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上的掛鐘,時針輕微地“咔”了一聲,指向凌晨兩點。
我蜷在臥室冰涼的被窩里,了無睡意。
離婚手續是昨天辦完的,我拖著箱子回到這個“娘家”,爸媽白天的噓寒問暖還言猶在耳。
客廳里,他們刻意壓低的聲音,卻像錐子一樣扎進我的耳朵。
“她真說只分了三十萬?”是媽的聲音,透著一股壓不住的興奮。
“那還能有假?靜靜親口說的。”爸的聲調沉穩,但難掩得意。
“三十萬……三十萬……”媽像是在算賬,“胡偉看上的那個盤,首付剛好三十萬出頭。這丫頭離婚離得倒是時候,正好給她弟把房子解決了。”
爸“嗯”了一聲:“明天我探探她口風,這錢必須全拿出來。她一個離婚的女人,要那么多錢干什么,我們養她老,她弟就是她的依靠。”
我抓緊了被子,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
三百……三十萬。
我閉上眼,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弧度。
這一切,還得從我親手毀掉我的婚姻那天說起。
01
我叫胡靜,今年三十歲。
三天前,我和趙毅辦完了離婚手續。
我們婚后共同財產,房產、股票、存款,合計約六百萬。
沒有凈身出戶,我們是嚴格的AA制,各拿三百萬,互不相欠。
走出民政局大門,趙毅看我的眼神,沒有憤怒,只有一種近乎解脫的諷刺。
“胡靜,恭喜你。”
他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塞進我懷里。
“這是什么?我的三百萬你已經轉了。”
“你不是一直說你家人對你最好,我這個丈夫是外人嗎?”他冷笑一聲,“拿著這個,回去看看你的‘好家人’到底為你準備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我攥緊了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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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就是,”趙毅替我拉發行李箱的拉桿,“你終于可以拿著你的三百萬,毫無保留地去孝順他們了。”
他拉著自己的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
我想起我們剛結婚時,趙毅給我買的第一個名牌包,花了他兩個月工資。
我媽王芬知道后,當著趙毅的面數落我:“買這玩意兒不如折現給你弟胡偉買臺新電腦!男人就是會花里胡哨地騙你,把你哄住了,錢就都不是你的了!”
我當時信了。
我認為我媽是為我好,是怕我吃虧。
我為此和趙毅大吵一架,把包退了回去。
趙毅當時看我的眼神,就像離婚那天一樣。
我拖著箱子,找了個僻靜的銀行ATM機,插卡,查詢余額。
【¥ 3,000,158.30】
數字沒錯。
我那顆懸著的心,非但沒有放下,反而墜得更深。
我太了解我的父母了。
從我決定離婚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這三百萬,我必須守住。
我把那個牛皮紙袋塞進行李箱最底層,壓在所有衣物下面。
我告訴自己,趙毅只是在詛咒我。
我的家人,他們只是……只是觀念傳統了一點。
02
我回到家。
我媽王芬一見我,眼圈就紅了:“靜靜,怎么真離了啊?媽跟你說的氣話,你怎么還當真了……”
我爸胡建國板著臉,掐了煙:“行了,回來就好,一個外人,不值得。”
弟弟胡偉從他房間里探出個頭:“姐,回來了?”
然后他就縮回去,繼續打他的游戲。
一切都和我記憶中一樣。
我媽拉著我的手,噓寒問暖:“在趙家受委屈了吧?沒事,回家來,媽給你做好吃的。”
晚飯時,桌上擺滿了我愛吃的菜。
我媽不停給我夾菜,碗里堆成了小山。
“靜靜啊。”我媽終于開口了,“那……財產怎么分的?”
我放下筷子,低著頭,聲音帶著疲憊:“AA制。”
“AA?”我媽愣了一下,顯然沒太懂。
“就是一人一半。”我爸在旁邊沉聲解釋。
“那分了多少?”我弟胡偉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聲音傳了出來。
我媽立刻瞪了他一眼,又轉回頭,換上關切的表情:“靜靜,分了多少?”
