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騰退進展緩慢，到底是有人不配合，還是要抹掉那段記憶？

“給你一套共有產權，搬不搬？”——胡同口的大喇叭喊了半年，應者寥寥。不是人懶，是算盤一打，怎么算都虧：搬走，三代人攢下的鍋碗瓢盆沒地兒放；不搬，守著這破院子，至少還能在自家石榴樹下摘倆果。

別急著罵“釘子戶”，先弄明白他們手里到底攥著什么。六十到九十年代，北京分房比評職稱還嚴：工齡、人口、孩子性別、現有住房面積，一條一條打分，三次張榜，貼墻根兒公示，誰想插隊，全院都能指著鼻子罵。那會兒有套房，面積夠住，就直接失去排隊資格；可要是把自家私房上交，倒能換套單位樓——等于拿“祖產”換“資格”，半買半送，把根兒扎進了單位。

這套玩法背后是企業“小社會”：利潤33%交國家，剩下67%養職工。廠房、托兒所、澡堂子、紅磚頭宿舍樓，全從這口鍋里出。老工人說：“工資三十八塊五，可孩子出生沒花一分接生費，下班洗澡不掏錢，食堂三毛八能吃紅燒肉，還要啥自行車？”房子不是商品，是“終身會員券”，誰舍得說扔就扔？

可當年越公平，今天越尷尬。那時私房、公房能“換著住”，不用過戶、不掏錢，寫張條就能對調：為了上班近，把南房換北房；為了省煤，把大四合換小兩居。交易記錄零，房產證更零。現在開發商按“建筑面積×系數”算賬，張嘴就是：“您這沒本兒，只能算違建。”——一句話，把三十年工齡、兩代人排隊、半輩子廠齡全抹成零。

更憋屈的是，同樣沒本兒，1998年房改時還能按福利價買下，今天卻直接踢出補償名單。政策像翻書，前一頁寫著“同等待遇”，后一頁變“無證無效”，連折都不打。

所以胡同里流傳一句自嘲：“我們不是在守房子，是在守一張被撕了一半的糧票。”糧票換不著面包，可扔了，就等于把當年交給單位的私房、把父輩的工齡、把自己在機床邊兒蹲過的夜班，一并撕碎。

有人出主意：按“房改價+利息+溢價”補，一步到位。聽著美，算盤一扒拉，每平米給不到12萬，買不回南五環，更甭提東西城。老趙家兩口子在磁器口住了六十三年，上月簽了預征詢，轉頭去西紅門看房，七十平米高層，電梯一啟動就耳鳴，當場把合同揉了：“我不是嫌遠，是怕晚上做夢找不著石榴樹。”

城市要更新，沒人想擋路，可更新不是格式化硬盤。真要讓“萬戶退退”走得動，先得承認：那些沒本的墻，也是歷史原件；那些沒過戶的院，也曾是國家福利的存折。把存折當廢紙，誰干？

一句話：別老拿“市場價”忽悠，先還原當年“企業福利”的價——哪怕按房改價三倍算，也比現在“一口價”離人心近。否則喇叭喊破嗓子，胡同里還是那句京腔兒回你：“您留著那共有產權自個兒住吧，我這三代同堂，搬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