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媚說紅樓｜巧姐：巧得遇恩人，無巧不成書

作者| 楊琥媚

巧合，不過是天意的另一種說法。

巧姐判詞里那句“偶因濟劉氏，巧得遇恩人 ”似乎是個諷刺的巧合。王熙鳳一生做了不少謀財害命的事，隨意做一件接濟劉姥姥的好事，老天也讓她的女兒巧姐承納了這善緣。

賈府敗落后，巧姐身陷煙花巷，劉姥姥救她于水深火熱，并讓巧姐嫁給了板兒，她是金陵十二釵中不幸中最大幸之人。

筆者認為，巧姐變成一位平凡的鄉野村婦，相對于出家為尼的惜春、遠嫁異鄉的探春，更能體會到這世間的溫暖吧，歸隱田園已是不錯的結局。

巧姐的名字是劉姥姥取的，她幼年與板兒交換佛手，長大后成了板兒的妻子；看來，人間的巧合總有它自己的方式。

她的一生，全靠“巧”字串聯，若不是她的母親當年偶然的善舉，若不是劉姥姥偏偏記掛這份情意，她的結局早已是另一種模樣。這其中的巧合與諷刺，令人深思，曹公筆下的“巧”不是憑空得來的僥幸，而是善因結下的善果。

王熙鳳作為一個母親是合格的，每一次關乎女兒的時刻，都藏著她的柔軟與細膩。當年請求劉姥姥給女兒取名，希望“巧”字逢兇化吉，是一位母親最樸素的心愿。

她臨終前最牽掛的還是女兒，那句托付劉姥姥的泣血遺言，是她耗盡最后心力，為巧姐求來的生機；鳳姐是巧姐在這個世間最大的庇護者，劉姥姥是巧姐在這個世間最巧的拯救者。

每每讀到紅樓末尾，筆者都會感到很難受，這份難受，不是矯情的悲春傷秋，而是看著一大家子鮮活的人、一座又一座繁盛的園，從富麗堂皇中墜落到塵埃，心中不免感到一份淡淡的、揮之不去的悵惘。

而巧姐的結局，是曹雪芹的特意安排，他告訴讀者，賈府里仍有人是有出路的，是有希望的，人間從來都有真情的。

世間所有的“巧合”，不過是藏在尋常善舉里的因果輪回，做一個溫暖的傳遞者，美好也會傳遞到自身。鳳姐一生精明狠絕，不曾想對劉姥姥隨意給予的三分暖意，救了女兒一命。

王熙鳳當年接濟劉姥姥，有幾分炫耀家底的心思，也是劉姥姥運氣好，碰上鳳姐正得意之時。她的幫助并不純粹，卻也藏了一份溫情，畢竟劉姥姥之于鳳姐，是沒有任何威脅的。

鳳姐大半生的心思都消耗在權謀、人情、賬本、算計里，這不怪她，要在男性主導的社會里站穩腳跟，才會讓女兒巧姐有更多的選擇與出路，她有自己的無奈和心酸，對女兒的謀劃也是盡了其最大的努力。

書中很少描寫巧姐的性格，那時的她太小了，可有平兒這樣聰慧的姨娘，有鳳姐這樣能干的生母，筆者猜測其一定是天資聰穎的女孩。賈府中有這么多才華橫溢的女性，在這樣環境下長大的孩子，一定有其獨特的地方。

無巧不成書，巧得遇恩人；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相遇，所有恰逢其時的救贖，都是久別重逢的因果。恩人絕不是隨意飄來的，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善舉修來的功德，是自己一言一行里種下的伏筆。

巧姐想必是感激母親的，不是感激母親給了她高貴的出身，而是感激母親藏在精明里的善意和絕境之中的伏筆，王熙鳳對劉姥姥那一絲未泯的惻隱，變成女兒成功逃脫煙花巷的幸運。

王熙鳳臨終對劉姥姥的囑托，是她一生精明算計里僅有的最真誠的一面，她的母愛不是那么完美，作為巧姐的母親，她或許不夠溫柔，或許疏于陪伴，可她也盡全力地去支撐女兒后半生的平安了。

劉姥姥是知恩圖報的人，千里奔波去救落難的侯門千金，也是念及當年賈府人對自己的幫助。若不是鳳姐的托付，巧姐很可能一生淪落風塵，永無出頭之日。這份“生”的希望，是鳳姐用自己的方式，送給女兒最珍貴的禮物。

平安度過一生，已是普通人最大的愿望。巧姐掙脫賈府的浮華枷鎖，褪去金枝玉葉的身份，成為鄉野農婦，不必再卷入豪門的傾軋紛爭，不必重蹈家族女子淪落風塵的覆轍，哪怕一生默默無聞、粗茶淡飯，于她而言，已是絕境中的萬幸，是比錦衣玉食更難得的歸宿。

貪婪為萬惡之源，賈府中有多少人因貪念纏身，終落得身敗名裂、家破人亡的下場，巧姐很幸運的是沒有走她母親的老路，在鄉下安度余生，這便是普通人最樸素也最珍貴的幸福啊。

金枝玉葉的身份是命，淪落風塵的危局是劫，而平安終老的歸宿，是巧姐的“巧”緣。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巧姐這份獨有的“巧”，是普通人最向往的圓滿，是無巧不成書的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