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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寶釧重生,憶起寒窯苦守二十載,她毅然披上鳳冠霞帔,嫁入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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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聯網,部分圖片非真實圖像,僅用于敘事呈現,請知悉

      我叫王寶釧,上輩子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為了一個叫薛平貴的窮小子,我在破窯洞里挖了二十年野菜,最后活活餓死。

      所以,當老天讓我重活一回,回到拋繡球那天,我看著樓下那個信心滿滿的他,笑了。

      我反手就把那定情的繡球扔進了泥坑里,轉身披上鳳冠霞帔,嫁給了體弱多病的當朝太子。

      所有人都罵我嫌貧愛富,罵我背信棄義。

      可五年后,當他功成名就、成了萬民敬仰的大將軍。

      他紅著眼將我堵在墻角,嘶吼著問我為什么不等他時,我該怎么回答?

      我告訴他,我上輩子,已經等過你一輩子了?



      01

      意識的最后一刻,是被無盡的寒冷和饑餓包裹著的。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冷,仿佛連血液都要被凍結成冰碴子。我蜷縮在破敗的寒窯里,手指僵硬得像冬日里光禿禿的樹枝,怎么也彎不過來。嘴里塞著最后一把從雪地里刨出來的野菜,帶著泥土的腥氣和冰雪的寒意,粗糲的根莖磨得我喉嚨生疼,可我還是拼命地往下咽。因為餓,那種仿佛有無數只螞蟻在啃噬五臟六腑的餓,已經折磨了我太久太久。

      我叫王寶釧,曾經是這長安城里最驕傲、最任性的相府三千金。我的父親是當朝宰相王允,權傾朝野。我曾是那朱樓之上,眾星捧月般的存在。

      可現在,我只是個衣衫襤褸、形容枯槁的乞丐婆子。

      我等我的夫君薛平貴,等了二十年。

      從十八歲那年,我在彩樓之上,將那顆系著我一生幸福的繡球拋向人群中那個布衣郎君開始,我的人生便急轉直下。

      我為了他,與我那威嚴的父親三擊掌,斷絕了父女關系;我為了他,脫下綾羅綢緞,換上粗布麻衣;我為了他,告別了瓊樓玉宇,住進了這四面漏風的寒窯。

      我以為,我的犧牲,我這二十年的苦守,能換來他的功成名就,能換來我們的白首不離。

      我等啊,等啊,從青絲如瀑等到了鬢角染霜。最終,我等來的,卻不是我的平郎,而是一個從西涼傳來的消息——我的夫君薛平貴,早已不是那個食不果腹的布衣小卒,他成了威風凜凜的西涼王,還娶了那熱情似火的西涼公主。

      我不是死于心碎,心,早在無數個饑寒交迫的日日夜夜里,被磨成了一捧冷灰。我是死于這實實在在的、長達二十年的貧病交加。

      意識消散的最后一刻,我唯一的念頭就是,好冷啊……好餓啊……若有來生,我再也不要受這寒窯之苦,再也不要為了一個虛無縹enta的英雄夢,賭上自己的一生。

      “轟——”

      一聲巨響仿佛在腦海中炸開,我猛地驚醒。

      預想中的黑暗和冰冷并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錦被觸碰到肌膚時那柔軟溫熱的觸感,鼻尖縈繞著一股清甜的、熟悉的熏香味道,身體里更是流淌著一股久違的暖意,胃里也沒有了那火燒火燎的饑餓感。

      我茫然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我出嫁前閨房里那頂最熟悉的、用金線銀線繡著一幅“海棠春睡圖”的流蘇帳幔。陽光透過窗欞上的紗紙,柔柔地灑進來,在空氣中投下細小的光塵。

      這是……怎么回事?

      一個清脆又活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絲急切:“小姐,您可算醒了!再不起身,咱們家繡樓底下可就要擠得水泄不通了!我剛偷偷瞧了一眼,哎喲,全長安城的青年才俊都跟趕集似的聚在那兒,都伸長了脖子,等著您拋繡球呢!”

      我渾身一震,猛地轉過頭。

      說話的是我的貼身丫鬟翠兒,她梳著雙丫髻,圓圓的臉蛋因為興奮而泛著紅光,正是我記憶里她最年輕鮮活的樣子。

      拋繡球?

      我難以置信地緩緩抬起自己的手。那是一雙什么樣的手??!十指纖纖,白皙如玉,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透著健康的粉色光澤,上面連一絲薄繭、一點傷痕都沒有。這……這是我的手?不是那雙因為常年挖野菜、洗衣做飯而變得粗糙干裂、關節腫大的手?

