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家對門住著個怪老頭,姓趙,大家都叫他趙大爺。
這趙大爺長得那叫一個“別致”。地中海發型,兩邊幾縷稀疏的毛發倔強地橫跨頭頂,一雙三角眼總是瞇縫著,透著一股子賊光。他走路沒聲,跟貓似的,整天在樓道里溜達,背著個手,東瞅瞅西看看。
他有個特殊的癖好——順手牽羊。
起初,我放在門口的垃圾袋,第二天早上準不見。我還以為是物業服務升級了,后來發現垃圾袋里的快遞盒被拆開扔在了一樓大廳,里面的個人信息被撕得粉碎,顯然是有人翻過。
后來,事態升級了。
我有次下班累了,把換下來的運動鞋順手放在門口透氣。第二天一早,鞋沒了。我調了自家門口的監控一看,好家伙,凌晨三點,趙大爺穿著大褲衩出來溜達,路過我家門口,用腳尖勾了勾我的鞋,確信沒人后,彎腰提溜著就走了,動作那叫一個行云流水。
我找上門去,他兒子趙強開的門。
“趙哥,大爺拿了我雙鞋……”
話沒說完,趙大爺從屋里沖出來,指著我鼻子就罵:“誰拿你鞋了?啊?你哪只眼睛看見了?現在的年輕人,自己東西亂放,丟了就賴老人,缺德不缺德!”
我拿出手機要放視頻,趙強一把按住我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說:“小兄弟,鄰里鄰居的,至于嗎?老爺子就是有點糊涂,可能當垃圾給扔了。一雙破鞋,我賠你兩百塊錢算了。”
我不想為了幾百塊錢跟這種人撕破臉,拿了錢,這事兒就算了了。
可我的忍讓,換來的是變本加厲。
我點的外賣,只要稍微遲拿一會兒,準丟。門口放的雨傘、工具箱,甚至我裝修時臨時放在走廊的一卷電線,都能不翼而飛。
直到上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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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翻修老宅子,我爸從地窖里挖出了一壇子好東西——那是一壇泡了整整五年的蛇酒。
這壇子酒有些年頭了,大肚細頸的玻璃罐,里面盤著一條手腕粗的黑白花紋大蛇,蛇頭高昂,雖然泡了五年,那眼珠子看著還滲人。里面的酒液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琥珀色,透著光看,渾濁中帶著點神秘。
“兒啊,這可是寶貝。”父親把壇子搬上樓,累得氣喘吁吁,“咱家老宅子陰氣重,當年特意找人弄的這東西鎮宅。現在房子翻修,我想著你這城里房子也得去去濕氣,就給你帶過來了。”
那天我正好公司有個緊急項目要加班,家里沒人。父親把壇子放在我家門口,因為還要趕回鄉下的大巴車,沒法等我。
“爸,你放門口不安全啊,對門那老頭手腳不干凈。”我在電話里急得不行。
“沒事,我給蓋上了。”父親說,“我找了個破紙箱子罩在上面,又壓了塊爛磚頭,看著跟堆垃圾似的。誰閑著沒事翻垃圾啊?你趕緊回來搬進去就行。”
我掛了電話,心里總是突突直跳。
趙大爺那雙三角眼在我腦海里晃來晃去。破紙箱子?爛磚頭?在他眼里,那可能就是“尋寶”的信號啊!
我顧不上加班費了,跟領導請了個假,打了個車就往家趕。
一路狂奔上樓,電梯門一開,我心就涼了半截。
我家門口空空如也。
那塊爛磚頭被踢到了墻角,破紙箱子被撕開扔在一邊,而那壇子重達二十斤的蛇酒,連個影子都沒了。
02
我站在空蕩蕩的走廊里,一股怒火直沖天靈蓋。
不用想,肯定是趙大爺干的!
這一層就我們兩戶,這老頭平日里連個快遞盒子都要撿回去,這么大一壇子“寶貝”,他能放過?
我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到對門,抬手“哐哐哐”地砸門。
“開門!趙大爺!開門!”
沒人應。
我又砸了幾下:“趙強!我知道你們在家!把我東西交出來!”
屋里靜悄悄的,連平時那只總是亂叫的泰迪狗都沒了聲響。
我趴在門縫上聽了聽,里面隱約傳來電視機的聲音,但很快就被調成了靜音。
這是在跟我裝死呢!
