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strong>
此語出自《太上感應篇》,意指世間因果循環,分毫不差。
但在民間百姓的口中,這“因果”二字,卻往往被具象化了。
尋常人家的福報與災禍,有時不僅僅是人與人之間的糾葛,更可能牽扯到一些無法言喻的“東西”。
當一樣“不干凈”的物件跨過了門檻,它所帶來的,或許就是一場早已注定的“討債”。
在老一輩人的傳說中,若那“討債鬼”真的要進門,其征兆是藏不住的。
01
故事發生在八十年代末的津門故里。
深秋的清晨,寒意總是來得比別處更早,穿透了老城廂那些縱橫交錯的狹窄胡同。
王德發披著件半舊的藍色工裝,正蹲在自家小院里,給那只養了三年的大貍貓“花花”喂食。。王德發是個老實本分的木匠,在估衣街附近開了個小小的木器修補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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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藝是祖上傳下來的,專精修補那些老舊的、有損傷的古董家具。
他這人話不多,但活兒細,無論是斷了腿的八仙桌,還是描金脫落的梳妝匣,經他的手,總能恢復個七八分神韻。
妻子劉翠花是個利索人,把家里外打理得井井有條,夫妻倆日子過得不富裕,倒也安穩。
這天下午,王德發正忙著給一張黃花梨的圈椅“續筋骨”,店外傳來一陣“嘎吱”作響的倒騎驢剎車聲。
來人是城西一個大戶人家的管事老張。那戶人家早年間顯赫過,如今雖敗落了,但祖宅里總能翻出些老物件。老張這次來,是請王德發去修一套酸枝木的插屏,順便,他還帶了件“搭頭”。
“王師傅,這趟活兒辛苦您?!崩蠌垙能嚩防锍粤Φ乇С鲆粋€用破麻袋裹著的重物,“咚”一聲放在地上?!斑@是我們家老爺子清庫房時翻出來的,說是個什么根雕,黑不溜秋的,也沒人要。老爺子說您是懂木頭的人,就當個搭頭,送您了。您要是不嫌棄,就收著,嫌棄……就劈了當柴燒?!?/p>
王德發解開麻繩,那麻袋一散開,一股子混合著霉味和沉香的怪異氣味便彌漫開來。
那是一塊木頭,或者說,是一個根雕。
木質極沉,通體焦黑,像是被雷劈過,又像是常年泡在水里。王德發上手一摸,那木頭冰涼刺骨,明明是干燥的秋日,他卻感覺指尖沾上了一層滑膩的“水汽”。
“這是……”王德發眉頭微皺,“像是陰沉木。”
“誰知道呢?!崩蠌垟[擺手,“反正不是什么好木料,送您了?!?/p>
王德發仔細端詳那個根雕。它大約半米高,造型極其扭曲古怪。
工匠似乎是順著木根原有的形態雕刻,似獸非獸,似物非物。它像是一只匍匐的野獸,四肢粗壯,卻又長著類似蟾蜍的背脊。
最詭異的是它的“臉部”,那里沒有雕刻五官,只有一個光滑的斜面,但在斜面的正中央,卻有兩個深不見底的孔洞,仿佛是……眼窩。
“這東西,雕工倒也……別致?!蓖醯掳l是個愛木之人,雖然覺得這根雕透著一股邪性,但還是被它那股子原始的“拙勁”吸引了。
“那行,王師傅,插屏的事兒就拜托了?!崩蠌埣贝掖业刈吡?,仿佛多待一秒都難受。
王德發把那根雕搬進了里屋。他本想把它放在博古架的最下層,但試了幾個位置,總覺得不搭。最后,他索性將其放在了堂屋正對大門的那個高腳花幾上,那里原本是放萬年青的。
“嘿,你這黑黢黢的家伙,就先在這待著吧?!蓖醯掳l拍了拍根雕,手上又沾了那股冰涼的濕意。
他沒注意到,當他把根雕“安放”妥當的那一刻,蹲在院門口曬太陽的貍貓“花花”,突然弓起了背,喉嚨里發出“嗚嗚”的低吼,死死地盯著堂屋門口。
02
“花花”是劉翠花三年前從廟會抱回來的,靈性得很。它最喜歡待的地方,就是堂屋那個高腳花幾下的蒲團上,那里冬暖夏涼。王德發修補家具時,它也喜歡蹲在一旁靜靜地看。
可自從那個黑色的根雕被搬進堂屋,“花花”就再也沒踏進過堂屋一步。
“嘿,這懶貓,今兒怎么轉性了?”劉翠花晚上端著一小碟魚干走進堂屋,招呼著。
“花花”就蹲在堂屋的門檻外,一雙碧綠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花幾上的根雕,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它非但不進來,反而沖著屋里“哈”地發出威脅的叫聲,然后“嗖”一下竄出院門,寧愿在秋夜的寒風里待著。
“德發,你看這貓,邪了門了。”劉翠花有些不安。
“秋天的貓,性子野。”王德發正對著根雕,手里拿著小刷子,仔細清理著上面的積塵,“你別說,這木頭越看越有味道。你看這紋路,像是水波,又像是火焰?!?/p>
劉翠花湊過去看了一眼,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什么味道,一股子說不出的……腥味。德發,我總覺得這屋里比以前冷了?!眲⒋浠ù炅舜旮觳?,“明明門窗都關著,怎么老有冷風往脖子里灌?”