      我踉踉蹌蹌地掀開被子,幾乎是撲到了不遠處的菱花鏡前。

      鏡子里,一個少女正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她明眸皓齒,烏發如云,肌膚勝雪,臉上帶著一絲未脫的嬰兒肥,雖然神色慌張,卻依然掩不住那份養尊處優的嬌憨與明艷。

      那張臉,正是我十八歲的模樣。

      今天,是我拋繡球擇婿的日子。

      我……我重生了。

      這個認知如同驚雷,在我腦海中炸開。我渾身抑制不住地發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巨大的恐懼和后怕。前世那二十年的苦楚,如同潮水般洶涌而來,幾乎要將我這小小的身軀溺斃。我下意識地撫摸著自己平坦溫暖的小腹,那里沒有火燒火燎的饑餓感,只有一絲因過度緊張而引起的輕微抽搐。

      我貪婪地深吸一口氣,空氣里彌漫著廚房飄來的、桂花糕的香甜氣息。這是我前世二十年里,只在快要餓暈過去的幻夢里才聞到過的味道。

      “小姐,您怎么了?臉色這么白?”翠兒擔憂地扶住我,“是不是昨晚沒睡好?都怪我,不該跟您說那么多關于樓下那些公子哥兒的事。”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忍不住興奮起來,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湊到我耳邊:“小姐,您猜我今兒一早聽到了什么?我聽說,有個叫薛平貴的,是從軍中回來的平民英雄,生得是龍眉鳳目,氣宇軒昂!好多家的小姐都在偷偷議論他呢!說他雖然出身貧寒,但一身的英雄氣概,將來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薛平貴!

      這三個字,像一把淬了萬年寒冰的尖刀,毫無預兆地、狠狠地刺穿了我的心臟。

      前世那個讓我拋下一切、甘心受苦的男人;那個讓我從相府千金淪為乞丐婆子的男人;那個讓我用二十年青春與血淚,最終只換來一句“軍中無戲言,我已另娶”的男人。

      鏡子里的我,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毫無血色。翠兒還在我耳邊嘰嘰喳喳地描述著薛平貴是如何的英武不凡,如何的與眾不同,而我,卻只感到一陣陣的反胃,胃里那股因暖意而生的舒適感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翻江倒海般的惡心。

      前世的愛戀、等待、心碎、饑寒、絕望……所有被我埋葬在死亡里的情緒,在這一刻如同掙脫了束縛的惡鬼,張牙舞爪地向我撲來,要將我重新拖回那個黑暗冰冷的寒窯。

      “小姐!小姐您別嚇我啊!”翠兒被我的樣子嚇壞了。

      我死死地攥住拳頭,尖銳的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的嫩肉里,用疼痛來讓自己保持清醒。

      不,我不能再回去了。我不要再過那樣的日子!

      我重生了,我回來了,我不能再重蹈覆轍!

      “我沒事。”我聽到自己聲音沙啞地說,“翠兒,去,給我端一碗最甜的杏仁酪來,多加糖,要多多的糖。”

      我需要用甜味,來壓下那股從靈魂深處泛上來的、深入骨髓的苦澀。

      翠兒雖然疑惑,但還是趕忙跑了出去。

      我扶著梳妝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王寶釧,你已經死過一次了,你是在寒窯里活活餓死的!記住那種感覺!記住那種絕望!

      我閉上眼睛,仔細回憶著前世的每一個細節。我記得父親王允知道我選中薛平貴后那雷霆般的暴怒,他指著我的鼻子,罵我不孝女,罵我自甘下賤,要將王家的臉面丟盡。我記得母親抱著我泣不成聲,苦苦哀求。我記得大姐、二姐她們或惋惜或嘲諷的眼神。我還記得,自己是如何倔強地挺直了脊梁,在相府門前,與父親三擊掌,斷絕了所有關系。

      那時的我,是多么的愚蠢啊。我以為自己是在為偉大的愛情犧牲,是在追求人人平等的真情。現在想來,我不過是一個被話本故事里那些“英雄美人”的戲碼沖昏了頭的傻子,一個徹頭徹尾的、無可救藥的傻子。

      翠兒很快端來了杏仁酪,濃郁的甜香撲鼻而來。我接過碗,用小勺舀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那甜膩的味道滑過喉嚨,熨帖著我的胃,也仿佛在一點點撫平我內心的驚懼。

      喝完一整碗杏仁酪,我感覺自己終于活了過來。

      我走到窗邊,悄悄地撥開一角厚重的簾子,望向繡樓之下。

      樓下人山人海,喧鬧聲直沖云霄,仿佛要將整條街都給煮沸了。我一眼,就在那攢動的人頭中看見了他。

      薛平貴。

      他果然如翠兒所說,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一身洗得有些發白的青色布衣,穿在他身上,非但不顯寒酸,反而襯得他身姿愈發挺拔如松。

