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林帆回到自己的座位，喝了一口已經涼透的咖啡。他看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20:17。
01
“漩渦數據”的三十三層燈火通明。
“Alpha客戶的季度數據模型報告，今晚十點是最后期限。” 部門主管王總的聲音從會議室傳來，隔著玻璃都透著一股寒氣，“這個模型關系到我們下半年的合作評估。張浩，你是項目執行A崗；林帆，你是數據支持B崗。你們兩個，誰都不能出岔子。”
辦公區，張浩煩躁地抓著頭發，盯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碼。“見鬼，這個數據包又沖突了。林帆，你給我的原始數據表是不是漏了什么？為什么我一加載就溢出？”
林帆（我）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聽到召喚，他才緩緩睜開眼，走到張浩的工位旁。
“我給你的表，是按照‘風控S3標準’清理過的，絕對干凈。”林帆的聲音不高，但很清晰，“你看看你的加載腳本，是不是調用了上個季度的舊接口？”
張浩愣了一下，飛快地檢查代碼，臉色瞬間漲紅：“……還真是。我忘了改這個參數。”
他嘟囔著：“你早點提醒我啊。”
林帆沒接話，只是說：“你還有兩個小時。A崗負責最終提交，今晚的報告，王總只看你上傳的那個版本。”
“知道了知道了，催什么。”張浩不耐煩地擺擺手，重新埋頭苦干。
然后，他打開了一個加密的工作日志，敲下了一行字：
“Alpha項目，20:17，提醒張浩加載接口錯誤。他似乎很依賴我的糾錯。”
寫完，他便鎖定了屏幕。
晚上九點五十分，張浩長舒一口氣，猛地點擊了“提交”按鈕。
“搞定！林帆，走了，宵夜去！”張浩喊道。
“你先走吧，我再檢查下備份。”林帆頭也沒抬。
“隨你。”張浩拿起外套，哼著小曲走進了電梯。
02
第二天上午九點整，王總的內線電話打到了林帆的桌上，聲音是冰冷的。
“林帆，張浩，立刻到我辦公室來。立刻！”
張浩顯然是剛到公司，領帶都還是歪的，一臉沒睡醒的樣子。兩人一前一后走進辦公室，王總幾乎是把一份紙質報告摔在了桌上。
“解釋一下！”王總指著報告上一個刺眼的數據圖表，“為什么Alpha客戶的‘核心用戶流失率預測’會是負數？百分之負七！你們是在預測他們下個季度能‘復活’多少用戶嗎？”
張浩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來了。他搶在林帆開口前，一個箭步沖到桌前，拿起報告。
“王總……這，這不可能啊！我昨晚提交的時候明明核對過……”
“你核對過了？”王總冷笑，“Alpha的CEO凌晨四點給我打的電話，問我是不是在侮辱他的智商！你知道這導致了什么嗎？他們凍結了二期款項的支付！”
“我……”張浩的眼珠飛快地轉動，他忽然猛地轉向我，“林帆！是不是你給我的原始數據包出了問題？我就說昨晚加載的時候總覺得不對勁！”
林帆平靜地看著他：“我給你的數據包，有完整的校驗碼。你加載的時候，校驗碼對得上嗎？”
“我……我當時太急了，誰還顧得上看那個！”張浩急赤白臉地喊道，“肯定是你！你的基礎數據錯了，我的模型跑出來肯定是錯的！王總，他是B崗，數據源頭在他那里！”
王總的目光轉向了林帆，帶著審視和巨大的壓力：“林帆？”
林帆沉默著，沒有看張浩，也沒有看王總。他只是盯著桌上那份可笑的“負增長”報告。
“B崗的數據如果出錯，A崗在建模和提交前，難道沒有復核的職責嗎？”林帆終于開口了，語氣平淡。
“你這是承認了？！”張浩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王總你聽到了！他承認數據源頭有問題！我一個A崗，我怎么可能把他的基礎工作全部重做一遍！這是他的失職！”
王總深吸一口氣，她現在需要的是一個解決方案，以及一個為這件事負責的人。
“夠了。”王總打斷了他們，“張浩，你立刻帶團隊重做模型，中午十二點前必須給客戶一個初步解釋。至于林帆……”