我攥緊了藏在桌下的手,指甲掐著掌心。
“趙毅這幾年做生意,外面看著光鮮,其實早就虧空了。”我按捺住心跳,開始執行我的計劃,“房子抵押了,股票也套牢了。”
“最后算下來……我就只分到了三十萬存款。”
“啪嗒。”
是胡偉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我媽的表情瞬間凝固,聲音拔高了八度:“才三十萬?!”
她隨即意識到自己失態了,立刻換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那個天殺的趙毅!他騙婚啊!他把我們靜靜的錢都卷跑了!”
“我就說他不是好東西!”我爸一拍桌子,“當初就不該讓你嫁給他!”
我低著頭,心里一片冰涼。
當初是你們看趙毅家境不錯,催著我嫁的。
“媽,爸,算了,離都離了。”我故作堅強,“三十萬就三十萬吧,至少人回來了。”
“對對。”我媽立刻抓住了話頭,“錢是小事,人回來就好。那這三十萬……靜靜,你先放媽這,媽給你存著,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剛離婚,別被人騙了。”
“媽,”我抬起頭,“錢還沒全到賬,趙毅那邊要分批轉。”
“哦,這樣啊……”我媽的語調拖長了,“那沒事,啥時候到賬了,你再給媽。媽都是為了你好。”
那晚,我躲在被子里,一夜無眠。
原來,在他們眼里,我離婚的價值,就是那“剛好夠首付”的三十萬。
03
第二天一早,我借口要去前公司辦理離職交接,很早就出了門。
我坐在街角的咖啡館,點了一杯最苦的美式。
我想起趙毅。
我們結婚第三年,他拿到一筆不菲的獎金,興致勃勃地規劃著換一套學區房,再買一輛車。
我把這事跟我爸媽說了。
我爸胡建國當晚就把我叫回了家,狠狠訓了我一頓。
“換什么房?買什么車?有錢燒的!”
“你弟胡偉還沒著落呢!你現在過好了,不想管娘家了是不是?”
“聽爸的,錢攥在手里才是真的。別讓趙毅那個外人把錢都花了,你弟將來娶媳婦,你這個當姐姐的不得幫襯?”
我當時又信了。
我回去跟趙毅鬧,說他亂花錢,說他不顧我娘家。
趙毅那次是真的動怒了:“胡靜,你到底是我老婆,還是你弟的提款機?”
我們大吵一通,換房買車的事,不了了之。
那筆錢,最后大部分變成了“借”給我弟胡偉買游戲裝備、換手機的“零花錢”。
而我,也離趙毅的心越來越遠。
咖啡見底,苦澀從舌尖蔓延到心底。
我曾經以為爸媽只是重男輕女,現在我才明白,他們是把我當成了給胡偉輸血的工具。
我在外面磨蹭到傍晚才回去。
一進門,氣氛就不對。
我媽王芬坐在沙發上抹眼淚,我爸胡建國在客廳里來回踱步,煙一根接一根。
“靜靜回來了?”我爸看我一眼,掐了煙。
“嗯。”
“過來,坐。”
我依言坐下,離他們遠遠的。
“靜靜啊。”我媽開口了,聲音還帶著哭腔,“你的那個女朋友,叫孫麗的,你知道吧?”
“嗯。”
“人家姑娘家里催著結婚,非要在市區買房,不然就吹。”
我媽盯著我:“胡偉看上城南那個新盤了,首付……不多不少,正好三十萬出頭。”
來了。
演都不演了。
我面無表情:“我昨天不是說了嗎?錢還沒到齊。”
“那什么時候能到齊?”我媽的語氣急切起來,“靜靜,你弟可就指望你了!你離婚拿這筆錢,不就是老天爺都安排好了,讓你幫弟弟的嗎?”