      他沒有像周圍那些公子哥一樣搖著扇子故作風雅,只是負手而立,劍眉星目,眉宇間自有一股不容忽視的英氣和傲氣。

      此刻,他正仰著頭,目光灼灼地望著我所在的這方繡樓,那眼神里充滿了自信、期待,以及一種志在必得的侵略性。周圍的百姓似乎也格外偏愛他這位平民英雄,不少人都在為他歡呼喝彩,將他簇擁在中心。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猛烈抽痛了一下。那是屬于十八歲王寶釧的本能,是刻在我這具年輕身體里的記憶。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胸腔里那顆不爭氣的心,“咚咚咚”地劇烈跳動起來。

      前世,就是這雙眼睛,這般灼熱的目光,讓我像撲火的飛蛾一樣,奮不顧身地奔向了他,奔向了我那二十年的劫難。

      我的手心開始冒出細密的冷汗,背脊也有些發涼。

      “寶釧。”

      一個溫柔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母親不知何時走了進來,她滿臉擔憂地看著我,“看你的臉色,是不是緊張了?若是心里沒個中意的人選,不想選,那便不選了。你爹爹那邊,娘去說,他不會怪你的?!?/p>

      我回過頭,看著母親那張保養得宜、卻依然掩不住憂思的面容。前世,母親因為我的“私奔”,憂思成疾,在我住進寒窯的第三年就撒手人寰。臨終前,她還偷偷派人送來銀兩和衣物,卻被我那可笑的“骨氣”給退了回去……

      不!

      我不能再讓母親為我傷心落淚,不能再讓她因我早早離世!我不能再讓相府因我而蒙羞,更不能再讓自己,重新跌入那個萬劫不復的深淵!

      “娘,我沒事?!蔽疑钗豢跉?,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這時,翠兒捧著那顆系著五彩絲線的紅繡球走了進來,喜氣洋洋地說:“小姐,吉時快到了!”

      我看著那顆繡球,只覺得它有千斤重。

      我緩緩走上繡樓,欄桿上纏繞著鮮艷的紅綢。當我出現在眾人面前時,樓下瞬間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我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有好奇的,有愛慕的,有嫉妒的,而其中最炙熱、最不加掩飾的,便是來自薛平貴的。

      他看到我,眼睛更亮了,甚至還朝著我的方向,往前擠了一步,仿佛篤定了我非他不選。他身邊的百姓們也在起哄:“薛英雄!薛英雄!”

      全場的目光,都聚焦在我手中的這顆繡球上。

      我舉起了手,手臂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我看著薛平貴的方向,甚至還做出了一個即將拋擲的姿態,將所有人的期待都引向了他。

      他的臉上,已經露出了一個勝利的、燦爛的笑容。

      02

      就在薛平貴和他周圍的所有人都以為那顆紅色的繡球會帶著我的承諾飛向他時,我的手腕,在半空中猛地一轉。

      那顆承載著我前世所有苦難與血淚的繡球,被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旁邊的方向,狠狠地拋了出去!

      它沒有飛向人群中任何一個翹首以盼的青年才俊,而是劃過一道無人預料的、決絕的弧線,“啪”的一聲,掉在了繡樓下那片空無一人的角落里。

      它在青石板上彈跳了兩下,滾了幾圈,最終停在一處積水的洼地旁,鮮艷的紅綢瞬間沾染上灰暗的泥塵,狼狽不堪。

      全場死寂。

      那震耳欲聾的喧鬧聲仿佛被一把無形的剪刀瞬間剪斷,只剩下風吹過街邊旗幡的“呼啦”聲。

      薛平貴臉上那燦爛得意的笑容,完完全全地僵住了。

      那表情,從自信到錯愕,再到全然的不可置信,最后化為一種被當眾羞辱的鐵青。他周圍那些為他歡呼的百姓,也都傻了眼,面面相覷。

      我沒有再多看他一眼,也沒有看樓下那些驚愕的人群。我轉身,提起裙擺,快步走回了閣樓之內。

      父親王允和母親正站在那里,同樣是目瞪口呆。

      “胡鬧!簡直是胡鬧!”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我的父親。他氣得滿臉通紅,花白的胡子都在發抖,指著我的手都在哆嗦,“王寶釧!你……你這是在做什么!你把我們王家的臉面,把我的老臉,都丟盡了!”

      他不是氣我沒選中任何人,而是氣我,將這場他精心籌辦、全城矚目的盛事,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這讓他以后在朝堂之上,如何面對那些同僚的目光?

