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
作者：船長與船
退休后從教師崗位退下來，我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孫子身上。兒子李浩一家住在城南，我每周至少要跑三趟。兒媳林薇起初還客氣，時間久了，態度就淡了。
上周五，我像往常一樣帶著親手包的餃子去兒子家。開門的是三歲的孫子樂樂，小家伙看見我，脆生生地喊：“奶奶！”
我心都化了，蹲下來想抱他。他卻突然揚起小手，“啪”地一下打在我臉上。
不疼，但很突然。我愣住了。
樂樂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我，居然笑了。這時林薇從廚房出來，看見這一幕，沒說話，反而抿嘴笑了一下。
“樂樂，不能打奶奶。”我勉強笑著說，心里卻很不舒服。
“小孩子懂什么。”林薇輕描淡寫地說，轉身回廚房了。
那天晚飯時，樂樂又鬧脾氣。我給他夾了塊魚肉，他直接用手打翻，油漬濺了我一身。我還沒說話，林薇先笑了：“樂樂真調皮。”
我默默擦掉油漬，心里像堵了團棉花。
飯后，樂樂在客廳玩玩具車。我去收碗筷，經過時不小心碰倒了他的小汽車。其實只是輕輕擦到，車根本沒壞。
樂樂突然沖過來，對著我的腿又是兩巴掌。這次用了力，隔著褲子都能感覺到疼。
“樂樂！”我提高聲音。
林薇聞聲出來，看見孫子在打我，居然笑出了聲：“哎呀，我們樂樂力氣真大。”
那一刻，我的心徹底冷了。我放下碗筷，什么也沒說，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媽，你干什么？”李浩從書房出來，看見我在往包里裝洗漱用品。
“回家。”我平靜地說。
“這都幾點了，明天再回吧。”李浩拉住我的包。
我看著他，這個我一手帶大的兒子，突然覺得陌生：“李浩，你看見了嗎？你兒子打我，你老婆在旁邊笑。”
李浩皺了皺眉：“媽，樂樂才三歲，他懂什么？薇薇就是覺得孩子可愛，沒別的意思。”
“可愛？”我笑了，“打奶奶可愛？你小時候要是敢碰我一下，你爸能把你屁股打腫。”
“那都什么年代了！”林薇插嘴，“現在講究科學育兒，不能打罵孩子。樂樂這是表達情緒，我們要理解。”
我看著這個兒媳，想起她剛嫁進來時，怯生生地叫我“媽”，說要跟我學做李浩愛吃的菜。才三年，怎么就變了個人？
“行，你們科學。”我拉上背包拉鏈，“我不懂科學，我回家。”
“媽！”李浩攔住我，“就為這點小事？”
“小事？”我看著兒子，“李浩，這半年，我來你家多少次？樂樂揪我頭發，你老婆說孩子在探索；樂樂踢我，你老婆說孩子在發育。我都忍了。但今天，他打我臉，你老婆在笑。這是我的底線。”
林薇翻了個白眼：“媽，您也太敏感了。哪個小孩不調皮？您以前當老師，不也說要對孩子有耐心嗎？”
“我對學生有耐心，是因為我是老師。”我一字一句地說，“但我是奶奶，不是出氣筒。更不是你們教育失敗的試驗品。”
這句話激怒了李浩：“媽！你說什么呢！我們怎么教育失敗了？”
“一個三歲孩子敢打長輩，你們不管還笑，這不是失敗是什么？”我反問，“李浩，你三歲的時候敢打你奶奶嗎？”
他啞口無言。
“我不敢。”我繼續說，“因為我知道，打了奶奶會挨揍。這不是暴力，這是規矩。人要知道敬畏，要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林薇突然哭了：“媽，我知道您一直看不上我。覺得我農村來的，配不上您兒子。但您不能這么說我兒子...”
