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寶山對于很多人來說,代表著莊重和歷史。2003年9月,這里的菊廳里,哀樂低回,氣氛凝重。
央視著名主持人撒貝寧,平日里以沉著冷靜著稱,此刻卻一身黑衣,站在追悼會的發言臺前,聲音幾度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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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口念出“師妹張培祥”五個字時,淚水已模糊了視線。在場的數百名北大師生,無不動容。
更令人震驚的是,這位年僅24歲的姑娘,竟然經過特殊批準,得以長眠于這片安息之地,與無數功勛卓著的人物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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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理工大學法學院的院長曲三強,更是親自為她撰寫了墓志銘。
一個剛剛走出校門不久的女研究生,何以能享有如此殊榮?這背后,是一個怎樣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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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解開這個謎團,我們得從一篇感人至深的文章說起。2004年,一篇名為《賣米》的散文在《當代》雜志上發表,隨即引發了廣泛關注,并被《新華文摘》轉載。
這篇文章瞬間激起層層議論熱潮,評論區里“看哭了”的留言比比皆是。文章中描繪了一個名叫“瓊寶”的15歲女孩,和她的母親一起,肩挑百余斤大米,跋涉四里多路去趕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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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能讓大米多賣兩分錢,她們與米販子周旋。當腳下一滑,米粒灑落在地時,瓊寶心疼地蹲下,一點點地撿拾起來。
這并非虛構,而是作者張培祥的真實經歷。這篇獲得了北大首屆校園原創文學大賽一等獎的作品,在頒獎時,作者本人卻已離開人世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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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培祥的故事,始于1979年湖南醴陵筱溪村的一間土坯房。鄉親們都習慣叫她瓊寶。這個家庭,不光經濟拮據,還飽受病痛的折磨。
父親常年咳嗽不止,無法從事重體力勞動,母親幼時因小兒麻痹癥導致一只手癱瘓,后來又被查出乳腺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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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的重擔,過早地落在了張培祥的肩上。從五歲起,她就跟著母親割豬草,照看年幼的弟弟。
六歲那年,張培祥背起書包踏入校園。她的書包里,除了課本,總會放一把豬草刀。每天放學后,當其他孩子在田間地頭嬉戲玩耍時,張培祥卻要先回家幫母親做飯、喂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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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等到夜深人靜,她才能借著微弱的煤油燈光,伏案學習。即便生活如此艱辛,她的成績卻始終名列前茅,每次考試都是全班第一。
1991年,12歲的她以全校第一的優異成績考入醴陵一中,這個消息傳到村里,鄉親們無不稱贊張家出了個“文曲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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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命運的考驗接踵而至。十歲那年,家里剛蓋完新房,背負了沉重的債務,實在無法湊出她的學費。
五年級的張培祥不得不輟學回家,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干活。夜晚,她抱著曾經的課本,偷偷地哭泣,以為自己的讀書夢就此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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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姑父姑母連夜趕來,他們賣掉了家里最值錢的大肥豬,將她接到家中,資助她繼續學業。
重返校園的張培祥更加刻苦,姑母回憶說,她常常學習到深夜,煤油燈的燈罩都被熏得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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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更大的磨難再次降臨。張培祥讀高二時,父親的病情突然加重,高昂的住院費如同巨石般壓垮了這個本已風雨飄搖的家庭。
17歲的張培祥看著母親偷偷抹淚,她默默地收拾好課本,下定決心:要去打工掙錢,給爸爸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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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校的前一晚,她將所有筆記按科目整理好,抱著書包,在昏黃的燈光下坐了一整夜。
這一次,她沒有選擇遙遠的深圳,而是在株洲的一家小餐館找到了一份雜活,洗盤子、端菜,從早忙到晚。然而,餐館老板見她年紀小,干了一個月后竟然耍賴不給工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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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投無路的張培祥,趁老板外出時,撬開抽屜拿走了自己應得的工資,隨即趕往火車站,打算轉去上海另謀生路。
不料,剛到車站就被警察攔住。直到民警翻看了她記錄著家庭困境的日記,才對老板進行了一番訓斥,并將她送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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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傳到了醴陵四中校長羅定中的耳中,這位教了幾十年書的老校長聽后心急如焚,拍著桌子說:這么好的苗子,絕不能毀了!