“什么叫老天爺安排好了?”我被她這無恥的邏輯氣笑了。
“胡靜,你怎么跟你媽說話的!”我爸一拍茶幾,“你弟是你親弟弟!你不幫他誰幫他?”
“我一個剛離婚的女人,工作也沒了,我就剩這三十萬傍身,你們也要拿走?”我忍著心里的惡心,反問道。
“什么叫拿走?是給你弟應急!”我媽尖叫起來,“你一個離婚的女人,要那么多錢干什么?你還想再嫁啊?”
“你以后老了病了,還不是要靠胡偉?你現在不給他買房,他將來能管你?”
“王芬!”我爸吼了一聲,制止了她。
他轉向我,語氣緩和了一些,但內容卻更冰冷:“靜靜,你媽說話難聽,但道理是這個道理。”
“你弟好了,你才有依靠。”
“那三十萬,你就當是給你自己存的養老錢。明天,你去把錢取出來,交給你媽。”
這不是商量,這是命令。
我看著眼前這兩個人,只覺得徹骨的寒冷。
“我沒錢。”我站起身,“錢在趙毅那,他說要兩個月。”
“你……”
我沒等他們再開口,直接回了臥室,反鎖了房門。
門外,傳來我媽的哭罵聲和我爸的低吼。
我靠在門上,身體緩緩滑落。
趙毅,你說得對。
我根本,沒有家。
04
冷戰持續了兩天。
我媽不再給我做飯,也不跟我說話,見我就掉眼淚,嘴里念叨著“白養了”、“不孝女”。
我爸則是一回家就把門摔得震天響,好像我欠了他幾百萬。
我樂得清靜,每天早出晚歸,在外面隨便吃點東西,直到深夜才回去。
這天,我剛從圖書館出來,準備去超市買點酸奶。
剛到超市門口,一個刺耳的女聲叫住了我。
“哎,這不是胡靜姐嗎?”
我一回頭,看到了胡偉,和他身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朋友,孫麗。
孫麗挽著胡偉的胳膊,下巴抬得老高,眼神里全是輕蔑。
“真是你啊,姐。”胡偉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往后縮了縮。
孫麗卻一把將他拽到前面,皮笑肉肉地笑說:“胡靜姐,聽說你離婚了?哎呀,這女人啊,還是得有自己的事業,不然靠男人,指不定哪天就被踹了。”
我不想跟她廢話:“我還有事,先走了。”
“哎,別急著走啊!”孫麗攔住我,“聽說你離婚才分了三十萬?嘖嘖,你那前夫也太摳門了。不過三十萬也不少了。”
我皺起眉:“這跟你有關系嗎?”
“怎么沒關系?”孫麗的嗓門瞬間拔高,引得路人紛紛側目,“胡偉跟我說了,這三十萬,阿姨是打算拿給我們付首付的。胡靜姐,你什么時候把錢拿出來啊?我們可都等著呢!”
她的聲音又尖又利,好像那三十萬本就是她的。
胡偉在一旁拉她的衣服:“孫麗,你少說兩句。”
“我少說兩句?”孫麗甩開他的手,“胡偉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你姐拿著錢不給你買房,你還幫她說話?你是不是想讓我打掉孩子跟你分手?”
孩子?
我震驚地看向胡偉。
胡偉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終于不再躲閃,上前一步,攔在我面前。
“姐,孫麗她……她懷孕了。”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眼神里透出一種無賴的懇求。
“姐,你必須幫我。”
他不再是那個躲在父母身后打游戲的弟弟,而是一只被逼急了,準備亮出獠牙的狼。
“我需要那筆錢,現在,立刻,馬上。”
“如果我不給呢?”我冷冷地看著他。
“姐,你別逼我。”胡偉的眼神暗了下來,“你一個離了婚的女人,以后還不得靠我這個弟弟給你養老送終?你現在不幫我,你就不怕老了沒人管你?”