“我看不上你？”我疲憊地搖頭，“林薇，你嫁進來三年，我說過你一句不是嗎？你嫌我嘮叨，我少說話；你嫌我做的菜油，我不做。我還不夠遷就你嗎？”
“那您也不能說走就走啊！”李浩聲音軟下來，“媽，這么晚了，明天再走吧。”
我看看墻上的鐘，晚上九點半。再看看兒子哀求的眼神，心軟了。
“行，我住一晚。”我把包放下，“但明天一早我就走。以后，等你們教育好孩子，我再來看我孫子。”
那晚，我躺在客房的床上，怎么也睡不著。想起李浩小時候，有一次跟鄰居孩子打架，我罰他跪了半小時。他爸心疼，我硬著心腸說：“現在不管，以后就管不了了。”
現在看看樂樂，我突然懷疑，是不是我當年管得太嚴，所以李浩才這么縱容孩子？
第二天一早，我悄悄起床準備離開。經過兒童房時，聽見里面有說話聲。
“樂樂，昨天為什么打奶奶？”是李浩的聲音。
“奶奶壞！弄壞我的車！”樂樂理直氣壯。
“奶奶不是故意的。而且，就算奶奶錯了，你也不能打人。”李浩耐心地說，“爸爸跟你講過，打人是不對的，記得嗎？”
“可是媽媽笑了...”樂樂小聲說。
門外，我的心一緊。
“媽媽笑是錯的。”李浩的聲音嚴肅起來，“爸爸已經批評媽媽了。現在，我們去給奶奶道歉，好不好？”
“不要！奶奶兇！”
“奶奶不兇，奶奶很愛你。但你打奶奶，奶奶傷心了。”
房間里安靜了一會兒。然后，門開了。李浩牽著樂樂站在門口，看見我，兩個人都愣住了。
樂樂突然撲過來抱住我的腿：“奶奶對不起...樂樂不打奶奶了...”
我蹲下身，看著孫子哭花的小臉，眼淚也下來了。
“爸爸說，打人的孩子不是好孩子。”樂樂抽泣著，“樂樂要做好孩子...”
我抱住孫子，抬頭看兒子。李浩眼睛也紅了：“媽，對不起。我昨晚想了一夜，您說得對。薇薇那邊，我已經跟她談過了。”
那天我沒走。林薇起床后，眼睛腫著，看見我，小聲說了句“媽，對不起”。
“不是對不起我，”我說，“是對不起孩子。你們這樣慣著，害的是樂樂。”
林薇哭了：“我媽走得早，我爸從小慣我，我就覺得...覺得對孩子也要這樣...”
我突然明白了。這個兒媳不是壞，是不知道怎么當媽。
那天開始，我們家的教育方式變了。樂樂再發脾氣打人，會被罰站；說臟話，要洗自己的小襪子；不吃飯，那就餓著，下一頓再吃。
起初樂樂哭鬧得厲害，林薇心疼得直掉眼淚。但李浩很堅決：“現在不管，以后就管不了了。”
一個月后，樂樂變化明顯。看見我會主動問好，吃飯不再挑食，還會幫我拿拖鞋。
上周，我帶樂樂去公園玩。他不小心撞倒了一個小妹妹，立刻扶起來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一刻，我特別欣慰。
回家路上，樂樂拉著我的手說：“奶奶，爸爸說，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奶奶。”
“為什么呀？”我問。
“因為奶奶教爸爸當好爸爸，爸爸教樂樂當好孩子。”他仰著小臉，天真地說。
我鼻子一酸，抱起孫子。
昨晚，李浩突然說：“媽，您搬來和我們一起住吧。薇薇懷孕了，我們...我們需要您。”
林薇也眼巴巴地看著我。
我看看這個曾經讓我傷透心的家，如今處處透著溫馨。想了想，點點頭：“行，但約法三章。教育孩子的事，得聽我的。”
“都聽您的！”小兩口異口同聲。
今天收拾行李時，我翻出一張老照片。是李浩三歲時，因為搶玩具被我罰站，哭得鼻涕眼淚一臉。背面是我寫的字：“1989年4月7日，浩子第一次明白，不是所有東西都能搶。”
三十年過去，這張照片依然嶄新。教育的道理，其實從沒變過。
我把照片裝進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這個住了三十年的老房子。窗臺上的君子蘭開得正好，那是我老伴生前最愛的花。
鎖門前，我在心里說：老頭子，我去幫兒子帶孫子了。這次，我一定教出個好孩子。
下樓時，夕陽正好。兒子一家在樓下等著，樂樂跑過來幫我拉行李箱。
“奶奶，新家有你的房間，是我選的！”他興奮地說。
我摸摸他的頭：“樂樂真乖。”
車駛向城南，后視鏡里，老房子越來越遠。但我心里很踏實。
有些愛，需要嚴厲來表達；有些規矩，必須從小樹立。這不是不疼孩子，恰恰是因為太疼了，才不能看著他走歪路。
如今，我每天送樂樂上幼兒園，接他放學，教他背古詩，給他講我當老師時的故事。林薇的肚子漸漸大了，常摸著肚子說：“這個一定比樂樂乖。”
“都不乖也沒事。”我笑著說，“奶奶有辦法。”
是的，我有辦法。因為我知道，真正的愛，從不是一味縱容。而是在該嚴格時嚴格，該溫柔時溫柔，讓孩子在規矩中學會飛翔。
就像那棵君子蘭，要按時澆水，也要適時修剪。這樣，才能開出最美的花。
注：圖片來源于網絡，素材來源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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