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天津日報)
轉自:天津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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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津老城廂,距離鼓樓僅僅幾十米的地方,
青磚灰瓦間藏著一處靜謐院落,
推開一扇厚重的木門,時光仿佛凝固:
這里的每一塊磚石,都記錄著廣東商人的津門創業史;
這里的每一方梁木,都見證著南風北韻的完美交融;
這就是廣東會館——天津現存規模最大、保存最完好的清代會館建筑。
庋藏于這里的每一件文物,都是無字史書,
戲苑紅毹上,曾經上演的傳奇經典,
雕梁畫棟間,再次縈繞的低吟婉轉,
將“戲曲第一大碼頭”——天津的“范兒”,展演得淋漓盡致,
也讓這些古老的聲音,在一方水土的滋養中,輝煌重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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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會館,融匯南北古今
踏入廣東會館,穿行于廊廡庭院之間,仿佛開啟了一段穿越時空的旅程。目光所及,歲月的故事如畫卷般徐徐展開。梅蘭芳、孫菊仙、尚小云等一眾戲曲名家曾在此登臺獻藝,勾勒起中國戲曲一段黃金時代的側影;孫中山先生曾站在這里,面對滿堂聽眾,慷慨激昂地發出“我中國四萬萬同胞同心協力,何難稱雄世界”的吶喊,至今仍在梁間回響;李大釗先生也曾與覺悟社的學子們在此促膝長談,共同探索救國救民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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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會館,不只有聲腔婉轉,更有時代之風雷隱隱作響。
而這座建筑最初的使命,則始于“會館”二字。明代沈德符在《萬歷野獲編》中寫道“京師五方所聚,其鄉各有會館,為初至居停,相沿稱便”。天津地處九河下稍,正是南運河與北運河交匯處,華北重要的水旱碼頭,漕船商船云集,各地商賈匯聚。這股風尚,自然也隨南來北往的舟船,吹到了水陸要沖的天津衛。廣東會館的前身“閩粵會館”,正是天津最早的會館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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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會館從誕生之初,便帶著南北交融的基因。2019年啟動的全面修繕工程中,工匠們為了復原戲臺側面的紅磚地面,專程南下廣東,走訪即將拆除的老宅,一塊塊收集遺存的老陶磚,復用“干擺”古法,無漿干砌,僅靠嚴絲合縫的打磨技藝。此舉不僅延續了建筑的完整,讓南國的溫潤與北地的豪邁,在這一磚一瓦的精準咬合間,達成了默契的對話,更讓這座建筑超越了地理的界限,成為文化融合的不朽見證。
木構奇觀,暗藏古人“黑科技”
廣東會館的戲樓,被譽為“中國傳統戲臺的絕筆”。這份贊譽,源于它對于傳統建筑手法的極致突破。中國傳統戲樓,多以四柱支撐為定式,北京的湖廣會館如是、恭王府的戲樓亦如是。然而,廣東會館的戲臺,卻大膽地省去前檐兩柱,僅以兩根后柱擎起整個舞臺。這一革新,使臺口豁然開朗,觀眾視野一覽無余,演員的表演空間也更為開闊舒展。更令人驚嘆的是,舞臺頂部那個外方內圓,重達六噸的藻井,竟也采用懸臂吊掛結構,不見一根支柱支撐,宛如懸浮于空中的天宮華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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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看似不可能的“懸空”奇跡,其奧秘,深藏于戲臺上方三根來自南方的巨木主梁。它們取材于數十米高的參天古木,皆為獨木而成。南北向兩根長達21米的平行跨空枋,與東西向一根19米的額枋,相互咬合,構成了戲樓最堅實的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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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西洋建筑技術的東漸,為中式建筑的革新提供了契機。廣東會館戲樓的屋頂,一改傳統泥瓦大頂的沉重,采用鍍鋅鐵皮與毛氈加木板的罩棚頂,極大減輕了屋面荷載。正是這更輕的屋頂,與那三根巨木主梁構成的堅固框架,共同為基礎;再加上東西兩側巧妙設置的兩根斜向鋼拉桿,如同無形的臂膀,將藻井六噸多的自重,舉重若輕地分解至周邊柱體,令這“懸空”的奇景,得以百年穩固。