他親自登門拜訪張培祥,并鄭重承諾:她回來讀書,學費和生活費他來解決!羅校長后來回憶說,他教書育人一輩子,從未見過如此自律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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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需要老師督促的作業,張培祥總是提前完成,自習課上,她幾乎連頭都不抬一下。
重返校園的張培祥,只用了四個月時間,就補完了輟學期間的所有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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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高考放榜那天,筱溪村沸騰了:張培祥以株洲市文科狀元、湖南省第五名的優異成績,考入了北京大學法學院!
當郵遞員將錄取通知書送到家時,這個從未在困難面前掉過一滴眼淚的姑娘,卻躲進屋里,哭了整整一個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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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后來才知道,女兒只帶了家里湊的1000塊錢北上,從此之后,再也沒有向家里要過一分錢。
在北京大學的校園里,張培祥的才華得到了充分的展現。她的專業課成績在百余名同學中名列第九,幾乎囊括了學校的所有獎學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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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在未名BBS上,以筆名“飛花”,寫下了百萬字的文學作品。
《飛花讀紅筆記》和《大話紅樓》在高校論壇上掀起熱潮,特別是她以調侃的筆法解讀《紅樓夢》的《大話紅樓》,更是成為了當時大學生們競相閱讀的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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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翻譯了《所向披靡》等兩本暢銷書,并為北京電視臺撰寫劇本。
她的稿費和兼職收入不光足以支付自己的開銷,還能寄回家給母親治病,給家里添置洗衣機、彩電,甚至將土坯房翻新,貼上了瓷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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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湖南衛視新開了一檔名為《新青年》的節目。節目組特意找到了這位在網絡上聲名鵲起的“紅樓達人”。
當時正值特殊時期,大家都宅在家里看電視,張培祥參與策劃并主持的前三期節目,憑借對《紅樓夢》獨到的見解和風趣的表達,迅速火遍全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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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們記住了這個思路清晰、談吐幽默的北大女生,連撒貝寧也笑著調侃:我們北大法學系,這是要再出一個主持人。那時的張培祥,剛剛考上法學研究生,前途一片光明。
然而,命運偏偏在這個時候,按下了暫停鍵。2003年5月,張培祥突然持續高燒,鼻血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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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大家都以為她感染了,送到醫院后才被診斷為急性早幼粒細胞白血病,且已是晚期。醫生告知,這種病在早期治愈率很高,但她卻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
躺在病床上的張培祥,卻依然保持著樂觀,她笑著安慰前來探望的同學:她從小闖過那么多關,這次也能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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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校師生都行動起來,紛紛捐款、尋找專家、聯系醫院,北京電視臺和出版社也表示愿意承擔所有治療費用。
但奇跡最終沒有發生。2003年8月27日晚,年僅24歲的張培祥,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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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前,她留下遺愿:骨灰一半留在北京,陪伴著她的老師、同學和母校,另一半送回湖南老家,守護著她的父母和弟弟。
9月2日的追悼會上,撒貝寧站在發言臺前,再次回憶起與師妹一起討論《紅樓夢》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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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再次哽咽:她總說,苦難是塊墊腳石。可老天為什么不讓她踩著這塊石頭,走得更遠一點?那一天,數百名北大師生自發前來送行,許多人手里都拿著打印的《賣米》全文。
回到老家的那半骨灰,被父親張元賢安放在了山上。后來,老人覺得這還不夠,硬是攢錢在山腳下建了一座“懷念亭”,每天無論刮風下雨,他都要去亭子里看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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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被姐姐疼愛的弟弟張毅,如今已成為當地一所小學的校長。他經常給學生們講述姐姐賣米求學的故事。
張培祥當年寫《賣米》時,弟弟還在田埂上放水,如今他終于明白,姐姐筆下每粒米都浸著汗水的日子,是怎樣支撐起一個家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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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三強院長在張培祥的墓志銘中寫道:培祥以弱質之軀,承千鈞之重,攜家以行,求學不輟。
這個24歲就離開人世的姑娘,用她兩度輟學卻考上北大的堅韌不拔,用她筆下溫暖人心的才華,用她對家人深沉的責任與愛,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了最動人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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