王德發沒在意。他是個木匠,五行屬木,陽氣足,對這些“陰冷”的東西向來不敏感。他只覺得,自從這根雕來了之后,他晚上睡覺踏實多了,甚至連多年的老寒腿都沒那么疼了。
但劉翠花的感覺卻截然相反。
她開始失眠。
每到半夜,她總覺得堂屋里有動靜。不是老鼠,也不是風聲,而是一種……很輕微的“沙沙”聲。
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輕輕地、一遍又一遍地,刮著木頭。
“德發,你醒醒!你聽!”她推醒丈夫。
王德發側耳聽了半天,只有窗外的秋蟲在叫。“聽什么?你就是白天太累了,胡思亂想。睡吧?!?/p>
劉翠花睡不著。她借著從窗戶透進來的微弱月光,看向堂屋的方向。堂屋和臥室只隔著一層珠簾。
月光下,那個擺在花幾上的黑色根雕,靜靜地立在那里。它那兩個黑洞洞的“眼窩”,正直對著臥室的方向。
劉翠花猛地打了個哆嗦。她怎么覺得,那兩個孔洞,比白天看起來……更深了。
接下來的幾天,家里的“冷”開始變得具象化。
首先是花幾旁邊的幾盆吊蘭。劉翠花養花是一把好手,那些吊蘭長得郁郁蔥蔥,可現在,葉尖卻開始莫名其妙地發黃、枯萎,像是被什么東西吸走了生氣。
然后是王德發。他開始變得嗜睡。
以往,他天不亮就起床,去店里干活??涩F在,他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醒來后還總喊累,呵欠連天?!捌婀?,怎么越睡越乏?”
劉翠花心里的不安越來越重。她試著跟王德發商量:“德發,要不……咱把那木頭疙瘩扔了吧?我瞅著它心里瘆得慌?!?/p>
“扔什么扔!”王德發難得地發了火,“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么!那是陰沉木,金絲楠木的一種!值錢著呢!再說,我這幾天精神好得很,老寒腿都不犯了,我看這就是個寶貝!”
但那只貓,依舊固執地守在門檻外。它不吃不喝,只是死死地盯著屋里。三天后,劉翠花在后院的墻角下,找到了“花花”冰冷的尸體。
它還保持著弓背炸毛的姿勢,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直直地瞪著堂屋的方向。
03
貍貓“花花”的死,給這個小院蒙上了一層陰影。劉翠花為此大哭了一場,王德發也悶聲不響地在后院給貓挖了個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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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只畜生,死了就死了?!蓖醯掳l嘴上這么說,但心里也有些發毛。
他試圖把貓的死歸結于“秋燥”或是誤食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但當他晚上回到堂屋,看到那個黑色的根雕時,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絲寒意。
那根雕似乎……更黑了。
以前只是焦黑,現在卻黑得發亮,像是在木質的表面沁出了一層油。王德發用手去摸,那股冰涼滑膩的感覺更重了。
“德發,你聞沒聞到?”劉翠花端著晚飯,站在廚房門口不敢進來,“咱家……是不是有死老鼠了?怎么一股子……一股子土腥味?”
