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王志剛在臺上念第三份表彰名單的時候,我起身走了。
身后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我不在乎。
九點二十,老胡的兒子還在等我。
第二天,我被調(diào)去檔案室。
妻子聽說了,讓我趕緊想想辦法。
「要不去買點東西,找王經(jīng)理談?wù)劊俊?/p>
我說不用。
她沉默了幾秒,說好。
周五下午,我在檔案室整理二十年前的舊賬本。
門被推開了。
董事長秘書站在門口,穿著那身永遠筆挺的職業(yè)裝。
她對我微微欠身:
「周先生,董事長請您去一趟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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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華正集團的年會,年年都在凱悅酒店辦。
今年是第十二屆。
周衡坐在第十七桌,離舞臺最遠的角落。
行政部的位置永遠在這兒,不遠不近,剛好被領(lǐng)導(dǎo)忽略。
臺上,王志剛正在念今年的優(yōu)秀員工名單。
「……銷售部張磊,簽下三千萬大單,為公司開拓了西南市場……」
掌聲響起來。
周衡看了眼手機,九點零五分。
老胡的消息還亮在屏幕上:「衡哥,小宇那邊急死了,硬盤數(shù)據(jù)全沒了,明天答辯,你能來嗎?」
他回了個「等我」,把手機收進口袋。
臺上還在念。
「……技術(shù)部李偉,帶領(lǐng)團隊攻克了三項技術(shù)難題……」
又是掌聲。
周衡的目光掃過整個宴會廳。
財務(wù)部的老張打了個哈欠,被旁邊的人用胳膊肘捅了一下。
市場部的小姑娘在桌子底下偷偷刷手機,屏幕亮度調(diào)到最低。
銷售部那桌喝得最熱鬧,但仔細看,笑容都僵在臉上。
沒人真的想聽這些。
但沒人敢走。
王志剛念完名單,清了清嗓子。
「下面,請允許我代表公司,講幾句話。」
他講了公司的輝煌歷史。
講了今年的業(yè)績目標(biāo)。
講了明年的戰(zhàn)略規(guī)劃。
講了團隊凝聚力的重要性。
周衡又看了眼手機,九點十八分。
老胡又發(fā)來一條:「衡哥,能來嗎?實在不行我再想想辦法。」
周衡把手機收起來,站起身。
同桌的小李愣了一下,小聲問:「周哥,你去哪?」
「上個廁所。」
他往外走。
穿過一桌又一桌,腳步不快不慢。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聽見王志剛的聲音在背后拔高:「……所以我說,咱們?nèi)A正人,要有主人翁意識,要把公司當(dāng)成自己的家……」
周衡推開門,出去了。
身后有人小聲說:「他不會是不回來了吧?」
「不敢吧……王經(jīng)理還在講話呢。」
「誰知道呢,周衡這人一向獨。」
宴會廳的門關(guān)上了,隔絕了那些竊竊私語。
周衡走向電梯。
九點二十。
時間剛好。
(二)
第二天早上八點二十五分,周衡打卡進了公司。
前臺小姑娘看見他,眼神閃了閃,又趕緊低下頭。
他沒在意,徑直往行政部走。
辦公室里已經(jīng)來了幾個人,看見他進來,交談聲忽然停了。
小李從工位上站起來,張了張嘴,又坐下了。
周衡走到自己的位置,放下包,打開電腦。
八點三十五分,王志剛推門進來。
他在門口站了一下,目光掃過整個辦公室,最后落在周衡身上。
「周衡,來我辦公室一趟。」
聲音不大,但整個辦公室都聽見了。
周衡點了下頭,站起來,跟著他走進經(jīng)理室。
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外面的人立刻炸開了鍋。
「完了完了,周哥肯定要挨罵了。」
「昨天年會走那么早,王經(jīng)理在臺上看得清清楚楚。」
「我就說他不該走……那時候王經(jīng)理正講到團隊凝聚力呢。」
「聽說他連招呼都沒打,直接就走了。」
經(jīng)理室里,王志剛坐在椅子上,沒讓周衡坐。
他翹著二郎腿,手指敲著桌面。
「周衡,昨天年會,你幾點走的?」
「九點二十左右。」
「幾點結(jié)束的,你知道嗎?」
「不知道。」
「十一點。」
