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日,國務院正式批復《長三角國土空間規劃(2023—2035年)》(以下簡稱《規劃》)。作為國家級國土空間專項規劃,它不僅是一份區域發展的“指南針”,更是長三角邁向世界級城市群的“空間憲法”。
《規劃》為長三角擘畫了未來十多年的空間發展藍圖。其中,“優化以都市圈為引領的空間格局”與“強化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空間跨區域協同”這兩大戰略部署尤為引人注目,描繪了空間規劃里的世界級城市群建設新路徑。
無論是都市圈向城市群的進階,還是以科創走廊為產業協同的支撐,都要求打破行政壁壘,在更廣闊的空間尺度上配置資源,推動長三角一體化邁向更深層次、更高質量的新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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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圖均為 視覺中國 資料圖
構建世界級城市群的空間骨架
2019年2月,國家發改委下發《培育發展現代化都市圈的指導意見》,明確了都市圈是中心城市和城市群之間的重要空間層次。都市圈是城市群內部以超大特大城市或輻射帶動功能強的大城市為中心、以1小時通勤圈為基本范圍的城鎮化空間形態。
這就意味著,從城鎮化到城市群,都市圈是城市群的“硬核”,建設世界級城市群必須優化以都市圈為引領的空間格局。
現代經濟的競爭,早已不再是單個城市之間的較量,而是城市群、都市圈綜合實力的比拼。都市圈是城市群內部的核心引擎和基本組成單元,城市群則是多個都市圈及周邊城市協同聯動形成的頂級形態。一個內部協調高效、功能互補的都市圈網絡,遠比一群孤立發展的特大城市更具競爭力。從“城市競爭”到“都市圈協同”,一場深刻的空間變革正在長三角拉開帷幕。
但關于城市群和都市圈的關系,時常有很多疑問,《規劃》事實上明確了解決這些疑問的答案。
《規劃》提出,優化以都市圈為引領的空間格局,支持上海發揮龍頭帶動作用,加強上海大都市圈與蘇錫常都市圈空間融合,以及與南京、杭州、合肥、寧波都市圈空間統籌,支撐世界級城市群建設。這就清晰界定了城市群和都市圈的關系,以及都市圈之間的發展層級關系。
長期以來,以上海為核心的長三角城市群,雖在經濟聯系上日益緊密,但在空間規劃、基礎設施、產業布局、公共服務等方面,仍不同程度地存在著行政區劃帶來的分割現象。《規劃》此番將“都市圈”提升至引領區域空間格局的核心單元,正是對這種分割狀態的系統性回應。長三角的都市圈也已經到了從單個的“緊密通勤體”到長三角全域“戰略共同體”的發展階段。
上海作為長三角龍頭,其帶動作用被賦予了新的空間內涵。它不僅僅是經濟總量的輻射,更意味著在科技創新策源、高端服務供給、國際門戶樞紐、改革開放試驗等方面的核心功能,需要在上海大都市圈這樣一個更大的空間腹地內,進行優化配置和功能疏解。而上海與蘇錫常都市圈的“空間融合”,其本質是推動通勤、產業、生態、治理的“同城化”。
“與南京、杭州、合肥、寧波都市圈空間統籌”,則描繪了一個多中心、網絡化的長三角城市群未來圖景。這四大都市圈各具特色,其中南京都市圈承東啟西,輻射帶動長江中上游;杭州都市圈數字經濟領先,鏈接滬甬;合肥都市圈是新興的科創高地;寧波都市圈則是全球一流的港口與制造中心。《規劃》要求加強它們之間的空間統籌,意味著協同正成為統一共識。
這種“圈層融合”與“多圈統籌”并舉的戰略,旨在構建一個疏密有致、分工合理、韌性強大的世界級城市群空間骨架。六大都市圈作為塑造整個區域空間結構的核心抓手和基本盤,未來要先做強、做優每一個核心引擎。它不僅能夠緩解核心城市的大城市病,更能將發展動能有序傳導至更廣闊的區域,最終提升整個長三角的全球資源配置能力和綜合承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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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60科創云廊
鍛造科創為主的高質量發展引擎
如果說都市圈是空間骨架,那么科技創新與產業協同就是驅動長三角高質量發展的核心引擎。《規劃》精準地指出了鍛造這一引擎的關鍵路徑,即“強化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空間跨區域協同”,并點名保障 “長三角G60科創走廊、沿滬寧產業創新帶、寧杭生態經濟帶” 等重大戰略性空間的需求。
這些“廊”與“帶”,并非地理上的簡單連接,而是創新要素流動、產業鏈條延伸、生態價值實現的核心通道。它們打破了傳統以城市為界的創新資源集聚模式,試圖在跨省域的線性空間上,構建起創新鏈、產業鏈、資金鏈、人才鏈深度融合的共同體。
三條“廊帶”在空間結構上也是一個穩固的三角形,將牢牢控制住長三角的核心創新資源與產業發展方向。
作為中國第一條科創走廊,長三角G60科創走廊從上海松江出發,貫穿浙江、江蘇,延伸至安徽合肥,串聯起九座城市,是近年來長三角跨區域協同創新最富標志性的實踐。它依托G60滬昆高速、滬蘇湖高鐵等高速公路和高速鐵路,打造了一條“科創要素自由流動走廊”。