      “寶釧,你……”母親也是淚盈于睫,她拉著我冰冷的手,語帶哽咽,“你是不是有什么委屈?你告訴娘啊。”

      我看著暴怒的父親和垂淚的母親,心中一片酸澀。但這一次,我沒有像前世那樣只會叛逆頂撞。

      我整理了一下裙擺,直直地跪在了父親面前,語氣卻異常平靜:“爹,女兒知錯。女兒今日身體不適,心神恍惚,實在無力擇婿,才失手將繡球拋落。此事是女兒一人之錯,與相府無關。擇婿之事,就此作罷吧?!?/p>

      我的平靜,顯然比歇斯底里的反抗更讓父親意外。他愣了一下,隨即怒氣更盛:“一句身體不適就完了?你知不知道外面現在怎么說我們王家?怎么說你!”

      “爹,”我抬起頭,迎上他憤怒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女兒今日之舉,看似荒唐,實則是為王家免去了一場未來的禍事?!?/p>

      “你還敢狡辯!”

      “女兒不敢,”我垂下眼簾,聲音清晰,“父親,您希望女兒覓得良婿,是為了什么?是為了女兒的幸福,更是為了能尋一個臂助,穩固我們王家的將來。可樓下那些人,女兒剛才也看了?;蚴怯杏聼o謀的莽夫,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或是只知吃喝玩樂的紈绔子弟。女兒若今日真的憑一時眼緣,選中一個空有蠻力、不知變通的莽夫,日后他若闖下禍事,豈不是要牽連相府?于您的仕途,于王家的將來,又有何益?”

      我這番話,說得冷靜又現實,完全不像一個十八歲少女能說出的話。父親的怒火,似乎被我的這番分析給澆熄了一點。

      他瞇起眼睛,審視著跪在地上的我,眼神里充滿了探究和疑惑。他似乎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兒,一夜之間變得無比陌生。



      我知道,他這是松口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被關在自己的院子里,外面關于我的流言蜚語早已傳得沸沸揚揚。

      長安城里說什么的都有。

      說我相府三千金王寶釧眼高于頂,瞧不起天下英雄;說我故作清高,把全城的青年才俊都戲耍了一遍;更有人編排出香艷的話本,說我早有心上人,所以才故意如此。

      而薛平貴,則在這場鬧劇中,成了一個最完美的悲情英雄。

      人們都同情他,說他一個平民英雄,好不容易盼來一個鯉魚躍龍門的機會,卻遭到了我這個相府千金的當眾羞辱。他的名聲,反而因此更高了。

      據說他當天便在酒樓喝得酩酊大醉,而后憤然離京,再次從軍,去了最艱苦、戰事最頻繁的西涼邊境,說要掙個封妻蔭子的軍功回來,讓我們這些“看不起他的人”瞧瞧。

      聽到這些傳言,翠兒急得直掉眼淚,為我抱不平。

      我卻只是笑了笑,內心毫無波瀾。

      羞辱?跟前世那二十年的饑寒交迫、尊嚴盡喪比起來,這點流言蜚語又算得了什么?我只感到慶幸,無與倫比的慶幸。

      我終于掙脫了那道套了我二十年的命運枷鎖。薛平貴的榮辱,他的英雄夢,從此以后,都與我王寶釧再無干系。

      我以為日子就會這樣平靜下去,父親會等風頭過去,再為我安排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

      可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卻在一個星期后,打破了我這短暫的平靜。

      那天,一隊宮里的內侍突然來到了相府,說是奉了太子殿下的旨意,來傳我入宮覲見。

      這個消息,如同一塊巨石投進平靜的湖面,讓整個相府都震動了。

      父親接到旨意時,手都抖了。他臉上的神情,從震驚到不敢置信,最后化為一種難以抑制的狂喜。他怎么也想不到,我那一場讓他顏面盡失的“胡鬧”,竟然引來了這天大的機遇!

      當朝太子李宸,是皇帝的嫡長子。但他自幼體弱多病,性情沉靜溫和,不喜爭斗,在朝中根基并不穩固。其他的幾位皇子,尤其是戰功赫赫、母妃又正得盛寵的二皇子,對他儲君的位置一直虎視眈眈。

      如今的太子,最需要的就是強有力的外戚支持。

      而我的父親王允,作為歷經三朝的元老,門生故吏遍布朝野,是朝堂上誰也無法忽視的一股龐大勢力。

      一場心照不宣的政治聯盟,因為我那個荒唐的舉動,找到了一個完美的契機。

      旨意上說,太子殿下在繡球招親那日,恰好于相府對面的茶樓之上觀景。他對所有人都趨之若鶩,唯我“不從流俗”的舉動,印象深刻。

      我坐在去往皇宮的轎子里,心里一片清明。

      我知道,我的命運,從我扔掉那顆繡球開始,已經駛向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無法預知的方向。

      03

      皇宮,比我想象中更加巍峨、也更加清冷。

      高高的宮墻將天空切割成規整的四方塊,金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著冰冷的光。我跟在引路的內侍身后,踩著光潔如鏡的石板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這里的一草一木,都透著一股令人喘不過氣的威嚴。

