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9月23日深夜,濟南內城東南角槍聲密集。渤海縱隊十七團三營九連的班長李景勝,緊貼在一堵被炸塌的土墻后面喘著氣。他身后的戰友被側面敵人的機槍壓在街角,無法上前。此時,只有他一個人突進了敵人陣地深處。
![]()
前方十幾步遠,一座碉堡的槍眼正噴著火舌,子彈像潑水一樣封鎖街道。就在這時候,碉堡里的機槍突然停了,只聽見里面傳來“咔噠咔噠”的金屬響聲。李景勝全身一緊,右腳猛蹬墻磚,縱身從墻后躍出,幾步沖到碉堡旁。他雙手像鐵鉗一樣抓住發燙的槍管,用盡全身力氣向外猛拔。一挺沉重的重機槍,連同半個身子探在外面的國民黨士兵,被他從槍眼里硬扯出來。
碉堡里點著一盞馬燈,燈光昏黃,照亮幾張驚恐的臉。李景勝迅速調轉槍口,雷鳴般吼道:“不許動!”
時間回到七天前,9月16日午夜,濟南城外響起震天炮聲。華野山東兵團的十幾萬大軍,向這座省城發起強攻。當時,守城的國民黨第二綏靖區司令官王耀武,手下有十萬多人,但他心里清楚:濟南已成孤島。
華野的計劃是“攻濟打援”,一邊攻打濟南,一邊準備殲滅從徐州趕來的國民黨援軍。因此,攻城部隊分為東、西兩路。渤海縱隊與擅長打硬仗的九縱一同編在東路,由九縱司令員聶鳳智統一指揮,任務是從濟南東面打開突破口。
最初幾天,東路進展比較順利。到9月19日,城東的茂嶺山、硯池山等重要外圍陣地均被攻克。戰士們站在硝煙未散的敵人工事上,已能清楚看見內城又高又厚的城墻。而外圍丟失,城里的守敵軍心開始動搖。
![]()
就在9月19日晚,負責濟南西線防御的國民黨整編第九十六軍軍長吳化文,率約兩萬人戰場起義。王耀武的西邊防線頓時崩潰。而從東面進攻的渤海縱隊面前,仍橫著最難啃的骨頭——濟南內城。城墻高達十幾米,上面密布槍眼和地堡。
9月21日,掃清內城外圍的戰斗正式打響。渤海縱隊兵分兩路:第十一師朝花園莊、濰柴機場進攻;第七師猛攻永靖門、奎垣門。戰斗一開始就陷入巷戰。每條街巷、每座院落都可能隱藏敵人火力點。敵人憑借預先修建的碉堡和臨時壘起的沙包工事,用交叉火力拼命阻擋我軍。
22日下午,在花園莊東南角,一座大型碉堡的火力攔住了第十一師。多次爆破沒有能成功。三十三團爆破手劉克禮再次抱起炸藥包,在戰友掩護下向前爬行。子彈打得他身邊塵土飛揚。離碉堡還有十幾米時,他突然躍起,彎腰猛沖,將“嗤嗤”冒煙的炸藥包塞進碉堡槍眼,自己順勢滾進一旁的彈坑。
“轟隆”一聲巨響,碉堡被炸塌半邊。就是這樣一步步啃、一寸寸進,我軍逐漸逼近內城墻下。到9月23日傍晚,渤海縱隊與兄弟部隊終于肅清外城守敵,主力全部進抵內城墻根與護城河邊。
此時戰場忽然安靜下來,在渤海縱隊前指里,司令員袁也烈對著標滿記號的地圖,再次確認拂曉前總攻的計劃。縱隊主力將配合第九縱隊,在東南角巽利門至齊川門段城墻登城。第十八團在左,第十七團在右,擔任首攻。炮彈所剩無幾,必須用在最關鍵的地方。
最前沿的戰壕和掩體里,戰士們默默做著最后準備。有人一遍遍檢查步槍和刺刀,有人把舍不得吃的干糧仔細揣進懷里。十七團三營營長彎著腰,沿交通壕走來,蹲在一個掩體口對九連連長低聲交代:“上去后先拼命站穩腳,不要擠在一起,趕緊向兩邊打,把突破口撕大。”掩體里傳來低沉的一聲“是”。
![]()