“胡偉!”我氣得發抖。
“胡靜姐,我勸你識相點。”孫麗抱起胳膊,得意洋洋地開口,“你要是不給錢,我就去你前夫公司鬧,去你們小區鬧,讓所有人都知道你離婚了還霸占著弟弟的買房錢!”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孫麗冷笑,“三十萬,一分都不能少。明天,我們就在家等你拿錢。”
她說完,拉著胡偉,趾高氣揚地走了。
我站在超市門口,渾身冰冷。
他們不是在“要錢”,他們是在明搶。
05
我提著超市的購物袋,像個游魂一樣往家走。
胡偉和孫麗的威脅,像兩只蒼蠅,在我耳邊嗡嗡作響。
我知道,他們說得出,就做得出。
尤其是孫麗,她那種人,沒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我還沒想好對策,剛走到樓下,就看到我家五樓的燈光亮著。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爸媽都是節儉的人,這個點,客廳的燈絕不會開。
除非,家里有“大事”發生。
我深吸一口氣,攥緊了鑰匙。
推開門,果然,客廳的沙發上坐滿了人。
我爸胡建國,我媽王芬,還有縮在一旁的胡偉,和挺著肚子的孫麗。
這是一場三堂會審。
“你還知道回來?”我爸一見我,就把手里的報紙摔在茶幾上,“胡偉和孫麗的事,你打算怎么辦?”
我媽在旁邊抹著眼淚:“靜靜,你弟妹都懷孕了,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她連“弟妹”都叫上了。
“你們想我怎么辦?”我把購物袋放在玄關,沒有換鞋,給自己留好了退路。
“怎么辦?”孫麗“噌”地站起來,走到我面前,“胡靜,別跟我裝傻。三十萬,拿來給我們付首付。”
“我說了,錢還沒到。”
“你騙誰呢!”孫麗尖叫,“胡偉都打聽了,你跟你前夫是AA制!你們那套房子就值四百多萬,一人一半就是兩百多萬!你分了三百萬,你只跟阿姨說三十萬?”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忘了胡偉。
他雖然不學無術,但狐朋狗友多,消息靈通。
我爸媽的臉色也瞬間變了。
我媽王芬的哭聲戛然而止,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我:“靜靜……孫麗說的是真的?你……你分了三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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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的呼吸也粗重起來,他死死地盯著我,像是在看一個仇人。
“你竟然敢騙我們?”
我看著他們從“索取”變成“憤怒”的臉,忽然覺得很想笑。
“是。”我承認了,“我分了三百萬。”
“你……”我爸氣得揚起了手。
“但是,”我打斷他,“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們?”
“你這個不孝女!”我媽撲上來就要打我,“我們是你爸媽!你拿了錢,就想不認我們了?”
“姐,你太過分了!”胡偉也站了起來,“你有三百萬,你連三十萬都不肯給我?”
“對!”孫麗抱起胳膊,“胡靜,我也不要你三十萬了。這套房,我們要買全款的,一百二十萬。你必須給我們拿!”
我看著這群已經徹底瘋狂的人。
“如果我不給呢?”
“不給?”孫麗冷笑,“那我就去你前夫公司,去你以前住的小區,告訴所有人,你胡靜是個多么冷血無情的女人,逼得自己親弟弟沒法結婚,逼得自己親侄子沒法出生!”
“你……”
“還有!”我爸胡建國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得可怕,“胡靜,你別忘了,你身份證的復印件,還在我這里。”
我渾身一震。
“你……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我爸走過來,逼視著我,“你如果不把錢拿出來,我就有辦法讓你‘自愿’拿出來。你弟這輩子,你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我看著他那張陌生的臉,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
“我沒錢。”
我抓起玄關的購物袋,奪門而出。
“胡靜,你敢走!”
“你走了就別回來!”