      我在東宮的書房里,見到了太子李宸。

      他比我想象中更加清瘦,穿著一身月白色的常服,正臨窗而坐,手里捧著一卷書。聽到我的腳步聲,他緩緩抬起頭。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眉宇間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倦意,仿佛總是睡不夠似的。但那雙眼睛,卻異常地明亮、沉靜,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古井,仿佛能洞悉人心。

      “你就是王相的三女兒,王寶釧?”他開口了,聲音溫潤,卻也帶著一絲病氣的虛弱。

      我依著禮數,恭敬地福了福身:“民女王寶釧,拜見太子殿下。”

      他擺了擺手,示意我起身,又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吧。在孤這里,不必太過拘束?!?/p>

      我沒有坐,只是垂手站在一旁。

      他看了我一眼,也不勉強,只是將書卷放在一邊,開門見山地問道:“王姑娘,你可知孤為何召你前來?”

      這個問題,我早已在來的路上想過千百遍。

      我抬起頭,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平靜地回答:“民女不知。但民女知道,殿下所求,必與民女之父,當朝宰相王允有關?!?/p>

      我的直白似乎讓他有些意外,他先是一愣,隨即唇邊漾開一抹極淡的笑意,帶著一絲贊許:“你很聰明,比孤想象中還要聰明。孤喜歡和聰明人說話,省時省力?!?/p>

      他站起身,踱了兩步,或許是走得急了些,忍不住低低地咳嗽了兩聲。一旁的內侍連忙遞上溫茶。他喝了一口,緩了緩氣,才繼續說道:“不錯。孤需要王相的支持,而王相,也需要一個能穩固家族榮耀的女兒。孤聽說,王姑娘在彩樓之上,將繡球擲于空地,寧愿承受非議,也不愿將終身托付給一個不確定的未來。這份果決,孤很欣賞?!?/p>

      我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他轉過身,目光重新落在我臉上:“孤的太子妃之位,至今懸空。孤想知道,你是否愿意,與孤做這筆交易?”

      交易。

      他說的是“交易”,而不是“婚事”。

      這個詞,赤裸裸,冷冰冰,卻讓我瞬間感到了一絲奇異的安心。

      他沒有像別的男人那樣,給我畫任何關于風花雪夜、兩情相悅的大餅,只是將最現實的條件,清清楚楚地擺在了我的面前。

      我想到那座冰冷的寒窯,想到薛平貴那張在二十年的歲月里,逐漸從清晰變得模糊的臉,想到我死前那種深入骨髓的饑餓和孤獨。



      我微微抬起下巴,直視著他,這個未來有可能君臨天下的男人。我問出了我最關心的問題:“殿下,您能給我什么?”

      這個問題,問得大膽,甚至有些僭越。

      他卻絲毫沒有生氣,反而那雙沉靜的眼眸里,亮起了更深的光。

      “孤能給你至高無上的尊榮,能給你一生一世的安穩。孤能讓你的一家,在你父親百年之后,依然能在這長安城中屹立不倒?!彼D了頓,聲音變得更加坦誠,“孤給不了你那些話本里山盟海誓的愛戀,因為孤的心力,都要放在這朝堂之上,放在與孤的那些好兄弟的博弈之中。但孤能給你一個太子妃、未來國母應有的一切。你將不僅僅是孤的妻子,更是孤的盟友,是孤在這深宮之中,最值得信賴的伙伴?!?/p>

      盟友,伙伴。

      這兩個詞,像兩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我那顆早已被前世的“愛情”傷得千瘡百孔的心。

      我不需要愛情了。那東西,太虛無,太傷人。我怕了。

      我需要的是安穩,是尊嚴,是能讓我和我的家人都好好活下去的保障。而眼前這個病弱的太子,他所能給我的,正是我最想要的。

      我緩緩地屈膝,鄭重地跪了下去,裙擺在光潔的地面上鋪成一朵海棠花。

      “臣女王寶釧,愿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從我口中說出的,不再是“民女”,而是“臣女”。

      一紙詔書,很快就送到了相府。

      我,王寶釧,被冊封為太子妃。三月之后,擇吉日完婚。

      這個消息,如同一場八級地震,瞬間轟動了整個長安城,所有人都驚掉了下巴。誰也想不到,那個在彩樓上把一場好戲演砸了的相府三千金,那個被全城人當做笑柄的王寶釧,竟然搖身一變,一步登天,成了未來的國母!

