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林川的侄子,安安,是個十足的“福娃”。
這是全家人的共識。
孩子出生時足有八斤重,哭聲洪亮,手腳有力。嫂子陳婧雖然受了點罪,但看著這小子,臉上全是滿足。
林川是孩子的親叔叔,對這個侄子也是打心眼里地喜歡。他哥林偉是個粗線條的男人,但抱起兒子的那股小心翼翼,還是讓林川覺得欣慰。
安安出生后的前二十多天,簡直是“天使寶寶”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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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睡,睡了吃。
不哭不鬧,小臉紅潤,一雙大眼睛滴溜溜轉,看見人就咧嘴笑。
陳婧常抱著兒子,半開玩笑地對林川說:“你哥上輩子是積了什么德,生了這么個省心的兒子。”
林川也笑:“是嫂子你有福氣。”
那時候的陳婧,雖然還在月子里,但氣色恢復得極好。她給孩子喂奶,給孩子換尿布,哼著不成調的小曲,眼里全是光。
林川的公司離家近,幾乎每天下班都會繞過來看一眼。
他會帶一些新鮮的水果,或者給嫂子買點她愛吃的甜品。
“小川來了。”陳婧總是很高興。
“安安今天乖不乖?”林川會湊過去,用手指輕輕點一下侄子的小臉。
安安就咿咿呀呀地回應他,小手還會攥住他的手指。
一切都那么平和,那么充滿希望。家里因為這個新生命的到來,空氣里都飄著一股奶香和甜味。
他們早早訂好了滿月酒的酒店,發出了請帖,準備風風光光地給安安過第一個“大日子”。
誰也沒想到,這場風光,會變成一場驚魂的開始。
02.
變故是從滿月酒前一周開始的。
毫無征兆。
那天下午,陳婧剛給安安喂完奶,準備哄他午睡。
剛放到小床上,安安的嘴一癟,突然“哇”的一聲,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哭聲。
陳婧嚇了一跳,趕緊抱起來。
“寶寶不哭,媽媽在。”
她以為是餓了,或者是尿了。可檢查了一圈,尿布是干的,離下次喂奶還有一個多小時。
她輕輕拍打著安安的背,在房間里來回踱步。
沒用。
安安的哭聲越來越尖利,小臉漲得通紅,四肢在空中使勁蹬踹。那哭聲里沒有半點嬰兒的嬌氣,反而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恐懼和凄厲。
“怎么了這是?”
林偉下班回來,剛進門就聽見這撕心裂肺的哭聲,心都揪緊了。
“不知道,下午開始就一直哭,怎么哄都不行。”陳婧的聲音里帶了哭腔,她已經抱了三個小時,胳膊都麻了。
林偉趕緊接過來:“我來!兒子,看爸爸,不哭了啊!”
林偉是個一米八幾的漢子,手掌寬大。可安安在他懷里,哭得更兇了。
那是一種完全無法安撫的哭鬧。
仿佛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在折磨他。
第一天,他們以為是嬰兒腸絞痛。
第二天,哭聲依舊。安安幾乎不怎么睡覺,眼睛下面很快就泛起了青黑。
第三天,陳婧和林偉頂著黑眼圈,帶孩子去了市里最好的兒童醫院。
掛了專家號,做了全套檢查。
驗血、B超、腦部CT……
林川也請了假,跟著跑前跑后。
檢查結果出來,林川和林偉都擠在醫生辦公室。
醫生推了推眼鏡,看著報告單:“孩子所有指標都非常健康,沒有任何生理性病變的跡象。”
林偉急了:“可他為什么一直哭?醫生你聽聽,這哭聲正常嗎?”
隔著門,安安那尖銳的哭聲都能傳進來。
醫生皺了皺眉:“可能是新生兒的應激反應,或者……是單純的‘高需求’寶寶。你們家長要多點耐心。”
“耐心?”陳婧在門外聽到,一把推開門,眼睛通紅:“他已經快72小時沒怎么合眼了!這叫健康?”
安安在媽媽懷里,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
醫生也無奈,只能開了點益生菌,讓他們回家“觀察”。
從醫院回家的路上,車里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安安還在哭,但聲音已經沙啞了。
03.
現代醫學給不出答案,老一輩的“辦法”就開始登場了。
林偉和林川的母親來了一趟。
老太太看著孫子瘦了一圈的小臉,心疼得直掉淚。
“這……這是不是嚇著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壓低聲音說:“小孩子眼睛干凈,容易看到不干凈的東西。”
陳婧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以前對這些嗤之以鼻。但現在,看著懷里受苦的兒子,她什么都愿意信。
“媽,那怎么辦?”