我拿出手機,想調監控。結果點開APP一看,才想起來前兩天因為網絡故障,我把路由器重啟了,門口的攝像頭一直沒連上網。
“算你們狠!”
我狠狠地踹了一腳防盜門,震得腳發麻。
既然不開門,我也沒法硬闖。我尋思著,這老頭偷了酒,肯定得藏起來。二十斤的東西,他一時半會兒也銷贓不了。等明天早上堵門,我就不信還要不回來。
這一夜,我睡得極不安穩。夢里全是那條大蛇在酒壇子里游動,一會兒變成趙大爺那張猥瑣的臉,沖著我嘿嘿冷笑。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
“砰!砰!砰!”
一陣急促而暴力的砸門聲把我從噩夢中驚醒。那聲音大得像是要把門板拆了,伴隨著還有女人的尖叫和哭嚎。
“開門!殺人犯!給我開門!”
我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心想這是誰家鬧事呢?仔細一聽,聲音就在我家門口。
殺人犯?喊我?
我披上衣服,怒氣沖沖地打開門。
門一開,一股巨大的推力襲來。三四個彪形大漢直接擠了進來,領頭的正是趙強,后面跟著一個個子不高但極其壯實的女人,應該是他老婆,還有幾個看著像親戚的男男女女。
“你們干什么?私闖民宅啊!”我被擠得連連后退,差點摔倒。
“私闖民宅?”趙強紅著眼睛,一把揪住我的衣領,唾沫星子噴了我一臉,“你還有臉說!你個黑心爛肺的畜生!你害死我爸了!”
我一把推開他的手:“你有病吧?你爸怎么了跟我有什么關系?我還想問問你爸偷我東西的事呢!”
“偷東西?”那個壯實女人尖叫一聲,撲上來就要撓我的臉,“你聽聽!你聽聽!這是人話嗎?我公公還在ICU里躺著搶救呢!醫生都下病危通知書了!你居然還污蔑他偷東西?”
“ICU?”我愣了一下,“昨天不還好好的偷我酒嗎?怎么今天就進ICU了?”
“你承認了!”趙強指著我的鼻子,手指都在顫抖,“你承認那是你的酒了!我告訴你,我爸就是喝了你放在門口的那壇子毒酒,半夜突發中毒,五臟六腑都衰竭了!醫生說要是再晚送去半小時,人就沒了!”
我腦子“嗡”的一下。
喝了?
那個連我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是啥成分、只知道是用來“鎮宅”的蛇酒,那老頭給喝了?
“那是我的東西,放在我家門口,他如果不偷拿,怎么會喝?”我理直氣壯地反駁,“再說了,那是蛇酒,又不是飲料,誰讓他亂喝的?”
“你放屁!”女人嚎啕大哭,“什么蛇酒?那就是毒藥!我們在酒里驗出了劇毒!你就是故意放在門口,故意引誘我爸去拿,故意想毒死他!你這是謀殺!”
“謀殺你大爺!”我氣笑了,“我跟他多大仇多大怨?我那是老家帶回來的,還沒來得及搬進屋!”
“少廢話!”趙強一揮手,身后的親戚把我家客廳圍了個水泄不通,“我告訴你,我爸要是救不回來,你得償命!現在醫藥費一天好幾萬,你先拿兩百萬出來!少一分,我們就住在這不走了!”
“兩百萬?你們怎么不去搶?”我看著這群無賴,只覺得荒謬至極。
“不給是吧?”趙強冷笑一聲,拿出一張紙拍在茶幾上,“這是律師函!我們已經報警了,也找了律師。你就等著坐牢吧!好東西不藏嚴實點,放在那就是讓人拿的!你明知道我爸愛……愛拿點小便宜,你還放這種毒物,你這就是釣魚執法!你就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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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家里被搞得烏煙瘴氣,趙強一家賴在沙發上,嗑瓜子、抽煙,把煙頭直接摁在我的茶幾上。
警察來了。
面對這種糾紛,警察也很頭疼。
“警官,你要給我做主啊!”趙強老婆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雖然臉盤子有點大),“這小子心太黑了!平時就看不起我們家老人,嫌棄老人撿破爛。這次居然下毒!那么大一壇子酒,就在門口放著,也沒寫‘有毒’,也沒寫‘勿動’,這不就是給人喝的嗎?”
我站在一旁,看著警察解釋:“警察同志,那是我的私人物品,放在我自己家門口。雖然是公共區域,但他不問自取就是偷!偷了東西吃壞了還要我賠錢?那小偷去我家偷東西摔斷了腿,我是不是還得養他下半輩子?”