      那些曾經嘲笑我、編排我的人,如今見到相府的馬車,都得恭恭敬敬地退避到路邊,對我俯首稱臣。

      父親欣喜若狂,這幾天走路都帶風,整個人仿佛年輕了十歲。他看我的眼神,也不再是看一個不懂事的女兒,而是看一件為家族帶來了無上榮耀的珍寶。

      母親卻依然憂心忡忡。她拉著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眼圈泛紅:“寶釧,你真的想好了嗎?那可是深宮啊,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太子殿下他……他的身子又那樣……”

      我反握住母親溫暖的手,心中一片安然。

      “娘,女兒以前不懂事,讓您操碎了心。這一次,您就放心吧,女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蔽铱粗难劬?,認真地說,“深宮再冷,也冷不過寒窯?!?/p>

      母親聽不懂我的話,只當我是說了句寬慰她的氣話。

      接下來的三個月,我開始了緊張而繁瑣的婚前準備。宮里派來了教養嬤嬤,教我各種繁瑣的宮廷禮儀。從走路的姿態、說話的語調,到不同場合該如何行禮、如何應對,每一項都嚴苛到了極點。

      我學得很快,也學得很認真。因為我知道,這不再是小女孩過家家,這是我的戰場,是我后半生的依靠。我必須學會這里所有的規則,才能在這里活下去,并且活得很好。

      大婚那天,天還沒亮,我就被嬤嬤們從床上挖了起來,開始梳妝打扮。

      那頂沉重的鳳冠戴在我頭上的時候,我看著鏡子里那個妝容精致、華貴無雙的陌生女子,有一瞬間的恍惚。我不再是王寶釧,也不再是那個苦守寒窯的薛平貴之妻,我是太子李宸的妃,是這個龐大帝國未來的女主人。

      我的人生,終于駛向了一個完全不同的、金碧輝煌的方向。

      新婚之夜,紅燭高照,滿室流光。

      李宸遣退了所有下人,親自為我摘下了那頂壓得我脖子都快斷了的鳳冠。

      他坐在我的身邊,沉默了許久,然后,他忽然開口,問出了那個我早有預料的問題。

      “你為了薛平貴,拋繡球,是為抗父命,與所謂的門第作對;如今為了嫁我,又親手推翻了當初的選擇。寶釧,告訴孤,你究竟哪一次,才算真正地與命運作對?”

      我抬起頭,迎上他那雙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深邃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而平靜地說道:

      “殿下,這一次,我是在選擇命運。”

      04

      我的回答,讓李宸微微挑起了眉。他凝視著我,仿佛想從我平靜的臉上,看出些什么端倪來。

      “選擇命運?”他輕聲重復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好一個‘選擇命運’。那么,太子妃,希望你不要后悔今日的選擇?!?/p>

      “殿下放心,臣妾永不后悔?!蔽掖鸬脭蒯斀罔F。

      后悔?我怎么會后悔。對我一個從地獄里爬回來的人來說,眼前這一切,哪怕是毒藥,我也甘之如飴。

      那一夜,我們進行了一場開誠布公的談話。我們的婚姻,本質上就是一場合作。他需要我父親王允在朝堂上的勢力,來穩固他那搖搖欲墜的太子之位,對抗來自二皇子等兄弟的壓力。而我,需要他太子妃的身份,來徹底擺脫前世那噩夢般的命運,護我王家一世安穩。

      我們之間,沒有炙熱的愛情,卻有一種基于共同利益的、清晰透明的默契和尊重。這種關系,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

      東宮的生活,遠比我想象的要復雜,這里是另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实鄣钠渌鷭逅幕首觽?,對李宸這個嫡長子虎視眈眈;宮里的奴才們,捧高踩低,見風使舵;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

      我不再是那個只知風花雪月、情情愛愛的天真少女。前世那二十年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早已將我磨礪成了一塊外表光滑、內里堅硬的石頭。我用那二十年積累下的隱忍和洞察力,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學習著,在這危機四伏的深宮之中,為自己、也為李宸,尋找立足之地。

      李宸的身體確實不好,天氣一轉涼,就時常咳嗽,精神也容易疲憊。我便將照料他的飲食湯藥,當成了我在東宮的首要任務。

      我不是出于一個妻子對丈夫的愛,而是出于一個盟友對合作伙伴最基本的責任。我潛心地研究醫書,請教太醫,親自監督御膳房的每一道菜、每一碗藥。我為他調理身體,是因為我很清楚,他的健康,直接關系到我們這個“利益共同體”的未來。他若是倒了,我這個太子妃,頃刻間就會成為無根的浮萍,任人宰割。

      我的這份“盡心盡力”,李宸都看在眼里。他雖然話不多,但我能感覺到,他對我的態度,在一天天發生著微妙的變化。從最初的客氣疏離,到后來的溫和信賴。

      一次,二皇子在朝堂之上突然發難,聯合了幾位言官,彈劾我父親結黨營私,意圖架空皇權。一時間,朝野震動,矛頭直指我們東宮。

      那幾天,李宸在朝堂上與他們據理力爭,心力交瘁?;貋砗?,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疲憊,甚至在一次議事后,氣得當場咳出了一口血。