我沖進電梯,瘋狂地按著關門鍵,把他們的咆哮,關在了門外。
06
我無處可去。
我在午夜的街頭游蕩,最后在一家24小時營業的快餐店坐下。
手機在口袋里瘋狂震動。
我拿出來一看,是我姑姑,我爸的親姐姐。
我按了靜音,不想接。
但手機不依不饒,掛斷了又打,掛斷了又打。
我知道,我媽的“搖人”戰術開始了。
我最終還是接了。
“喂,姑姑。”
“靜靜啊!你這孩子怎么回事啊?”姑姑的大嗓門隔著聽筒都能刺痛我的耳膜,“你怎么能跟你爸媽吵架呢?還離家出走?”
“姑姑,你不知道情況……”
“我怎么不知道?你媽都跟我說了!”她打斷我,“你不就是離婚分了點錢嗎?怎么,有錢了,翅膀硬了,爹媽弟弟都不要了?”
“不是的,是他們逼我……”
“逼你什么?逼你給你弟買房?”姑姑的語氣理直氣壯,“你弟是誰?是你親弟弟!是你老胡家的根!你不幫他誰幫他?你那點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給你弟怎么了?”
“我就沒聽過當姐姐的不幫弟弟的!你一個離婚的女人,以后還不得靠你弟給你摔盆打幡?”
“你現在不給他買房,他將來能認你這個姐?”
“靜靜,聽姑姑一句話,趕緊回家給你爸媽道個歉,把錢拿出來,一家人和和氣氣的,比什么都強。”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默默地掛了電話。
剛掛斷,我舅舅,我媽的親哥哥,電話又來了。
“靜靜……靜靜你媽都快氣暈過去了,你趕緊回來……”
我直接關了機。
我在快餐店坐到天亮,眼睛又干又澀。
我知道我不能再這么逃避下去。
我得回去。
不是去妥協,而是去拿回我的東西。
我必須離開這個“家”。
我打車回到小區,在樓下的早餐店,我遇到了我們家的老鄰居,張阿姨。
“哎,靜靜?”張阿姨一臉驚訝地看著我,“你這一大早的……你媽不是說你昨晚沒回來嗎?”
“張阿姨早。”我低著頭想走。
“哎,靜靜。”張阿姨拉住我,壓低了聲音,“你這孩子,怎么這么想不開。我早上看你媽眼睛都哭腫了,說你不孝順。”
“她說……你離婚拿了你前夫三百萬,一分錢都不肯給你弟買房。”
我的腳步停在了原地。
這才一夜之間,全小區都知道了。
“張阿姨,你別信她胡說。”
“我信不信不重要。”張阿姨語重心長,“靜靜,你爸媽不容易,胡偉是你親弟弟。你一個女孩子家,拿那么多錢,不安全的。聽阿姨一句勸,回家吧,錢……該給的還是得給。”
我甩開她的手,沖進了樓道。
全世界,都在逼我。
07
我回到家,準備速戰速決。
我只想拿走行李箱,拿走我的證件,然后徹底消失。
可我剛用鑰匙打開門,就愣住了。
客廳里,比昨天更加“熱鬧”。
胡偉和孫麗赫然在座。
除此之外,還多了兩個我完全不認識的,流里流氣的年輕男人。
他們一個染著黃毛,一個胳膊上全是紋身。
我爸媽坐在主位上,臉色鐵青。
“胡靜,你還知道回來?”我爸的聲音里壓著火。
“我回來拿我的東西。”我冷冷地說,徑直走向我的臥室。
“站住!”胡偉猛地站起來,擋在我面前。
“姐,”他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龍哥,虎哥。”
那兩個男人站起來,不懷好意地打量著我。
“你就是胡偉的姐姐?”那個叫龍哥的黃毛開口了,嘴里叼著煙,“聽說你發財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啊。”
“我欠你什么錢?”我皺起眉。
“你是不欠。”黃毛吐了個煙圈,“你弟欠。他欠了我們五十萬,高利貸。今天必須還。”
我猛地看向胡偉。
胡偉的眼神躲閃,不敢看我。
“五十萬?”我媽王芬也尖叫起來,“胡偉!你什么時候欠了這么多錢?”
