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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變故說來就來了,一點征兆也沒有,讓人猝不及防。
那是夏季的一天,早早吃過晚飯,送女兒去學校——她學醫,暑期也常在實驗室里。回來后感覺有點累,我簡單洗漱一下,就躺到床上,很快便睡了過去。將近午夜的時候,突然一陣劇烈的麻木讓我醒來,感覺像電流一樣,麻木感清晰地從我的腰間傳到大腿、小腿、腳后跟、腳掌、腳尖,我不由得發出一串呻吟。
胖先生和兒子在客廳里看電視,聽見聲音,來到臥室。胖先生想幫我揉一下,可是手剛觸碰到我的腿,似有千萬根銀針在扎。這次和平時的腳麻不太一樣。父子倆一邊一個攙著我的胳膊,想要我站起來活動一下。哪知他倆一松手,我便倒了下去——腿罷工了,不愛聽大腦的指揮。此刻,我意識到自己無法站立了。
那晚,我被120接到了醫院。經過一系列問詢、檢查、拍照,最終確診急性腰間盤膨出壓迫神經。
在醫院打了幾天點滴,胖先生將我不聽使喚的身體,半抱著挪上了兩個孩子買回來的一輛輪椅里。他的臂膀那么堅實、那么有力,讓我感到安穩和踏實。從此,我被他推著在煤炭醫院、積水潭醫院、協和醫院等各大醫院間輾轉。每天要去打針,隔一天要去針灸一次,還要做定期按摩、檢查……
我坐在輪椅上,目光所及,是醫院里臉色蒼白或蠟黃的人流、冷冰冰的白色里泛著青光的墻壁、寫著各種科室的指示牌;鉆入鼻孔的,是無處不在的來蘇水的氣味。我的世界,驟然變得如此陌生,如此不友好。每一級臺階,每一道門檻,都成了難為我的溝壑。每每這時,他總是微微彎著腰,雙手用力下壓,帶我和輪椅一起跨過去。我的耳邊傳來他粗重的喘息聲,肩膀上會灑落他臉上的大顆汗滴。
盡管他在用心照顧著我,可是當平時洗臉、倒水這樣簡單的事情變得無能為力,那種恐慌和無奈幾乎讓我崩潰,我時常陷入自憐與絕望當中,無法自拔。
“別急,會好的。”胖先生說。
五個字,輕輕松松,平平淡淡,卻勾起我的情緒,所有的壓力、恐懼,似乎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一股腦涌上來,我扭過臉,淚水奪眶而出,怎么擦也擦不凈。胖先生沒再說什么,他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用溫暖而厚實的雙手捏著我冰冷的雙腳。時值夏季,我卻感覺到冬天般的寒冷。因為血液流通不暢,我的腳沒有任何溫度。
經過一段時間中西醫結合治療,右腿有了知覺,能站了,我離開輪椅,拄著拐杖,在房間里重新學步。他張著雙臂,在我身后亦步亦趨地護衛著。
“看,越來越好吧!”他的語氣里是難以掩飾的欣喜。
三個月后,我終于扔掉拐杖,可以慢慢走路了。胖先生打頭的那個“胖”字該被拿掉了,他的體重整整掉了三十斤。
在我生命中的至暗時刻,他推著我,體重化作了辛勞的腳步,丈量著從一家醫院到另一家醫院、從一個科室到另一個科室的距離,他的陪伴像一束溫暖的光,帶我穿越了生命里最寒冷的冬季,重新迎來了蓬蓬勃勃的春天。
如今,那輛輪椅也早已收起,放在了陽臺上的桌子下面,而桌子上面,一盆紫色的蝴蝶蘭開得正盛。不過那段坐在輪椅上的日子,卻深深地收藏在我的記憶深處。
原標題:《十日談·暖冬之光|張菱兒:三十公斤的腳步》
欄目編輯:華心怡
文字編輯:殷健靈 錢衛
本文作者:張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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