至于三房唯一的兒子何猷啟,更是徹底地淡出了公眾的視線。
有傳聞說,他在澳洲留學,讀的是無人問津的農業專業。
也有小報八卦說,他沉迷于電競,在歐洲組建了一個不知名的戰隊。
總之,沒有人確切地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就像一顆被遺忘的衛星,在遠離主星的軌道上,靜默地運行著。
三房一脈,就這樣,徹徹底底地,游離在了何家龐大而榮耀的權力核心之外。
他們被遺忘了。
在這個只用金錢和權力來衡量價值的殘酷世界里,被遺忘,就等同于被宣判了社會性的死亡。
十年,彈指一揮間。
人們早已習慣了賭城“兩宮并立”的格局。
再也沒有人會提起,那個曾經也擁有過名分,卻在決戰前夜,親手交出了所有武器的,三太太陳婉珍。
03
十年后的巴厘島,阿雅娜度假村的懸崖之上。
一場世紀婚禮,讓全世界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何家。
何超蓮,與男星竇驍的婚典,選在了這個可以俯瞰整個印度洋的浪漫之地。
婚禮的奢華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數萬朵從荷蘭昆肯霍夫公園空運而來的頂級郁金香和玫瑰,將整個懸崖教堂裝點成了童話里的仙境。
賓客名單,更是堪稱冠蓋云集。
從東南亞的政界要員,到華爾街的金融巨鱷,再到兩岸三地的影視巨星,悉數到場。
人們在驚嘆之余,也感到一絲困惑。
那個早已“出局”的,據說連生活都要精打計算的三房,怎么還有如此雄厚的財力,來舉辦這樣一場耗資數億的婚禮?
大多數人,在短暫的驚訝后,只是付之一笑。
他們認為,這不過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這大概是陳婉珍在用自己最后的一點老本,為女兒掙回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一次面子。
二房和四房,也都派來了家族的代表。
她們被安排在最尊貴的賓客席上,帶著無可挑剔的得體微笑,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主人的氣場。
她們的眼神里,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居高臨下的審視。
仿佛是在欣賞一場由遠房親戚舉辦的,雖然熱鬧,卻上不了臺面的堂會。
晚宴時分,司儀用他那充滿磁性的聲音,請新娘的母親陳婉珍上臺致辭。
整整十年了。
這是陳婉珍第一次,重新站在如此盛大,如此耀眼的聚光燈下。
她換下白天的禮服,穿上了一身專門定制的淡藕色旗袍,上面用銀線繡著素雅的蘭花。
她的頭發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只戴了一對小小的珍珠耳環。
歲月,在她曾經光滑的臉頰上,刻下了幾道淡淡的痕跡。
可她的眼神,卻不再是十年前那般空洞和疲憊。
那是一種經歷過大風大浪后,沉淀下來的,如古井般深邃的平靜和清澈。
“今天,我的女兒超蓮出嫁,我很高興。”
她的聲音不大,甚至有些輕柔,卻通過現場頂級的音響設備,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作為一個母親,我沒有什么太多的大道理要講。”
“我只希望他們兩個人,以后能相互扶持,幸福,快樂。”
她的致辭,平淡得就像是在自家的客廳里說家常。
沒有煽情的淚水,也沒有華麗的辭藻。
“為了祝福他們,我為女兒準備了一份小小的結婚禮物。”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提了起來。
他們都以為,接下來的,將是豪門婚禮的保留節目。
或許是一張天文數字的支票,或許是香港半山某處頂級豪宅的鑰匙,又或許是一套價值連城的古董珠寶。
可陳婉珍沒有。
她只是對著臺下的某個方向,微微頷首。
片刻之后,她的律師團隊,幾位穿著嚴謹的黑色西裝,表情肅穆的男女,走上了舞臺。
他們身后,那塊用于播放新人浪漫視頻的巨大LED屏幕,瞬間亮起。
屏幕上,出現了一份文件的燙金封面。
幾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在燈光下熠熠生輝——“鳳凰遺產信托”。
為首的律師,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宣布。
這份信托,將從今天午夜零時起,正式移交給由何超蓮女士與竇驍先生共同管理的新基金會。
臺下的賓客們,開始有些騷動,但大多是不明所以。
他們以為,這不過是一種新潮的,用于避稅或資產隔離的法律形式。
緊接著,大屏幕上的畫面,翻到了下一頁。
那是信托文件的核心資產清單。
一行行密密麻麻的,用中英文書寫的小字,清晰地投射在所有人的眼前。
賓客席中,一位被二房特意從華爾街請來壓陣的頂級財務顧問,正端著一杯八二年的拉菲,和身邊的銀行家談笑風生。
他以操盤過數次千億級別的跨國并購案而聞名,早已練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本事。
他的目光,不經意地,像掃描儀一樣,掃過了那張巨大的屏幕。
就在他的視線,捕捉到清單中段的某一行小字時。
他臉上那游刃有余的笑容,如同被零下一百度瞬間冰凍的湖面,瞬間凝固了。
他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地顫抖起來。
那只價值不菲的,手工切割的巴卡拉水晶杯,從他的指間滑落。
“啪!”
一聲清脆到極致的碎裂聲,在安靜得只能聽見海浪聲的晚宴廳里,顯得格外刺耳,格外突兀。
香醇的紅色液體,和晶瑩的玻璃碎片,濺了一地。
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齊刷刷地吸引了過去。
可這位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財務顧問,卻像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
他完全無視了周圍詫異的目光,和自己被弄臟的昂貴西褲。
他只是死死地,死死地盯著那塊屏幕,像一個在沙漠中看到海市蜃樓的旅人。
他的嘴唇,因為極度的震驚而哆嗦著,喉嚨里發出了一串含混不清,卻又充滿了驚駭的喃喃自語。
“不……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