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壤遭遇“健康危機”，氣候波動下我們正努力尋求解法｜世界土壤日

采訪、撰文/ 狐獴（伍子謙）

供圖/ 楊金昌

整理編輯/ 狐獴 大蒙子

當我們談論糧食安全、生態保護時，

你注意過我們腳下那層沉默卻關鍵的土壤嗎？

12月5日是“世界土壤日”，今年的主題為“?健康土壤造就健康城市”，聚焦城市土壤對生態系統的關鍵作用，呼吁重新審視城市發展與土壤保護的關系。今天，讓我們把目光聚焦于這一“生命之基”——土壤，不僅是作物生長的 “溫床”，更是儲存碳元素、調節水循環、維持生物多樣性的 “隱形寶庫”。

當土壤酸化、板結成為農業生產的 “老難題”，極端氣候又帶來哪些新挑戰？化肥濫用與生態保護如何平衡？今天，我們對話兼具土壤養分科研背景、肥料企業實戰經驗，如今深耕中藥材種植的農業人楊金昌，從專業視角拆解土壤面臨的現實困境，探尋可持續的改良路徑，一起揭開土壤健康的 “秘密”：

①目前土壤正遭遇哪些 “健康危機”？

②這些問題背后藏著怎樣的成因？

③我們又能通過哪些方法為土壤 “保駕護航”？

楊金昌

玲瓏計劃六期伙伴

與土壤同行的“跨界者”

我的經歷一直圍繞農業與土壤展開。早年我主攻植物營養方向，聚焦土壤養分領域的科研工作，像果園土壤、水稻田土壤、荒地土壤等不同類型的土壤，我們都會用取土鉆采集不同深度的樣本，分析其中氮、磷、鉀、鈣、鎂、鐵、錳、銅、鋅、硼等養分元素的含量。后來我進入肥料企業，負責特種肥料的銷售與市場管理，近距離接觸了農業生產中肥料的實際應用場景。現在我回到家鄉，投身中藥材的種植、加工與銷售工作，將之前積累的專業知識與一線種植實踐結合，繼續在土壤與作物的領域深耕。

天冬種植地，供圖：楊金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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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實踐中，發現土壤主要存在哪些問題？

我們在實踐中發現，種植時間久的果園土壤、蔬菜土壤，會因長期的管理和施肥出現一些負面問題，比如土壤酸化、板結，這主要是常年過量使用化肥導致的——過量化肥會破壞土壤的理化性質。

傳統土壤問題的成因，歸根結底是農業生產對土壤的“索取性”特征，以及部分生產者對肥料認知不足、土壤健康意識薄弱。為保障農業產出，我們會使用化肥，但如果把握不好度，就會導致土壤富營養化、酸化等問題——很多人簡單認為“肥料用得多，產出就高”，這種認知是導致問題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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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兩年是否發現了新的影響土壤健康的問題？

這些土壤問題的成因是什么？

近一兩年，土壤面臨的新問題與氣候波動密切相關，且形成了連鎖反應。

這兩年氣候波動明顯變大，像云南原本是干濕兩季分明的氣候，現在卻頻繁出現極端干旱、極端暴雨，這種現象在全國也比較普遍。對土壤而言，極端暴雨會導致養分流失，無論是黏質土還是沙質土，都會受影響；今年云南下半年降雨量創歷史紀錄，引發了很多山體滑坡，伴隨而來的是土壤過量淋洗，其中的礦質養分和微生物都會流失，且持續降雨會讓土壤中有害細菌更容易滋生，導致作物生長不良、根系腐爛。而極端干旱會讓本就性質不佳的土壤（比如酸化土壤）變得更板結，土壤硬度增加，作物根系無法生長，加上缺乏水分，土壤會失去耕種適宜性。

首先，農業生產本身存在面源污染和碳排放：從外地采購種子會產生長鏈條的碳足跡，播種、耕作過程中，因農村勞動力不足（現在搞農業的人年齡偏大，年輕人多去城市打工，云南等邊遠地區尤為明顯），大家會用割草機、電動或汽油機打藥機替代人工，這些環節都會增加碳排放。雖然不能簡單說這些行為直接導致氣候波動，但確實會加速碳排放，而氣候波動又會反作用于土壤。