老太太說:“我來試試‘叫魂’。”
當天晚上,夜深人靜。
老太太拿了安安的一件貼身衣服,站在陽臺上,對著黑漆漆的夜空,一遍遍地喊著安安的乳名。
“安安,跟奶奶回家——”
“安安,別怕,回家了——”
那聲音在寂靜的夜里,聽起來有些毛骨悚然。
林川在客廳守著,心里七上八下。
“叫魂”的結果是,安安的哭聲奇跡般地停了半個小時。
就在陳婧剛要松一口氣的時候,安安猛地睜開眼,哭得比之前更兇了!
而且,他的哭聲里多了一種“嗬嗬”的、類似風箱扯動的雜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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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也嚇白了臉。
“不行,這東西……‘叫’不回來。”
第二天,老太太又去廟里求了平安符,用紅布包著,縫在安安的襁褓上。
符剛戴上不到十分鐘。
只聽“啪”的一聲輕響,那紅布包居然自己……裂開了。
里面黃色的符紙,像是被火燎過一樣,邊緣多了一圈詭異的焦黑。
這下,連林偉這個堅定的無神論者都毛了。
陳婧更是當場崩潰,抱著孩子癱坐在地上。
短短幾天,陳婧整個人都脫了相。她不梳頭,不洗臉,眼窩深陷,嘴唇干裂,和之前那個容光煥發的母親判若兩人。
她抱著孩子,魔怔了一樣,不停地哼著歌。
可孩子只是用沙啞的嗓子,不停地哭,哭得人心都碎了。
林川看著這一幕,心里堵得難受。
他還發現了一個更詭異的細節。
安安的哭聲是有規律的。
每天傍晚五點,太陽落山的那一刻,哭聲會準時拔高一個調。
到了午夜十二點,又會準時轉弱,變成一種令人牙酸的、小貓一樣的“嗚咽”,一直持續到天亮。
這根本不是“哭”,這像是一種……被迫進行的“儀式”。
滿月酒的日子越來越近。
家里人商量,要不就取消了。
林偉卻咬著牙:“不能取消!請帖都發出去了,這時候取消,外面人怎么看?就當……就當給孩子‘沖喜’!”
04.
滿月酒當天,天色陰沉得厲害。
酒店宴會廳里,賓客滿座,音樂喧騰。
林偉和林川兄弟倆在門口迎賓,臉上都掛著僵硬的笑。
“恭喜恭喜!”
“林總,你這兒子可真會投胎!”
林偉強笑著應付:“同喜同喜,里面請。”
林川回頭看了一眼休息室的方向。
為了讓安安“出場”,陳婧給他喂了小半勺醫生開的、有鎮靜效果的糖漿。
孩子總算是不哭了,沉沉地睡著。
陳婧正抓緊時間化妝,試圖用厚厚的粉底遮住那駭人的黑眼圈。
吉時到了。
主持人拿著話筒,聲音高亢:“現在,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今天的小王子——林安,登場!”
音樂聲、掌聲、歡呼聲混雜在一起。
陳婧抱著孩子,和林偉一起走上舞臺。
林川在臺下,心提到了嗓子眼。
聚光燈打在陳婧臉上,她努力地笑著。
安安被包在一個大紅色的襁褓里,睡得正熟。
主持人開始說著吉祥話:“小安安真是乖巧,知道今天是大日子……”
話音未落。
“哇——!!!”
一聲凄厲到極致的尖叫,猛地從安安的嘴里爆發出來。
那聲音通過主持人靠近的話筒,瞬間傳遍了整個宴會廳!
音響里傳出的尖嘯,刺得所有人耳膜生疼。
音樂停了。
掌聲停了。
全場死寂。
安安在襁褓里劇烈地掙扎,那張本該紅潤的小臉,此刻呈現出一種鐵青色。他張著嘴,用盡全身力氣,發出的卻不是嬰兒的哭喊,而是一種……絕望的、不似人聲的哀嚎。
陳婧慌了神:“安安,安安你怎么了?”
林偉也想去抱,可孩子掙扎的力氣大得嚇人。
“快!快抱下去!”林川第一個反應過來,沖上臺。
就在這時,宴會廳那扇沉重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條縫。
一個瘦小的身影,逆著光,慢慢走了進來。
那是個老道士。
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色道袍,背著個破舊的布包,手里拿著個拂塵。他頭發花白,但面色紅潤,一雙眼睛清澈得嚇人。
他像是完全沒看到滿堂賓客驚愕的眼神,徑直走到大堂經理面前。
“居士,貧道途經寶地,口渴難耐,能否討碗水喝?”