王總停頓了一下。
“林帆，你這個季度的績效獎金全部取消。另外，寫一份詳細的事故報告，發給全體項目組，向所有人道歉。明白了嗎？”
張浩的肩膀明顯松弛了下來，他悄悄地、用一種混合著愧疚和慶幸的眼神瞥了林帆一眼。
林帆看著王總，臉上沒什么表情，既沒有憤怒，也沒有不甘。
“明白了，王總。”
03
從王總辦公室出來，張浩刻意放慢了腳步，落在林帆后面。
直到走廊的拐角處，張浩才快走幾步跟上來，壓低了聲音：“那個……林帆。兄弟，今天這事……我……”
林帆停下腳步，轉過身。
“我當時也是沒辦法，王總發那么大火，你知道的，我上個月才剛背了一個投訴，再來一次，我這A崗就保不住了。我……”張浩語無倫次地試圖解釋。
“我懂。”林帆打斷了他。
“啊？”張浩愣住了。
“你也是為了保住工作。”林帆的語氣甚至稱得上溫和。
張浩的表情僵住了，他沒想到會是這個反應。他準備好了一籮筐的說辭，準備應付林帆的質問甚至憤怒，但對方平靜得像是什么都沒發生。
“那你……”
“獎金而已，小事。”林帆微微一笑，忽然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張浩的肩膀。
張浩被他拍得一縮。
林帆湊近了一點，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張浩，別往心里去。哥下次還幫你。”
這句話像一道電流，讓張浩的汗毛瞬間立了起來。
他看著林帆的眼睛，那里面沒有憤怒，沒有怨恨，甚至沒有嘲諷。那是一種……一種難以形容的、近乎“憐憫”的平靜。
“你……你什么意思？”張浩的聲音有些發干。
“字面意思。”林帆收回手，插回口袋，“好好準備給客戶的解釋吧。B崗的工作，我不會再出‘岔子’了。”
林帆轉身離開，留下張浩一個人僵在原地。
“下次還幫你”，這五個字像魔咒一樣在張浩的腦子里盤旋。他為什么不生氣？他為什么不解釋？他到底想干什么？
04
那次“背鍋”事件后，林帆真的像個沒事人一樣。他準時提交數據，報告寫得滴水不漏，甚至在公開的檢討信里，他也只是陳述了“數據核驗疏忽”，把責任攬得干干凈凈。
張浩反而坐立不安了好幾天，但看到林帆確實沒有報復的跡象，他也漸漸放下了心。他開始覺得，林帆也許就是個軟柿子，或者是個“老好人”，認栽了。
生活恢復了平靜，直到兩個月后。
“Omega項目啟動會。”王總在會議室的白板上寫下這個詞，“重要性，是Alpha的三倍。客戶要求我們對他們全網的實時交易數據進行‘高頻風險狙擊’。這個項目，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王總的目光掃過眾人：“A崗，還是張浩。B崗……”
所有人都看向林帆。
“B崗，還是林帆。”王總敲了敲桌子，“我不希望看到同樣的錯誤，再犯第二次。”
張浩的臉色有點白。
又是一個注定不眠不休的加班周。Omega項目的數據量是Alpha的幾十倍，而且是實時滾動的。
周五晚上，最后提交期限前一晚。
“林帆，你確定這個‘清洗規則’沒問題嗎？”張浩的聲音帶著顫音，“這數據流太快了，我根本沒法手動驗證。萬一規則錯了，明天系統一上線，導出的狙擊指令就是錯的！”
“放心。”林帆正在調試一個監控窗口，“我用了三重驗證。規則是絕對安全的。”
“可我總覺得心慌……”張浩死死盯著那個紅色的“執行”按鈕。這個按鈕按下去，數據模型就會被部署到Omega客戶的內網服務器上，開始實時干預他們的交易。
“你上次就是太自信了，林帆。”張浩忍不住說。
“所以這次我格外小心。”林帆抬起頭，看了他一眼，“A崗，你負責最終部署。執行吧。”
張浩咽了口唾沫。他看了一眼旁邊一臉平靜的林帆。他想：如果這次再出事，王總說了，絕不姑息。但林A崗已經犯過一次錯，這次如果再出問題……
他一咬牙，把鼠標移到了“執行”按鈕上，重重地按了下去。
就在這時，林帆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條短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