      我沒有像其他女人那樣哭哭啼啼地勸他保重身體,只是默默地為他端上一碗溫熱的參茶,然后在他身邊坐下,輕聲說:“殿下,二皇子此人,看似勢大,實則勇而無謀,不足為懼。他今日所用之人,不過是些趨炎附勢之徒,明日便可為我所用。”

      李宸驚訝地看著我。

      我沒有停,繼續冷靜地分析道:“彈劾爹爹的領頭御史,姓張,我記得他有個兒子,今年秋天要參加科考。而爹爹的門生故吏之中,有兩位正是此次科考的主考官。還有那位兵部的劉侍郎,他之所以倒向二皇子,是因為他老家的田產糾紛,被當地的縣令壓了下去,而那個縣令,恰恰是二皇子母妃的遠房親戚……”

      我將我利用相府的人脈,暗中調查來的各種情報,一條條、一件件,清晰地擺在了李宸面前。

      他聽完,久久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全新的、無比明亮的目光看著我。那目光里,有震驚,有欣賞,更有一絲如獲至寶的驚喜。

      從那天起,我不再僅僅是他的太子妃,我成了他最得力的幕后軍師。他會把朝堂上的煩心事說給我聽,而我,則會利用我女性的身份和相府的資源,從那些官家女眷的閑談中,從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蛛絲馬跡里,為他搜集情報,分析局勢。

      我們的關系,在這種相互扶持、并肩作戰之中,漸漸生出了一種超越利益的、獨特的溫情。

      他會在我為了分析情報而熬夜時,默默地為我披上一件外衣;我也會在他因為朝事而煩憂時,陪他安安靜靜地下一盤棋。我們就像一對合作多年的老搭檔,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明白對方的心意。無聲,卻勝過千言萬語。

      日子就這樣,在平靜而緊張的節奏中,一天天過去。

      偶爾,我也會從宮人的閑聊中,聽到一些關于薛平貴的消息。

      他去了西涼邊境后,果然憑借著一身的悍勇,在軍中屢立戰功,聲名鵲起。從一個小小的兵卒,一步步升到了偏將。他成了軍中一個傳奇,一個平民逆襲的典范。

      每一次,當“薛平貴”這個名字鉆進我的耳朵里時,我的心,都還是會像被細細的針扎了一下,泛起一絲微不可察的疼痛。那是屬于我這具身體的記憶,是前世那二十年刻骨銘心的烙印,無法輕易抹去。

      但我很快就能將那絲疼痛壓下去。

      我會下意識地摸一摸身上光滑柔軟的宮緞,聞一聞空氣里名貴的熏香,或者,轉頭看一看那個正坐在不遠處安靜看書的、我的夫君李宸。

      我對自己說:王寶釧,看看你現在擁有的一切,看看身邊這個雖然病弱、卻始終尊重你、支持你的男人。你已經不再是那個在寒窯里望眼欲穿的傻子了。薛平貴的榮辱成敗,與你,再無半分關系。

      我以為,我的重生,就是要這樣,將前世的噩夢徹底掩埋,與我的盟友李宸一起,在這深宮之中,步步為營,直到登上權力的頂峰。

      我以為,薛平貴這個名字,只會是我生命中一個偶爾泛起波瀾的過去式。

      05

      五年,一晃而過。

      這五年里,東宮的景象早已煥然一新。在我和父親王允的內外輔佐之下,李宸的太子之位日益穩固。他不再是那個任由兄弟攻訐的病弱儲君,他在朝堂上有了自己堅實的話語權,培養了一批忠心耿耿的“太子黨”。

      更重要的是,三年前,我為他誕下了一位小皇孫。這個孩子的降生,如同一顆定心丸,讓皇帝對我這個太子妃贊賞有加,也讓李宸的儲君之位,徹底變得牢不可破。

      我如今已是名正言順、地位尊崇的太子妃,每日處理著東宮的繁雜事務,教養著我那聰慧可愛的兒子。我幾乎快要以為,那座陰冷潮濕的寒窯,那二十年的絕望等待,真的只是一場早已遠去的噩夢。

      然而,一封從西涼邊境八百里加急送來的捷報,如同一塊巨石,狠狠地砸碎了東宮這五年的平靜。

      西涼大舉犯邊,我朝邊境守將主帥輕敵冒進,中伏戰死,三萬大軍被圍困,軍心渙散,眼看就要全軍覆沒。危急關頭,偏將薛平貴臨危受命整頓兵馬,隨后竟行一步險棋,親自率領一支五百人的敢死隊,于風雪之夜,奇襲了西涼王的大帳。

      他于萬軍之中,陣前斬將,將西涼王的首級懸于陣前。西涼軍隊群龍無首,瞬間潰敗。

      此一戰,薛平貴一戰成名,天下皆知。

      皇帝在朝堂之上接到捷報,龍顏大悅,當場便拍案而起,連聲大喊:“將才!真乃我大唐的絕世將才!”

