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談·暖冬之光 | 戲劇的火焰

去年夏天，我的劇本榮獲了“金畫眉” 明星兒童劇本獎。在國家話劇院的舞臺上，我接過沉甸甸的證書，耀眼的舞臺燈光下，思緒悄然飄回了十年前的另一個舞臺。

那時我還在讀本科，學的是金融專業，內心始終難言歡喜。我從小鐘愛文學，卻也清楚愛好與事業終究是兩回事。高考后，我聽從家人的建議，選擇了更為“務實”的金融專業。可當我日復一日面對那些繁復的數字與報表，心底的抗拒愈發強烈，生活變得索然無味，內心滿是煎熬。

一個周末，我去湖南大劇院觀看了一出名叫《老媽正傳》的話劇。其實一開始，我對這部戲并沒抱多少期待。彼時話劇風潮尚未席卷全國，湖南本土向來以相聲喜劇聞名，即便冠名為“話劇”的演出，也多是笑料堆砌，缺少真正的話劇韻味。

但那天的演出，卻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期。劇場里起初滿是笑聲，可隨著歡樂的劇情漸漸走向荒誕，喧鬧的劇場也慢慢靜了下來。看著劇里那些勇敢的理想主義者，一次次碰壁卻仍鍥而不舍地往前沖，我在黑暗的劇場里悄然落下淚來。“多好的話劇啊。”我在心里由衷感慨。黑匣子里的時光總在不知不覺中流逝，當劇場燈光重新亮起，導演上臺向觀眾謝幕，他的發言卻讓我大吃一驚。這位畢業于中央戲劇學院的年輕導演說，這或許是“靠譜兒戲劇”的最后一出戲了——排戲不掙錢，大家看戲的習慣還未養成，獨立戲劇的運營實在艱難。

散戲回家的路上，我感慨萬千。不知是哪里來的動力，向來性格內向的我，當晚便寫下一篇劇評，記錄下演出帶給我的觸動，也表達了對導演不再排戲的惋惜。那時微博正是最火熱的社交平臺，我將劇評發布后，還特意“@”了那個劇團。我想，作為一名普通觀眾，真誠地表達喜愛，或許就是對創作者最大的鼓勵。

沒想到這篇劇評竟被許多人轉發，其中也包括劇團的工作人員。有一位主演轉發時寫道：“導演說，這個戲只要有一個人能看懂，排得就值了。”

我心里滿是慰藉，從未想過自己隨手寫下的文字，能讓創作者如此動容，原來我真的讀懂了編導想要表達的內核。后來，這個劇團竟又接連推出了新戲，我想，我的劇評或許也給了導演一絲堅持的力量。而我也依舊默默去看戲，寫下一篇篇觀劇心得。直到有一天，我的微博收到一條私信，來自那位導演：“你要不要給我們排一出戲？”

我著實吃驚不已。并非科班出身的我，竟能得到這樣的機會，十九歲的我受寵若驚。于是，在無數次的劇本寫作與修改中，在和演員們反復的排練與磨合里，我自編自導的戲，終于在一個叫作“文藝復興”的劇場里順利上演了。

那之后，我毅然放棄了家人們鋪就的金融之路，選擇了另一條滿是未知的文學小徑。最終，我考取了文學碩士、博士，如今專門為孩子們創作戲劇。我過得很快樂，也會一直寫下去。

那天晚上看的《老媽正傳》，具體劇情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戲里的人都像西西弗斯一般，是無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者。他們一次次撞南墻，卻始終不失心中的熱情與赤忱。我想，那位導演亦是如此，所以才堅守著舞臺，痛并快樂著。當年舞臺上的光，照亮了身處迷茫黑暗中的我，我內心那點微弱的火苗，也被這束光點燃成了熊熊火焰。

原標題：《十日談·暖冬之光 | 戲劇的火焰》

欄目編輯：華心怡

文字編輯：殷健靈 王瑜明

本文作者：付怡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