官方數據顯示,走廊上的高新技術企業數量占全國近1/7,科創板上市企業占全國逾20%。《規劃》對其空間需求的“重點保障”,意味著將在土地、能源、環境容量等稀缺資源上給予傾斜,支持沿線城市共建研發平臺、共享科技設施、共引高端人才、共促成果轉化,使其真正成為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科創策源地。
沿滬寧產業創新帶已成為“中國創新濃度最高的經濟軸線”。這里集聚了從上海的張江、到蘇州的工業園區、再到南京的江寧開發區等一連串國家級產業園區。官方數據顯示,沿滬寧產業創新帶以全國0.3%的土地面積承載全國4%的人口,貢獻了全國超過10%的GDP。《規劃》強調優化其空間布局,重點在于推動產業從“鏈式集聚”向“網絡化協同”升級。
例如,上海專注于研發設計、總部經濟和產業鏈高端環節;蘇南地區強化先進制造和科技成果轉化;南京則發揮高校科研優勢和區域輻射功能。通過空間規劃的統籌,促進產業梯度分布和高效分工,防止低水平內卷。
寧杭生態經濟帶的建設,則為長三角高質量發展注入了“綠色動能”。這條連接南京與杭州的軸線,穿越太湖流域和浙西山區,生態本底優良。《規劃》將其定位為“生態經濟帶”,旨在探索一條生態保護與綠色發展相得益彰的新路。這意味著該區域的空間開發將受到更嚴格的生態約束,重點布局綠色產業、生態旅游、文化創意等,推動“綠水青山”向“金山銀山”轉化。
可以看出,三條“廊帶”各自的功能定位和側重點存在差異,形成了互補互促的關系。通過這三條特色鮮明的“廊帶”建設,長三角將形成“東部沿海創新引領、中部腹地產業支撐、西部綠色生態屏障”的立體化創新產業空間格局,實現科技創新與產業升級在空間上的精準匹配與高效協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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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15日,蘇州,G8388次長三角環線高鐵列車從滬寧城際鐵路蘇州市境內駛過。
空間重構推動全域協調發展的深意
《規劃》提到,“優化沿江、沿海地區傳統產業用地布局,加強傳統產業集群向蘇北、皖北、安徽沿江等地區有序升級轉移的空間保障”。這說明,在部署高端創新功能集聚的同時,《規劃》也極具前瞻性地關注到了區域內部的平衡與動能傳遞問題。這也揭示了《規劃》的另一層深意,即通過空間重構,推動產業有序轉移和升級,縮小區域內部發展差距,為一體化注入持久動力。
長三角沿江、沿海地區,經過數十年的高速發展,土地、勞動力、環境等要素成本不斷攀升,部分如紡織、化工、一般裝備制造等傳統制造業面臨轉型升級的巨大壓力。簡單的外遷或關停并不可取,而《規劃》提出的“優化用地布局”和“有序升級轉移”,指向的是一條更具智慧的發展路徑。
一方面,在沿江沿海核心區,通過“優化布局”,推動存量工業用地的“騰籠換鳥”,為戰略性新興產業、現代服務業和研發功能騰出空間,實現“畝產論英雄”的集約發展;另一方面,通過規劃引導和政策保障,將需要升級但仍有市場潛力的傳統產業集群,有序地向具有承接能力和要素成本優勢的蘇北、皖北、安徽沿江等地區轉移。
這種轉移不是簡單的復制,而是伴隨著技術改造、品牌升級和綠色化發展的升級轉移,實際上是在長三角內部構建一個“核心區創新引領—外圍區產業承接—全域協同升級”的新型產業分工體系。
對于承接地區而言,帶來了產業基礎、就業機會和財政收入;對于轉出地區而言,緩解了資源環境壓力,騰出了發展高端功能的空間;對于整個長三角而言,促進了生產要素在更廣域范圍內的合理流動和高效配置,增強了區域經濟的韌性和整體競爭力。
這些戰略的成功實施,離不開《規劃》提供的“空間保障”。它既要求各地在編制下級國土空間規劃時,為產業轉移預留充足且合理的用地和設施配套,避免轉移項目落地難;也需要建立跨省市的利益共享和補償機制,確保轉移過程順暢與可持續。
從“都市圈引領”構建強大骨架,到“創新廊帶協同”鍛造核心引擎,再到“全域空間重構”促進均衡發展,《規劃》正通過精密的空間設計與制度安排,以期釋放區域協同的巨大潛能。這標志著長三角的一體化發展正在進入“空間治理現代化”的新階段。
接下來,如何讓上海“龍頭”舞得更高更穩,如何讓六大都市圈真正從“物理相鄰”走向“化學融合”,如何讓三條“廊帶”等創新動脈血氣通暢,如何讓產業轉移的“有序”二字從紙面落到地面,還將繼續考驗滬蘇浙皖四地的智慧與決心。(作者系標準排名城市研究院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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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報設計 郁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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