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畫的“突圍”與“共生”

齊 喆

壁畫《鄉皴法：巖前洞觀》，作者何彥潤。

近期，中國壁畫界非?；钴S。從中國美術家協會等舉辦的“中國美協藝委會屆展系列：第二屆壁畫作品展覽”，到中國壁畫學會等舉辦的“云岡·千年回響——第五屆全國壁畫大展”，再到即將召開的中國美協壁畫藝委會學術年會，以及籌備中的“新時代青年美術人才培養項目——壁畫100”和“首屆青年壁畫作品展”，一系列展覽與學術活動密集登場，共同勾勒出中國壁畫在當代文化建設中尋求“突圍”與“共生”的圖景。這股“壁畫熱”并非偶然，而是新時代背景下對壁畫藝術本體價值、社會功能與未來邊界的系統性思考與實踐。

壁畫體量巨大，創作周期長，上墻后難以移動，長期以來，舉辦壁畫展覽難度較高。除五年一屆的全國美術作品展覽設壁畫展區外，中國壁畫學會主辦的全國壁畫大展曾是壁畫界的主要展覽，且該展目前要求參展作品為“已上墻作品”，側重公共性、工程性，這導致壁畫創作者特別是青年作者參展機會有限。為突破這一人才培養瓶頸，中國美術家協會壁畫藝委會放寬“必須上墻”的限制，更注重作品的空間屬性與藝術創新，在積極參與全國美展外，構建起藝委會屆展、青年展相促進的展覽框架。此舉為壁畫創作者松綁，鼓勵壁畫向著藝術性、實驗性與跨媒介探索。這兩類展覽，一實一虛，一收一放，構成壁畫藝術生態中不可或缺的兩極：既著眼現實，又暢想未來。

透過展覽能夠看到，主題性宏大敘事以莊重儀式感和象征性語言展現出深刻表現力，更為多元、開放且充滿活力的壁畫敘事體系正在形成。一些藝術家不再滿足于對歷史典故或文化符號的圖解式再現，而致力于精神性的表達與當代性的轉譯。如大漆壁畫《物演之界》，作者打破時空界限，嘗試將古代壁畫中的形象重新組合，以此審視文化意象的演化。具有原始生命力和神秘色彩的視覺語言，讓觀者仿佛能夠窺見民族精神源頭。對《山海經》《楚辭》等文本的援引，也超越題材本身，演變為借古開今的觀念表達。藝術家通過這些傳統文化IP，探討生命起源、文明沖突、人與自然等永恒命題，在文化溯源中拓展藝術創作空間。

地域文化敘事方面，壁畫擺脫對地域風情的簡單呈現，以具有時代特征的新視角進行深度挖掘與藝術詮釋，并規避“他者”視角的獵奇感，使地域性成為構建文化多樣性的基石，如作品《楚風》《莫高印記》等。這種創作路徑，正是壁畫創作避免同質化、強調多樣性的積極實踐。

壁畫作為公共藝術，承擔著激發社會創新與服務社區文化的使命。當代壁畫創作主要集中在城市，隨著推進鄉村全面振興不斷深入，村民的精神文化需求愈發強烈。壁畫如何介入鄉村？如何展開更具溫度、各具特色的城鄉文化敘事？這是新一代壁畫家必須面對的問題。壁畫不僅是城鄉的“裝飾品”，還銘刻著歷史記憶、營造著特色場域。如《鄉皴法：巖前洞觀》的創作過程，并非全部依托藝術家個人的專業技能，還通過與村民的訪談、考察等走村活動，推進了壁畫的實施。壁畫使用了當地很容易就可以找到、與傳統建筑界面極為接近的材料，甚至是舊村落拆除時的廢舊材料，目的是傳達給村民、游客一種觀念：老材料也是地方傳統與文脈的標識，是曾經樸素田園生活的紀念，經過恰當的設計，它們與當下的環境非但不沖突，反而呈現出和諧的美感。這種深入當地文化和生活的創作路徑，體現了當代壁畫創作者對鄉土文化的更深層感受，對藝術表達的更深刻追求。這也是壁畫參與鄉村文化建設的具體體現。由此可見，正確處理創作者與使用者、過往與當下的關系，是壁畫真正嵌入社會肌理、引發更廣泛情感共鳴的必由之路。

隨著科技發展與社會變遷，壁畫面臨著更多機遇與挑戰。數字技術不再僅是輔助工具，其本身已成為創作媒介，交互性、生成性、沉浸式體驗正在重塑壁畫的形態與觀賞方式。在青年壁畫創作中，許多作品還呈現出對未來敘事方式的預演，青年壁畫家們正努力嘗試以視覺藝術特有的感性和審美性，將抽象科技概念具象化為可感知、可討論的審美對象，激發公眾對科技發展的多維想象與批判性思考。這一切拓展著壁畫藝術的思想容量與發展空間。

從單一畫面轉向場域營造，從藝術家個性表達轉向社會協同共創，壁畫界正在展開與數字藝術、公共藝術、設計、社會學等領域的跨界探索。如何在鼓勵科技創新的同時，堅守壁畫的人文內核與藝術品質？如何在多元協商中，保持藝術家的個性風格與藝術的純粹性？如何讓青年的實驗性作品，有效轉化為具有社會影響力的公共藝術項目？這些都是今后需持續探索的課題。

此番壁畫熱潮，是中國壁畫藝術多年沉淀后的活力迸發，其學術視野、社會關切和前瞻布局清晰傳遞出一個信號：壁畫藝術正以“突圍”之姿，主動介入時代，與科技共生，與城鄉共生，與公眾共生，最終實現自身藝術生命的又一次復興。

(作者為中國美術家協會壁畫藝術委員會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