      隨即,圣旨下達,破格擢升薛平貴為“平西大將軍”,賜金萬兩,錦緞千匹,令其即刻班師回朝?;实垡趯m中親自設宴,為這位力挽狂瀾的平民英雄,接風洗塵。

      接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我正在給我的兒子念書。我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書頁上的字,瞬間變得模糊不清。

      他回來了。

      他終究還是像前世一樣,成了蓋世英雄,回來了。

      慶功宴設在金碧輝煌的太和殿。

      我身著繁復華麗的太子妃朝服,頭戴九翟冠,在李宸的身旁端然而坐。我的臉上掛著得體而標準的微笑,儀態萬方,母儀天下。任誰也看不出,我那藏在寬大袍袖下的手,早已攥得冰冷。

      當身披銀色鎧甲、腰佩寶劍、氣勢逼人的薛平貴大步走進大殿時,整個殿堂那原本喧鬧的絲竹管樂之聲,仿佛都在瞬間被他身上那股凜冽的殺伐之氣給壓了下去。

      五年不見,他比記憶中更加高大,也更加懾人了。古銅色的皮膚,讓他看起來堅硬如鐵;臉上添了幾道淺淺的疤痕,非但沒有破壞他的英俊,反而更增添了幾分野性的魅力。那是戰功的勛章,是男人最引以為傲的資本。

      他走到殿中,單膝跪地,行軍中大禮,聲音洪亮如鐘:“末將薛平貴,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親自走下臺階,扶起他,贊不絕口。

      而他的目光,就在起身的那個瞬間,穿過了觥籌交錯的席位,穿過了翩翩起舞的舞姬,如同一支鋒利無比的箭,直直地、狠狠地射在了我的身上。

      那目光里,有五年未見的狂喜,有夢想實現的激動,但更多的,是看到我坐在太子身邊的震驚、是無法理解的痛苦、是被人背叛的憤怒……種種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我洞穿。

      我強迫自己維持著臉上那端莊的微笑,我不能露怯,我如今是太子妃。我緩緩舉起面前的酒杯,隔著遙遠的距離,向他遙遙一敬。

      然后,我仰起頭,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那酒,明明是甘醇的御賜佳釀,落入我的喉中,卻比我記憶里黃連還要苦澀。

      宴席進行到一半,我感到有些窒息。那種被他目光灼燒的感覺,讓我如坐針氈。我尋了個借口,以更衣為名,起身離開了喧鬧的大殿。

      我知道,他會跟來的。

      果然,在我走到通往御花園的一處僻靜回廊下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身的酒氣和寒氣,猛地從假山后閃了出來,攔住了我的去路。

      “王寶釧!”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那只常年握著兵器的手,力氣大得仿佛一把鐵鉗,幾乎要將我的骨頭生生捏碎。

      我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抬頭對上他赤紅的雙眼。那眼神,像一頭被逼入絕境、受了重傷的野獸,充滿了瘋狂和毀滅的氣息。

      “將軍請自重。”我掙扎了一下,卻沒能掙脫,只能強迫自己冷下聲音,“我現在,是當朝太子妃?!?/p>

      “太子妃?”他聽到這三個字,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發出一陣凄厲的慘笑,聲音里充滿了無盡的悲憤和嘲諷,“我薛平貴為了你,為了你當年的那句話,我遠走西涼,在死人堆里爬出來!我身上這十幾道傷疤,每一道都是為了你!我九死一生,立下這赫赫戰功,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掙一個配得上你的身份,能風風光光地回來娶你!”

      他嘶吼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膛里迸出來的血。

      “我做到了!我成了大將軍!我以為我可以給你全天下最好的生活!可是你呢?王寶釧!你呢?!”他猛地將我往前一拽,逼近他的面前,那雙赤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你就這么等不及嗎?我才走了五年!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地爬上了別人的床,換來了這一身狗屁的鳳冠霞帔?!”

      他的質問,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尖刀,又快又狠地刺向我的心口。

      是啊,在他看來,在他那條英雄的劇本里,他才是那個被辜負、被背叛的人。他為了我們的“愛情”去奮斗,去拼搏,而我,這個應該在后方苦苦守候的女主角,卻在他功成名就之前,就匆匆變心,攀附了權貴。

      他的手指越收越緊,我疼得臉色發白,卻咬著牙一聲不吭。

      他看著我這副“不知悔改”的樣子,眼里的恨意和淚光交織在一起,幾乎要溢出來。

      “告訴我,為什么?”他的聲音顫抖著,充滿了不甘,“我們當年的山盟海誓,你答應我會在寒窯里等我回來的諾言,難道全都是假的嗎?王寶釧,你看著我的眼睛,你親口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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