極端天氣對土壤的破壞，還會進一步增加能耗與碳排放：暴雨導致養分流失后，需要追加肥料補充，干旱時需要抽水灌溉，這些補救措施都會讓農業生產的能耗無形中增加，形成“碳排放增加→氣候波動→土壤受損→能耗與碳排放再增加”的循環。此外，水稻田使用常規氮肥會快速釋放甲烷，這也是重要的碳排放源，會進一步加劇氣候與土壤的雙向影響。

03

針對這些問題，有哪些嘗試中的解決方案？

（包括已實踐的方法，以及結合傳統智慧的方案）

土壤改良的核心是“保持養分平衡”，也就是先明確作物的養分需求規律，再結合土壤性質制定方案，比如北方甘肅、寧夏的沙質土不保水保肥，就適合用水肥滴灌精準補充養分；水稻田則需要用緩釋肥料，減少氮肥快速釋放帶來的甲烷排放，降低碳排放。

目前已實踐的方案中，既有傳統智慧的沿用，也有創新探索。

傳統上，我們會用有機肥替代部分化肥，主動改良土壤；若發現土壤酸化，會使用石灰調節酸堿度，還會將秸稈還田，這些方法能有效改善土壤結構，且成本低、無污染，現在仍在廣泛使用。

如今，我們會使用微生物肥料、免耕技術及套種技術。使用微生物肥料，利用有益微生物分解凋落物、儲存碳元素，發揮土壤碳匯作用；還會將秸稈、凋落物制成生物肽，暫時儲存農業碳資源，后續可用于改土或能源利用，實現碳循環。

秸稈椰糠加牛糞發酵有機肥，供圖：楊金昌

代替傳統的季末翻土，我們還會嘗試免耕技術：通過在田間套種綠肥、蘿卜、油菜等作物（這些作物與主栽作物無明顯養分競爭或相互抑制），利用其根系蓬松土壤，同時抑制雜草；比如在果樹下套種作物，在甘蔗田套種中藥材，還會用甘蔗落葉覆蓋土壤表面，減少雜草生長和除草劑使用，這種方式不僅生態環保，還能降低生產者購買除草劑、防草膜的成本，因此越來越被接受。

玉米和辣椒套種，供圖：楊金昌

這些方案的本質，就是在“生態保護”與“生產需求”之間尋找平衡。很多時候，生產者最初是從節約成本的角度嘗試，但最終實現了環保與效益的雙贏，這也為土壤健康的可持續管理提供了可行路徑。

土壤與農業相關的實踐，對大多數人來說或許有些遙遠，但食材是連接我們與土地最直接的紐帶—— 如今，生活節奏越來越快，我們很容易沉浸在超市明亮貨架的便利里：那些洗得干凈、碼得整齊的食材，隨手就能挑選，卻常常忘了停下來想一想，它們來自哪片田野，是誰用雙手耕種，滋養它們的土壤是否還保持著健康狀態。

其實為土壤守護出一份力，無需復雜的行動，從重新關注 “食材的源頭” 開始就好：

1

買東西時，不妨多留意一眼產地標簽，試著了解當季本地食材有哪些 —— 當我們選擇就近生長的食材，不僅能減少長途運輸帶來的額外消耗，也能間接支持那些更注重本地土壤養護的種植方式。

2

吃飯時，多一份對糧食的珍惜，按需取材、避免浪費 —— 每一粒米、每一棵菜，都是土壤用養分和時間孕育的成果，不辜負這份饋贈，就是在減少土壤的過度耕種壓力，讓它有時間慢慢休養、積累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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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也可以試著了解食材的生產故事，比如關注那些堅持生態耕種的農人，或是看看產品介紹里是否提到 “有機肥種植”“免耕技術” 等方式 —— 這種關注本身，就是在重新搭建人與土地的聯結，也會讓更多人意識到，土壤的健康從來都和我們碗里的食物息息相關。

這些細微的關注與選擇，看似普通，卻能一點點拉近我們與土地的距離。當我們開始在意食材從哪里來、如何生長，就是在悄悄守護腳下的土壤，也讓這份沉默的土地，能持續為我們的生活提供滋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