云隙間偶爾漏下月光,照在一張張沾滿塵土和汗水的年輕臉龐上。此時沒有人說話,只有遠方不知何處偶爾響起一聲冷槍。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總攻的信號彈升起。
晚六時整,幾顆明亮的信號彈劃破昏暗的夜空。緊接著,我軍炮兵進行了短促急襲。炮聲還沒有完全平息,第十八團一營的戰士們已扛起又長又重的云梯,躍出戰壕,沖向巽利門外的護城河。城頭敵軍機槍立刻開火,子彈如雨點般打在水面上,濺起密集水花。
第一架云梯剛搭上城墻就被打斷,接著是第二架。不斷有戰士在沖鋒路上倒下,后面的人毫不猶豫,踏著戰友的血跡繼續前進。約一小時后,第十八團三連的幾名戰士,終于在巽利門西側一段被炮火轟塌的城墻處艱難攀上。
五班長趙秉華第一個跳進城墻垛口,右臂當場中彈。但他沒有后退,咬緊牙關用左手投出兩顆手榴彈,暫時壓住了撲上來的敵人。幾乎同時,第十七團的戰士也在齊川門附近與守敵展開肉搏。
剛剛打開的突破口很窄,僅容幾人并排作戰。國民黨軍第七十七旅立即組織反撲,雙方在城墻上展開白刃戰。第十七團二營排長王世延,帶領七名戰士死守一段被炸塌的城墻豁口,用刺刀和槍托連續擊退敵人四次沖鋒。那段城墻一夜之間多次易手,磚縫里浸滿鮮血,踩上去又黏又滑。
就在城墻上廝殺慘烈之時,一些已沖進城的戰士又遇到了麻煩。在齊川門內錯綜復雜的小巷中,李景勝所在連隊被一個隱蔽火力點切斷。
激戰中,李景勝與戰友失散,獨自落在幾條陌生巷子中間。他前方碉堡的機槍打得很有節奏,每隔七八秒就向右前方街角掃射一次,他判斷,戰友很可能就被壓制在那里。他背靠斷墻,心中默數敵人射擊的間隔時間。
![]()
當碉堡內再次傳來“咔嚓”一聲子彈鏈卡榫彈開的輕響,夾雜著一句含糊的咒罵。電光火石間,李景勝如彈簧般射出。這時敵射手剛換好新彈鏈,完全沒想到此時會出現敵人。李景勝那猛力一拔,不僅奪下了機槍,隨著他調轉槍口的一聲怒吼,碉堡里的敵人紛紛舉手投降。
城墻突破口被我軍牢牢鞏固后,整個戰局迅速改變,9月24日拂曉,渤海縱隊主力如開閘洪水,從多處突破口涌進內城街巷。第十一師沿大明湖南岸向西橫掃,直指國民黨山東省保安司令部;第七師分頭清剿北極閣、圖書館等區域的殘敵。守敵雖仍在抵抗,但已陷入混亂,各自為戰。
在保安司令部附近,第十一師三十三團的進攻被最后幾座樓房中的火力所阻。戰士許中秋冒著紛飛子彈連續實施爆破,炸毀兩座地堡。第七師特務連班長傅章嵐,帶領戰士追擊時迎面撞上一名正要掏槍的國民黨軍官。他毫不猶豫撲上去,與對方徒手搏斗,最終將其制服,繳獲兩支手槍。
![]()
戰至中午,一股殘敵退至大明湖歷下亭,企圖憑水榭負隅頑抗。我軍戰士毫不猶豫涉水強攻,以手榴彈和刺刀結束戰斗。當紅旗插上歷下亭飛檐時,湖水中倒映著未散的硝煙與古亭的影子。持續八晝夜的槍炮聲,至此漸漸平息。
1948年9月24日傍晚,濟南內城槍聲基本停歇。至25日,最后零星頑抗之敵被徹底肅清。渤海縱隊各部與第九縱隊、第十三縱隊等兄弟部隊,在大明湖畔勝利會師。
這一戰,渤海縱隊共殲敵四千八百多人,俘獲校級以上軍官十七人。他們和華野兄弟部隊一起,用八天時間攻破了國民黨宣稱“固若金湯”的濟南城。濟南解放,使華北與華東兩大解放區完全連成一片,戰略決戰的序幕由此拉開。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