大堂經理正被臺上的變故搞得焦頭爛B,不耐煩地揮手:“去去去,沒看這兒正忙著嗎?保安!”
老道士也不惱,只是微微一笑。
他的目光,卻穿過人群,落在了臺上那個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臉色發青的嬰兒身上。
老道士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撥開人群,幾步就走到了臺邊。
臺上的林偉正要發火:“你是誰?誰讓你上來的!”
老道士沒理他,只是死死盯著陳婧懷里的安安。
安安的哭聲,在老道士靠近的剎那,奇跡般地……變小了。
他停止了尖叫,只是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用一雙泛著青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老道士。
全場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這個不速之客身上。
老道士看了足足有半分鐘。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在林偉、林川臉上掃過,最后停在了臉色煞白、搖搖欲墜的陳婧身上。
他長長嘆了口氣。
“大嫂。”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耳朵里。
“別哭了。”
“你兒子不是病了,也不是被嚇著了。”
老道士一字一頓,聲音冰冷。
“他是……被人‘借命’擋災了。”
05.
“借命”兩個字,像是一道寒冰,瞬間凍結了整個宴會廳。
林偉第一個跳起來:“你個老騙子,在這胡說八道什么!保安!把他給我趕出去!”
陳婧卻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抱著孩子,發瘋一樣沖到老道士面前,“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道長!道長救命!我求求你,救救我兒子!”
老道士扶了她一把:“你先起來。這事,急不得。”
林川趕緊上前,擋住要沖過來的保安:“哥!等等!你沒發現安安不哭了嗎?”
林偉一愣。
他這才發現,侄子安安,從這個老道士出現開始,雖然臉色依舊難看,但那折磨了全家一周的魔音,真的停了。
安安只是睜著眼,看著老道士。
林川當機立斷:“爸,媽,哥,嫂子,帶孩子,跟道長去休息室!”
他扭頭對大堂經理說:“麻煩幫我們處理一下,宴席照舊,就說孩子不舒服,我們去去就回。”
一場盛大的滿月酒,虎頭蛇尾,草草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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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的貴賓休息室里。
老道士盤腿坐在沙發上,喝了一口林川遞上的熱茶。
他看著被陳婧緊緊抱著的安安。
“這孩子,陽火(注:民間指人的生命能量)快被借光了。”
陳婧的眼淚又下來了:“道長,什么是借命?”
“就是偷運。”老道士放下茶杯,“拿你兒子的陽壽和氣運,去補另一個人的窟窿。”
“是誰?!”林偉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這個‘借’,不是誰都能借的。”老道士搖頭,“必須是至親,血脈相連,且八字相合。”
“至親?”林川、林偉、陳婧面面相覷。
“而且,”老道士看著安安,“這借命的‘引子’,已經下了。”
“引子?”林川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
“對。通常是孩子最貼身的東西。出生時戴的銀鎖?還是滿月時穿的衣服?”
陳婧猛地想起了什么,她趕緊翻動安安的襁褓。
“鞋!他那雙紅色的虎頭鞋不見了!”
林川心里“咯噔”一下。
那雙鞋他有印象。不是他們買的。
是安安剛出生時,一個許久不聯系的遠房表姑來探望時送的。
那位表姑……
林川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他記得,那個表姑,三年前剛死了兒子。
老道士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感應什么:“引子已動,對方……急得很。”
林川再也忍不住,他掏出手機,翻出了那個幾乎從沒打過的號碼。
電話接通得很快。
林川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表姑嗎?我是林川。”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沙啞、卻又帶著一絲詭異興奮的聲音。
“哦,林川啊,稀客。安安滿月酒吧?恭喜啊。”
林川的手在發抖,他打開了免提。
“表姑,安安……安安病了,病得很重。”
“病了?”那女人的聲音頓了一下,隨即冷笑起來,“小孩子嘛,生病正常的。”
林川再也忍不住了,他對著話筒低吼:“是不是你?!安安那雙紅色的虎頭鞋,是不是你拿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
死一般的沉默。
幾秒鐘后,一陣尖銳的、近乎癲狂的笑聲從聽筒里傳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林川,你可真聰明!”
“拿了又怎樣?!”
陳婧一把搶過電話,聲音撕心裂肺:“你到底對安安做了什么?!你這個瘋子!”
電話那頭的笑聲戛然而止。
女人的聲音變得冰冷、怨毒,像是一條毒蛇。
“我做了什么?我是在救我兒子的命!”
陳婧聞言,如遭雷擊,手機“啪”地掉在了地上。
她想到了那個三年前就已夭折的孩子。
“你……你兒子?你兒子不是三年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