王志剛盯著他,「整整一個半小時,你缺席了。」
周衡沒說話。
「我問你,什么事比公司年會還重要?」
「私事。」
「私事?」王志剛笑了,「什么私事?」
「家里的事。」
「周衡,你在公司干了幾年了?」
「十年。」
「十年了,連這點規(guī)矩都不懂?」
王志剛站起來,走到他面前。
「年會是什么場合?那是全公司上下一心、凝聚力量的場合。董事長在臺上坐著,各部門領(lǐng)導(dǎo)在臺上講話,你說走就走?」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
「你把公司放在眼里嗎?你把領(lǐng)導(dǎo)放在眼里嗎?」
周衡聽完,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王志剛愣住了。
他等著周衡解釋,等著他求饒,等著他說「王經(jīng)理我錯了」。
什么都沒等到。
「你就這個態(tài)度?」
「還有別的事嗎?」
王志剛的臉色徹底黑了。
他走回辦公桌后面,拿起一份文件。
「從今天開始,你去檔案室。」
「好。」
「把二十年的舊檔案全部整理歸檔,一份一份地錄入系統(tǒng)。」
「好。」
「沒做完之前,不許回原來的工位。」
「好。」
周衡轉(zhuǎn)身往外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王志剛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周衡,你這種態(tài)度,在公司干不長的。」
周衡拉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的同事們迅速低下頭,假裝在忙。
他回到工位,收拾了一下東西——一個茶杯,一盒筆,一本舊筆記本。
然后提著這些,往地下一層走去。
小李在后面追了幾步,「周哥,你……」
周衡回頭看他一眼,笑了笑。
「沒事。」
他走進電梯,門關(guān)上了。
(三)
檔案室在負一層最里面。
二十年沒人來過。
周衡推開門,一股霉味撲面而來。
灰塵在空氣中飛舞,日光燈管有兩根是壞的,亮一下滅一下。
架子上堆滿了發(fā)黃的紙箱,地上散落著幾本被蟲蛀的舊賬冊。
他找了塊抹布,把唯一一張桌子擦干凈。
然后開始干活。
中午,手機響了。
是宋茵。
「老公,你是不是被調(diào)崗了?」
「你怎么知道?」
「林芳告訴我的,她在你們公司市場部。」
周衡「嗯」了一聲。
「她說王志剛把你調(diào)去檔案室了?那地方不是堆雜物的嗎?」
「是堆舊檔案的。」
「你……」宋茵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你昨天年會走那么早,我就知道要出事。」
「不算什么事。」
「怎么不算事?」宋茵急了,「王志剛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心眼小得跟針眼似的,你得罪了他,以后還怎么在公司待?」
周衡沒說話。
「這樣,」宋茵想了想,「我讓林芳打聽一下王志剛喜歡什么,咱們買點東西,你去登門道個歉,把這事翻篇。」
「不用。」
「什么不用?你以為硬扛著就能扛過去?」
「不用送禮,沒必要。」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你心里有數(shù)?」
「嗯。」
又是沉默。
「好,」宋茵的聲音軟下來,「那你自己看著辦。晚上早點回來,我做了你愛吃的糖醋排骨。」
「好。」
電話掛斷了。
周衡把手機收起來,繼續(xù)整理檔案。
他心里確實有數(shù)。
上周面試的那家公司,昨天已經(jīng)發(fā)來了offer。
下周一簽合同,月底就能走。
他沒打算跟任何人撕破臉,也沒打算在公司鬧。
王志剛愛怎么折騰怎么折騰,反正他待不了幾天了。
至于昨天年會為什么提前走——
老胡是他二十年的老朋友。
老胡的兒子小宇在念研究生,明天碩士論文答辯,結(jié)果電腦硬盤崩了,所有數(shù)據(jù)全沒了。
老胡急得團團轉(zhuǎn),想起周衡以前是做技術(shù)的,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打了電話。
周衡答應(yīng)了。
年會重要還是朋友重要?