王德發也聞到了。那味道很淡,但無孔不入。不像是腐臭,倒像是……像是梅雨季節,老宅地基下返上來的那種潮濕的、帶著泥土氣息的腥味。
王德發有些后悔了。他想把這東西搬出去。可當他使勁去抱那根雕時,怪事發生了——他抱不動了。
這根雕來的時候,他雖然覺得沉,但一個人搬進屋里并不費力。可現在,它就像是在花幾上生了根,王德發使出了吃奶的勁,那根雕竟紋絲不動。
“邪了……”王德發擦了把汗。
就在他發力的瞬間,意外發生了。他因為用力過猛,腳下踩著的舊地毯一滑,整個人朝前撲去。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扶桌子,但手掌卻重重地按在了旁邊工具箱里一把立著的鑿子上。
那是一把剛磨過的、用來雕刻精細花紋的平口鑿,鋒利無比。
“啊!”王德發慘叫一聲。
鑿子從他的左手掌心穿過,釘在了木桌上。血,瞬間涌了出來。
“德發!!”劉翠花嚇得魂飛魄散,趕緊跑過來,抓起一塊抹布就去捂他的手。
當晚,王德發被送到了附近的診所。醫生給他清洗、縫合、包扎,折騰到半夜。
“王師傅,你這手藝人,怎么這么不小心?”醫生直搖頭,“傷口太深,傷沒傷到筋骨還不好說。這幾天千萬別沾水,按時換藥。”
從診所回來,他躺在床上,左手包得像個粽子。
劉翠花在堂屋里燒水,準備給他擦擦身子。水壺在爐子上“咕嘟咕嘟”地響。
劉翠花正背對著他,在爐子前提水。水蒸氣彌漫開來。而在那片朦朧的水汽中,那個黑色的根雕靜靜地立在花幾上。
他看到,那個根雕上,那些原本用來固定它的細麻繩,不知何時已經崩斷了。
接下來的日子,王德發的傷口,正如醫生所擔心的那樣,出了問題。
按理說,這種外傷,只要不感染,十天半個月也就愈合了??赏醯掳l的傷口,卻遲遲不見好。
拆線那天,醫生解開紗布,倒吸了一口涼氣。
“王師傅,你……你是不是有別的毛病?比如糖尿病?”醫生也蒙了。
“我身體好得很!”王德發吼道。
“這就怪了……”醫生喃喃道,“你這傷口,怎么像是……像是沒‘活氣兒’?陽傷不合,陽氣損耗得太厲害了?!?/p>
王德發的手,廢了。
04
當一個家失去了“人氣”,那些“不干凈”的東西,就容易趁虛而入。
王德發的手廢了之后,木器店自然也開不下去了。他整個人都垮了,從一個精壯的漢子,迅速消瘦下去,眼窩深陷,面色青黑。
他不再嗜睡,而是轉向了另一個極端——他開始“恨”睡覺。
“我不能睡,”他對劉翠花說,眼睛里布滿血絲,“我一閉上眼,他就來了。”
“誰來了?”劉翠花顫抖著問。
“那個……穿黑衣服的?!蓖醯掳l死死盯著自己的左手,那只手已經萎縮變形,皮膚像是包裹著骨頭的干枯樹皮。
劉翠花知道,丈夫快被逼瘋了。
因為,她也夢到了。
到第三天晚上,那個黑影在根雕前“吸食”完畢后,他沒有像往常一樣離開。
透過珠簾,他“看”向了臥室里的劉翠花。
雖然沒有臉,但劉翠花能感覺到,他“笑”了。
劉翠花猛地從床上坐起,一聲尖叫劃破了死寂的夜。
王德發也被驚醒,他茫然地坐起來,“怎么了?怎么了?”
劉翠花指著堂屋,渾身抖得像篩糠:“他……他剛才……他看我了!他看我了!”
王德發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
堂屋里,月光如水。那個花幾上,空空如也。
“木頭……木頭呢?”王德發連滾帶爬地沖進堂屋。
那個沉重無比、他搬都搬不動的根雕,不見了。
“德發……快看……快看窗戶!”劉翠花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王德發抬頭。
只見那扇緊閉的木窗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排……濕漉漉的、帶著淤泥的……腳印。
那腳印很小,不像是成年人的,倒像是……像是某種野獸的爪印,又像是……一個畸形嬰兒的手印。
那些印記,從窗臺開始,一路爬上了墻,最后消失在房梁的陰影中。
“德發……我們……我們快走!快走??!”劉翠花徹底崩潰了。
“走?”王德發慘笑一聲,舉起自己那只廢掉的手,“我們惹上了‘討債鬼’……我們還走得了嗎?”
就在這時,一陣沙啞的、仿佛幾百年沒有開過口的嗓音,從房梁上傳來:
“走……?欠了債……就想走?”