警察做了筆錄,把趙強一家勸了出去。畢竟現在是法治社會,不能私闖民宅。
但臨走前,趙強惡狠狠地瞪著我:“行,走法律程序是吧?你等著!法庭上見!到時候不僅讓你賠錢,還要讓你身敗名裂!”
接下來的半個月,我算是見識了什么叫“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趙家在小區里拉橫幅,寫著“無良鄰居下毒害命,天理難容”。他們在業主群里發小作文,說我平時就虐待老人,這次更是精心策劃了“毒酒局”。
不明真相的鄰居對我指指點點,甚至有人往我家門口扔臭雞蛋。
我也沒閑著,直接請了律師應訴。
很快,法院的傳票來了。
開庭那天,旁聽席上坐滿了人,有趙家的親戚,也有看熱鬧的鄰居。
原告席上,趙強和律師坐得筆直,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趙大爺還在ICU里沒醒,據說肝腎功能嚴重受損,每天靠透析維持,醫藥費已經花了幾十萬。
庭審開始。
原告律師是個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人,一開口就是各種法律條文,聽得人頭大。
“審判長,”律師推了推眼鏡,語氣犀利,“雖然被告辯稱物品是被告父親暫存,但被告明知鄰居老人有‘拾荒’習慣(他把偷竊美化成拾荒),卻將含有劇毒的液體放置在極易被獲取的公共區域,且未做任何警示標識。根據《侵權責任法》及相關司法解釋,這屬于放置危險物未盡安全保障義務。”
“更重要的是,”律師拿出一張照片,正是那個空酒壇子,里面的蛇已經被取出來了,“這壇酒外表包裝精美,極具誘惑性。對于一個認知能力下降的老人來說,這就是一種引誘!被告的行為,構成了間接故意!”
趙強在一旁抹眼淚:“我爸那天拿回來,高興得不行,說鄰居給的好東西。他還舍不得喝,說要留著過年。結果……結果嘗了一口就到地上了!這是人干的事嗎?”
法官微微皺眉,看向我:“被告,你有什么要說的?”
我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
04
“審判長,原告律師的口才很好,故事編得也很感人。但我想請問幾個問題。”
我看著趙強,眼神冰冷。
“第一,你說你爸是‘拾荒’?那我放在門口的幾百塊的運動鞋是垃圾嗎?我剛點的外賣是垃圾嗎?我裝修用的銅芯電線是垃圾嗎?這些年,你爸從我家門口拿走的東西,價值不下五千塊!這叫拾荒?這叫盜竊!”
趙強臉色一變:“你……你別轉移話題!現在說的是酒!”
“好,說酒。”我冷笑一聲,“你說那酒包裝精美?我父親特意用破紙箱子蓋住,還壓了磚頭。是你爸把箱子撕爛,把磚頭踢開,才把酒搬走的!這叫‘極具誘惑性’?這分明是‘極具貪婪性’!”
“還有,”我指著原告律師,“你說我未盡安全保障義務?請問,我在我自己家門口放東西,還需要給小偷寫個說明書嗎?告訴他‘此物有毒,偷吃請謹慎’?是不是以后我在家放把菜刀,小偷進來割了手,我也得賠錢?”
旁聽席上傳來一陣哄笑聲。
原告律師不慌不忙:“被告,請注意你的言辭。法律保護每一個公民的生命健康權。無論獲取方式如何,物品的所有者對危險物品都有管控責任。你那壇酒里,經檢測含有超高濃度的有毒成分。這種東西,本就不該出現在居民樓的公共區域。”
“有毒成分?”我抓住了重點,“什么有毒成分?”
律師拿出一份化驗報告:“經鑒定,酒液中含有大量的烏頭堿,以及某種……未知的生物毒素。這是致命的。”
趙強跳了起來:“聽見沒!烏頭堿!那是毒藥!你就是想毒死我爸!”
法官敲了敲法槌:“肅靜!”
審判長看著我,眼神嚴厲:“被告,你需要解釋一下,為什么你的酒里會有這些致命毒物?你制作這壇酒的目的是什么?”