這道選擇題,他不用想。
下午四點,他把一九九八年到二零零零年的檔案整理完了。
手機又響了,是老胡發(fā)來的消息:「衡哥,數(shù)據(jù)全救回來了,小宇說論文一個字都沒丟,謝謝你!明天請你喝酒!」
周衡回了個「不客氣」。
然后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繼續(xù)干活。
(四)
檔案室的日子過得很快。
周衡每天八點半到,五點半走,中間幾乎不和任何人說話。
偶爾有人路過負一層,從門口探頭看一眼,又趕緊縮回去。
「周哥還在里面呢?」
「可不是,聽說要把二十年的檔案全部整理完。」
「那得整理到猴年馬月?」
「誰知道呢,王經(jīng)理鐵了心要整他。」
王志剛確實鐵了心。
周三下午,他特意跑到檔案室「視察」了一趟。
推開門,看見周衡坐在角落里,對著一堆發(fā)霉的舊文件一份一份地整理。
灰塵落了滿頭。
衣服上全是灰印子。
臉上帶著幾道灰痕。
王志剛滿意了。
「周衡,干得怎么樣?」
「還行。」
「還行?」王志剛笑了,「這才哪到哪,后面還有十幾年的呢。」
周衡點點頭,繼續(xù)低頭干活。
王志剛皺了皺眉。
他想看見周衡服軟。
想看見他低頭求饒。
想看見他說「王經(jīng)理,是我錯了,您給我一個機會吧」。
但周衡什么都沒說。
就好像……這些根本不算什么。
「周衡,」王志剛的聲音冷下來,「你心里是不是有氣?」
「沒有。」
「沒有?我可不信。」
「信不信隨你。」
王志剛被噎住了。
他想發(fā)作,又找不到理由——人家活干得好好的,態(tài)度也沒毛病,能怎么辦?
「行,你繼續(xù)干吧。」
他轉(zhuǎn)身走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周衡已經(jīng)低下頭,拿起下一份檔案,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王志剛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這人……是不是有什么依仗?
他甩了甩頭,把這個念頭趕走了。
周衡能有什么依仗?
一個被發(fā)配到檔案室的小職員,誰會給他撐腰?
周四上午,公司里出了件大事。
董事長陳建平回來了。
他每年有一大半時間在外面跑業(yè)務(wù),偶爾回總部一趟。
這次回來,是因為兒子研究生畢業(yè)了,他要參加畢業(yè)典禮。
陳建平在公司走了一圈,各部門挨個轉(zhuǎn)了轉(zhuǎn)。
走到行政部的時候,王志剛趕緊迎上去。
「陳總,您來了?」
「嗯,隨便看看。」
「我給您匯報一下最近的工作……」
「不用,你忙你的。」
陳建平擺擺手,往外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停下來。
「對了,你們部門有個叫周衡的?」
王志剛愣了一下。
「有,有的。」
「在嗎?」
「他……他在檔案室整理舊檔案。」
「檔案室?」陳建平皺了皺眉,「怎么去那了?」
「這個……」王志剛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工作需要。」
陳建平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走了。
王志剛站在原地,心里「咯噔」一下。
董事長怎么會知道周衡?
他們倆……有什么關(guān)系?
(五)
周五下午兩點。
周衡在檔案室角落翻一本一九九五年的舊賬冊。
門被推開了。
他以為又是王志剛來找茬,頭都沒抬。
「周先生。」
一個女聲。
周衡愣了一下,抬起頭。
門口站著一個穿職業(yè)裝的女人,三十歲出頭,氣質(zhì)干練。
是董事長秘書趙敏。
公司里沒人不認識她。
「周先生,董事長請您去一趟辦公室。」
周先生。
不是「小周」,不是「周衡」——是「周先生」。
周衡放下手里的賬冊,拍了拍身上的灰。
「現(xiàn)在嗎?」
「對,現(xiàn)在。」
他站起來,「我這身……」
「沒關(guān)系,董事長說讓您直接上去。」
周衡跟著她往外走。
檔案室的門大敞著。
正好有幾個行政部的同事路過,看見這一幕,全都站住了。
「那是……周哥?」
「趙秘書來找他?」
「董事長要見他?」
「不是吧……他不是被王經(jīng)理發(fā)配去檔案室了嗎?」
趙敏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周衡跟在她身后,表情平靜。
他們穿過走廊,走進電梯。
電梯門關(guān)上之前,周衡看見王志剛從辦公室里沖了出來。
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驚訝還是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