“媽,你別管!”胡偉急了,“姐!你必須幫我還!不然他們會打死我的!”
“演戲?”我冷笑。
“演戲?”那個龍哥走上前來,一把揪住胡偉的領子,“啪”一個耳光就扇了過去。
胡偉被打得原地轉了一圈,半邊臉立刻腫了起來。
“姐!救我!姐!”胡偉“噗通”一聲給我跪下了。
“胡靜!”我媽也慌了,沖過來抱住我的腿,“靜靜,你快救救你弟!他們會打死他的!你那三百萬呢?快拿出來啊!”
“對,三百萬!”龍哥的眼睛亮了,“拿三十萬出來,不,拿五十萬出來,這事就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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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這出荒唐的鬧劇。
先是孫麗懷孕逼宮,現在又是高利貸唱紅白臉。
“胡靜!你到底給不給!”孫麗在旁邊尖叫,“你要是不給,我就去醫院把孩子打了!讓你老胡家絕后!”
“好啊。”我平靜地開口。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說什么?”
“我說,好啊。”我看著孫麗,“你去打,現在就去。”
我又轉向龍哥:“他是你打的,還是他自己愿意挨的,你們心里清楚。想敲詐我,你們找錯人了。”
最后,我看向我爸媽。
“這出戲,你們排練多久了?”
我爸胡建國“騰”地站了起來,他沒想到我完全不吃這一套。
“反了!反了!”他氣得渾身發抖。
“胡靜!我告訴你!”我媽王芬突然發瘋一樣沖進了廚房。
“王芬!你干什么!”我爸也慌了。
等我媽再沖出來時,她手里多了一把雪亮的菜刀。
“胡靜!”她把刀橫在自己的脖子上,刀刃瞬間壓出了一道血印。
“你今天要是敢說一個‘不’字,我馬上死在你面前!”
“媽!”胡偉也嚇傻了。
客廳里死一般寂靜。
我媽雙眼赤紅,手在發抖,但刀口卻逼得更近了。
“你給不給?!”她嘶吼著。
“你給不給!”
我看著她脖子上的那道血痕,那不是演戲。
她真的會死。
我閉上了眼睛。
我這三十年的人生,我親手毀掉的婚姻,我自以為是的“親情”,在這一刻,全成了笑話。
“我給。”
我聽到自己麻木的聲音。
“我去拿。”
我走進臥室,反鎖了房門。
我背靠著門,身體緩緩滑落。
我輸了。
輸得一敗涂地。
08
我坐在冰涼的地板上,聽著門外傳來的,壓抑著的歡呼聲。
“我就知道這丫頭吃這套。”是我媽得意的聲音。
“媽,快讓她拿錢啊!”胡偉在催。
“龍哥,虎哥,多謝了啊,回頭請你們吃飯。”
原來,連那個耳光都是假的。
我沒有哭。
我只是覺得冷。
我打開手機,點開了趙毅的對話框。
我想跟他說,你贏了。
我想跟他說,對不起。
但我一個字都打不出來。
我不能給他們三百萬。
我給了一次,他們就會要第二次,直到我死。
我必須走。
今晚,現在,立刻。
我打開了我的行李箱。
這是我從那個和趙毅共同的家里,帶出來的唯一的東西。
我把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扔在地上。
我要把卡和證件藏在最里面。
我的手,忽然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方方的東西。
是那個牛皮紙袋。
是趙毅在民政局門口,塞給我的那個紙袋。
“你不是一直說你家人對你最好嗎?回去看看你的‘好家人’到底為你準備了什么。”
他的話,在耳邊轟然炸響。
我顫抖著,抽出了那個紙袋。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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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靜!你磨蹭什么呢!快拿錢出來!”是孫麗的聲音。
我沒有理會。
我撕開了紙袋的密封條。
里面不是錢,也不是趙毅的信。
而是一份文件。
一份文件的復印件。
我看著標題上的幾個大字,呼吸瞬間停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