然而,藻井之精妙,還遠不止于結構,它更是一座巧奪天工的“天然音響”。立于其下,即便在最遠的角落,臺上的唱念做打也字字清晰,圓潤洪亮。這其中的玄機,在于藻井內部層層收進的異型斗拱。它們精密榫接,旋轉疊加,形成獨特的穹頂結構,因形得名“雞籠式藻井”。這凹凸的螺旋表面,仿佛一個聲學的共鳴腔,將臺上音韻收集,再徐徐釋放,浸潤全場。這便是古人不依賴任何擴音設備,卻能讓每一縷清音直抵心扉的智慧,跨越時空,依然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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館藏珍寶,一件蟒袍的梨園往事
1986年元旦,廣東會館完成“蝶變”,成為天津戲劇博物館,上千件戲曲文物于此靜候知音,默默講述著梨園滄桑。它們各具故事,而其中最富戲劇性的,當屬一件五爪金龍紫蟒。
深紫緞面色澤莊重,其上十條五爪金龍戲珠圖案,皆以純金線繡制,璀璨奪目。龍紋之間,七十三個金線壽字紋與各色蝙蝠穿插飛舞,華美而莊重。然而,這件紫蟒最動人的,不僅在于清代晚期蟒袍的文化印記,更在于它與京劇大師馬連良的一段淵源。
二十世紀初,清慶親王奕劻第五子載掄旅居天津,他酷愛京劇,與梅蘭芳、馬連良等名伶過從甚密。馬連良先生來津演出時,載掄慨然將此件王爺蟒袍相贈。馬連良得此珍品,愛不釋手,遂請名匠精心改制為戲裝,穿著它亮相于名劇《春秋筆》中。于是,一件承載著清宮貴氣的蟒袍,在藝術大師的身上,被賦予了新的舞臺生命,完成了從朝堂到梨園的華麗轉身。
戲單背后,天津戲碼頭的底氣
彼時天津,戲曲演出繁盛,名角輪番登臺,經年累月的熏陶,練就了天津戲迷一雙懂戲的耳朵,一副挑剔的口味。梨園行“北京學戲,天津唱紅,上海賺銀”的說法,道出的正是天津作為“唱紅”之地的權威。這份由歷史與市場共同鑄就的底氣,在廣東會館珍藏的一張張老戲單上,留下了最直觀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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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眾多戲單中,一張抬頭寫著“田公館堂會”的戲單尤為引人注目。粉紅戲單之上,“龍鳳呈祥”四個大字喜慶吉祥。主家“田公”何許人也?正是時任山東督軍的田中玉。1922年,其子大婚,北洋政府總理潘復別出心裁,在廣東會館設下堂會,以為賀儀。
細觀這張戲單,名角云集,堪稱一時之選。梅蘭芳、尚小云、王瑤卿這等大家,均獻上“雙出”,連演兩場拿手好戲;而當時年僅16歲的譚富英,尚未出科,便以《珠簾寨》《定軍山》兩出譚派本戲開場,少年風華,已然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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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張薄薄的戲單,仿佛一個時代的切片。它的背后,正是天津“戲曲大碼頭”的宏大敘事。廣東會館,作為這方頂級碼頭的核心舞臺,無疑是檢驗藝人成色的“試金石”,無數名家在此經受洗禮,藝臻化境,名揚天下。而它自己,也成為了一部濃縮的梨園史詩。
若有緣造訪,您不妨再登上戲樓二樓,且留意包廂外側那道窄窄的平臺。那便是舊時,跑堂們穿梭往來的服務廊道。昔年觀劇,并沒有現代的服務鈴,全憑伙計們腿腳勤快,更有一項“扔手巾把”的絕活。樓下的服務員將滾熱的毛巾束成一束,一聲吆喝,手腕一抖,那毛巾便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精準地拋上二樓的同伴手中,再由其遞給需要的客人。這一拋一接,毛巾在空中翻飛,夾雜著茶香與叫好,構成了老戲園里獨有的活色生香。
如今,這光景已隨歲月遠去,但廣東會館作為戲曲碼頭的靈魂,依舊鮮活。它從歷史的深處走來,將商幫的鄉愁、名伶的風采、革命的呼聲、匠心的智慧,統統熬練成一種更為深沉堅韌的文化力量。這座“祖師爺”戲樓,也早已超越建筑的范疇,化為一段依然在續寫的、關于傳承與生長的城市史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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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一瞬,梨園未遠
廣東會館,依舊在唱
來源: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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