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美文齋第706期】張俊生 ：文人的風骨

《春》《背影》《荷塘月色》都是入選中學教材的經典篇目，幾十年來不知道給學生教過多少遍了，每教一遍，那生動的語言、質樸的情感、優美的意境，深深地打動著我和學生。我們不僅欣賞朱自清散文的文采，更欽佩作者高尚的人格。1948年，他貧病交加，但是拒絕領取美國援助面粉，他說：“寧可貧病而死，也不接受這種侮辱性的施舍。”這是一種可貴的文人風骨，成為亂世中知識分子的精神標桿。

作為文人，富有文學才氣固然重要，但是具有高尚的道德情操更為重要。在生活困境中不移其志，面對利益誘惑不改初心，在錯綜復雜的環境中堅守真理，“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是文人難能可貴的風骨。

在幾千年的歷史長河中，具有高風亮節的文人不勝枚舉，他們“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他們“文章合為時而著,詩歌合為事而做”，他們“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他們“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在國家危難之際，他們挺身而出，以筆為劍，喚醒民眾；在社會黑暗之時，他們仗義執言，為民請命；在歷史轉折關頭，他們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將傾，成為登高一呼的社會良心和打壓不垮的民族脊梁。

屈原品格高潔，憂國憂民，但是“信而見疑,忠而被謗”，最終遭遇放逐，自沉汨羅江而死，“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這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為中國文人風骨，注入了第一縷不朽的靈魂。

司馬遷因為替李陵投降匈奴說了幾句公道話，被漢武帝打入監獄，并處以宮刑。面對肉體和精神上的殘酷折磨，司馬遷痛不欲生，但是他看淡個人榮辱，不計較利害得失，他認為人活于世就應該有所作為，即使死了也應該有價值有意義：“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他賡續父親未竟的事業，忍辱負重，發奮著書，終于完成“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皇皇巨著。

陶淵明“不戚戚于貧賤、不汲汲于富貴”， 淡泊名利，安貧樂道，不為五斗米折腰，因而獲得了心靈的自由；李白傲岸不屈，放蕩不羈，“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表現出鮮明的個性和凜然的風骨。

“人逢直節生來瘦，自許高材老更剛，曾與蒿藜同雨露，終隨松柏到冰霜。”王安石這首《詠竹》詩以竹子自況，暗喻自己剛正不阿的品格和堅韌不拔的精神。

在黑暗時代，魯迅先生以筆為投槍，直刺封建禮教和社會弊端，喚醒民眾的覺悟。“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是魯迅精神風骨的真實寫照。

賈平凹曾說：“做個有風骨的人，無論別人如何待你，都要自己珍視自己，對得起你內心的那一抹驕傲，在自己的世界里獨善其身，在別人的世界里順其自然。”

文學史上也不乏蠅營狗茍、投機奉迎之徒。郭沫若的風歷史劇《屈原》塑造了個性鮮明的兩個形象：如果說屈原剛正不阿，鐵骨錚錚，那么宋玉則是奴顏婢膝的軟骨頭，用嬋娟的話說“你這沒有骨氣的無恥文人” 。顏真卿在安史之亂中以平原太守身份率眾抵抗安祿山叛軍，其家族多人殉國，史稱“滿門忠烈”。韓愈冒死諫阻皇帝迎佛骨，希望革除弊政，雖遭貶潮州仍不悔初衷。他們用生命詮釋了文人風骨的硬度與韌性，同一時代的文人宋之問為追求名利而不擇手段，成為武則天身邊的御用文人，宴飲游樂，處處伴隨，殷勤奉承，自感“志向得遂，身心俱忘”，其卑下的人格令人不齒。

現實生活中也有一些缺少風骨的文人，他們對民間疾苦漠不關心，對社會問題熟視無睹，一味地歌舞升平，粉飾繁榮；他們如同變色龍，緊跟形勢，歡呼過大躍進，鼓吹過階級斗爭，批判過孔夫子，在風云變幻中做了處事圓滑八面玲瓏的“不倒翁”。

十年動亂結束后，很少有人反省自己的行為，只有巴金先生，重拾文人的良知，他通過《隨想錄》對自己的靈魂進行無情地拷問，對十年浩劫中自己的所作所為進行痛定思痛地懺悔，他被譽為“中國的良心” 。

俗話說，文如其人，未做文章先做人。作為文人要有責任擔當，要有家國情懷；要敢于仗義執言，秉筆直書，揭露假惡丑，謳歌真善美，書寫正能量，始終保持寧折不彎的風骨。

孟子云：“吾善養吾浩然之氣。”讓我們涵養正氣，摒棄俗念，堅守自己的風骨，貼近底層生活，直面社會人生，寫出“為民鼓與呼”的好作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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