法場的氣氛瞬間凝重起來。
所有人都看著我,等待我的解釋。如果我解釋不清,這頂“間接故意殺人”或者是“過失致人重傷”的帽子,可能真就扣實了。
趙強看著我沉默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他湊過來,用只有我們能聽見的聲音說:“小子,賠錢吧。好東西不藏嚴實點,你就是故意的。這就是規矩。”
我看著他那副無賴的嘴臉,突然覺得很可悲。
“規矩?”我看著趙強,又看了看那個還沒醒悟的律師,緩緩開口,“既然你們非要講規矩,那我就給你們講講這壇‘酒’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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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我轉向法官,從被告席的桌子下面,拿出了一個檔案袋。
“審判長,原告一直口口聲聲說那是‘蛇酒’,說我是故意下毒。但他們似乎從來沒問過我,那壇子里裝的到底是什么。”
趙強愣了一下:“不就是蛇酒嗎?里面泡著那么大一條蛇!還能是尿不成?”
我沒理他,慢條斯理地打開檔案袋,取出了一張泛黃的、蓋著鮮紅印章的證書,還有一份剛剛從老家寄來的、帶著泥土腥味的說明書。
“那確實不是尿。”我看著趙強,眼神里帶著一絲憐憫,“但也絕對不是給人喝的酒。”
“那是什么?”法官問。
“那是一件……標本。”我舉起那張證書,“這是我爺爺,一位老中醫兼生物學家,生前制作的最后一件生物標本。那條蛇,也不是普通的蛇,它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莽山烙鐵頭!”
全場嘩然。
“什么?保護動物?”趙強傻眼了。
“沒錯。”我繼續說道,“五年前,這條蛇受傷死在了我爺爺的藥圃里。爺爺為了保存它的完整性,同時也為了研究它的毒性,特意配制了一種特殊的防腐液。這種液體,是用工業酒精、福爾馬林,以及為了保持色澤而加入的幾種中草藥(其中包含烏頭)混合而成的。”
我指著那份說明書:“這是爺爺當年的筆記。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劇毒標本,嚴禁食用,僅供觀賞與研究’。這根本不是用來喝的藥酒,而是一件用來鎮宅辟邪、同時也具備極高研究價值的生物標本!”
原告律師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標本?你是說……那液體是福爾馬林和工業酒精?”
“對。”我點了點頭,“而且,為了防止液體揮發,爺爺特意在封口處用了蠟封,并且在壇底貼了警示標簽。可惜,你們光顧著偷,光顧著喝,估計連壇子底都沒看一眼吧?”
趙強渾身開始發抖,他想起了那天晚上,他爸抱著壇子回來,興奮地說“這酒真香,味兒真沖”,然后迫不及待地撬開蠟封,甚至連杯子都沒用,直接對著壇子口猛灌了一大口的場景。
“不……不可能……”趙強結結巴巴地反駁,“那……那聞著就是酒味啊!”
“工業酒精當然有酒味。”我冷冷地補了一刀,“而且福爾馬林的味道被那些中草藥掩蓋了。你爸那是貪心蒙了心竅,別說聞著像酒,就是聞著像尿,只要是偷來的,他估計都覺得香!”
“你!”趙強指著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法官翻看著我提交的證據,臉色越來越嚴肅。
“原告,”法官看向趙強,“如果被告所述屬實,那么你父親的行為不僅是盜竊,更是……”
法官的話還沒說完,我突然打斷了他。
“審判長,還沒完。”我看著已經瀕臨崩潰的趙強,拋出了最后的殺手锏,也就是那個真正的“反轉”。
“趙強,你剛才說,你爸喝了一口就倒地了?”
“是……是啊!”趙強下意識地回答。
“那就奇怪了。”我笑了,笑得讓趙強心里發毛,“我爺爺的筆記里寫著,那種防腐液雖然有毒,但發作時間至少需要兩小時。而且,福爾馬林入口極辣,燒喉嚨,正常人喝一口就會吐出來,根本咽不下去。”
我頓了頓,目光如炬:“除非……他喝的根本不是壇子里的液體,或者說,有人在他喝之前,往里面加了點別的東西,想讓他喝得‘更盡興’一點?”
趙強的瞳孔猛地收縮,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癱軟在椅子上。
“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拿出一個U盤,“雖然我家門口的監控壞了,但我那天為了防盜,特意在那個紙箱子里……放了一個微型的、帶蓄電池的運動相機。它一直開著機,正對著那個壇口。”
“視頻里拍到,在你爸把壇子偷回家之前,有一個人,鬼鬼祟祟地走到我家門口,掀開紙箱,往那個壇子的蠟封上……注射了一管東西。”
我看著趙強那張已經沒有任何血色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道:
“那個人,好像就是你吧,趙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