05
王德發和劉翠花夫婦倆,當場就嚇得癱軟在地。
那聲音陰冷、干澀,在狹小的堂屋里回蕩,仿佛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寒氣。
“誰?誰在上面?!”王德發色厲內荏地吼道,抄起了身邊的一根頂門杠。
房梁的陰影里,什么都沒有。
“德發……我們,我們去找‘廖瞎子’吧!”劉翠花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抓著王德發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胡同口的張三爺說過,這老城廂里,只有廖瞎子能治這些‘不干凈’的!”
“廖瞎子”……
王德發想起來了。這是個在天津衛地界上,只存在于傳說中的人物。有人說他是個瘋道士,有人說他是個真半仙。他行蹤不定,專管“陰陽”兩界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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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馬當活馬醫。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王德發和劉翠花就鎖了門。兩人也顧不上收拾,頂著一對黑眼圈,四處打聽廖瞎子的下落。
他們跑遍了估衣街的茶館,又去了大悲院的香火攤,終于在黃昏時分,于海河邊的一個破落的算命攤子上,找到了這個“高人”。
那人其貌不揚。
瘦小枯干,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布褂,戴著一副比瓶底還厚的墨鏡。他就那么一坐,面前擺著一個破碗,一個簽筒,還有一塊寫著“鐵口直斷”的破布。
“二位,算命?”他頭也沒抬,聲音平淡。
“您……您是廖半仙?”劉翠花小心翼翼地問。
“瞎子一個,混口飯吃?!?/p>
“大師,救命?。 眲⒋浠ā皳渫ā币宦暰凸蛳铝?,把家里的怪事一股腦全說了。從根雕的來歷,到貓的暴斃,從王德發的手傷不愈,到昨晚的“陰魂入夢”和根雕失蹤。
王德發也顧不上臉面,一躬到底:“大師,只要能救我們夫妻的命,我王德發……給您當牛做馬!”
廖瞎子聽著,始終面無表情。
直到劉翠花說完,他才摘下了墨鏡。
那是一雙……沒有眼珠的眼睛。只有兩片灰白色的眼翳,在黃昏中顯得格外可怖。
“時辰過了?!绷蜗棺勇朴频卣f。
“大師,您什么意思?”王德發心一涼。
“意思是,你們來晚了?!绷蜗棺又匦麓魃夏R,“那東西,你們請它進門的時候,是‘物件’。現在,它已經成了‘氣候’,是‘主兒’了?!?/p>
他站起身,收拾起破碗和簽筒?!盎丶野桑旌诹耍撋祥T了?!?/p>
“大師!大師您不能見死不救啊!”劉翠花死死抱住他的腿。
廖瞎子嘆了口氣,抬頭“看”了一眼天色?!耙擦T,相見即是緣。我跟你們走一趟。不過,丑話說在前面,我只管‘看’,不管‘送’。能不能活命,看你們自己的造化。”
當廖瞎子被夫妻二人連拉帶拽地請進王家小院時,天已經徹底黑透了。
奇怪的是,昨晚還陰森恐怖的院子,今晚卻安靜得出奇。那個消失的根雕,并沒有再次出現。
王德發和劉翠花一左一右,把廖瞎子“夾”在中間,仿佛這樣能多一點安全感。
廖瞎子站在院子中央,一動不動。他摘掉了墨鏡,那雙灰白的眼翳在黑暗中仿佛在發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好重的陰氣……不,這不是陰氣。”他喃喃自語,“這是……‘債’?!?/p>
他也不需要人領路,徑直走進了堂屋。
他沒有點燈,只是在屋里慢慢地踱步。他先是走到了那個空空如也的花幾前,伸出枯瘦的手指,在上面沾了點什么,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是淤泥……還帶著水腥?!彼吐曊f。
然后,他走到了王德發面前。
他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王德發那只萎縮的左手。王德發“啊”地叫了一聲,想縮回手,卻被廖瞎子抓得死死的。
廖瞎子湊得很近,用他那雙沒有瞳孔的眼睛,“盯”著王德發的傷疤。
“嘖嘖……陽氣泄得……都快見底了。”
劉翠花顫抖著聲音問:“大師……那……那‘東西’……它到底是什么?它是不是……就是‘討債鬼’?”
廖瞎子松開王德發的手,轉過身,背對著夫妻倆。
“鬼?”
他冷笑一聲,聲音在空蕩蕩的堂屋里顯得異常刺耳。
“你們也太小看自己惹上的麻煩了。民間的行家高人早就說過,像你們家這種,是**“討債鬼”進門的三大征兆**……全都占齊了。”
王德發一愣,“三大征兆?大師,是……是哪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