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把他當(dāng)祖宗供起來!」
電話那頭,王總的聲音在發(fā)抖。
「從現(xiàn)在開始,一個字都不要問他的事。他要是不高興,別說你這個主管,我整個集團二十四小時之內(nèi)消失得干干凈凈!」
李明握著手機,腿軟了。
他想起自己這兩天對表哥說的那些話。
保安隊長。司機。月薪八千。
他想抽自己兩個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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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門沒關(guān)嚴(yán)。
我站在家門口,手里提著兩箱牛奶,聽見屋里有人說話。
「大姨,您就別等了?!?/p>
是表弟李明的聲音。
「他要是孝順,能十二年不回來過年?我爸走的時候他都沒回來,這叫什么兒子?」
屋里沒人接話。
「我不是說遠哥壞話,但您得為自己想想。六十多了,一個人在家,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他說回來,就會回來?!?/p>
是我媽的聲音,很輕,但很穩(wěn)。
「我等著?!?/p>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屋里的人都愣了。
李明站在茶幾旁邊,穿著一件修身的黑色夾克,頭發(fā)用發(fā)膠梳得一絲不茍。他手里端著茶杯,嘴張著,半天沒合上。
我媽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攥著個橘子。看到我的那一刻,橘子掉在了地上。
「媽,我回來了?!?/p>
我把牛奶放下,走過去把橘子撿起來。
她盯著我看了好幾秒,眼眶紅了,但忍住了。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臉:「瘦了?!?/p>
「沒有,結(jié)實著呢?!?/p>
「回來就好?!顾穆曇粲悬c抖,「回來就好。」
李明這時候回過神來,臉上立刻堆起笑:「遠哥!你咋不提前說一聲,我去車站接你?。 ?/p>
我看了他一眼:「臨時決定的?!?/p>
「坐啥回來的?我開車去接多方便?!?/p>
「綠皮車?!?/p>
他愣了一下,目光在我那件洗得發(fā)白的沖鋒衣和腳上開裂的工裝靴上掃了一圈。
「哦,那玩意兒慢,得坐一天一夜吧?!?/p>
他把茶杯放下,拍了拍手:「正好,今晚我請客,給遠哥接風(fēng)。大姨,你也去,咱找個好點的館子,好好吃一頓。」
我媽看了看我,沒說話。
「不用了,在家吃就行。」我說。
「那哪行。」李明大手一揮,「十二年沒回來,這么大的事,必須好好慶祝慶祝。大姨,你別做飯了,晚上六點,我來接你們?!?/p>
他不等我們答應(yīng),已經(jīng)往門口走了。
「對了,遠哥,我那車你還沒見過吧?豐田漢蘭達,落地快四十萬。晚上你坐坐,感受感受?!?/p>
門關(guān)上了。
屋里安靜下來。
我媽彎腰去撿地上的橘子皮,動作很慢。
「媽,你身體咋樣?」
「好著呢。」她頭也不抬,「能吃能睡。」
我知道她在撒謊。
她比三年前瘦了一圈,頭發(fā)全白了,眼眶深陷,一看就是長期睡不好的樣子。
我想問她更多,但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十二年了。
我們母子之間,好像隔了一堵透明的墻。
02
晚上六點,李明準(zhǔn)時來接人。
他的車確實氣派,黑色的豐田漢蘭達,锃光瓦亮,后視鏡上掛著個金色的貔貅。
飯店也挺氣派。縣城新開的一家酒樓,門口立著兩頭石獅子,大堂里掛著紅燈籠,一看就是那種人均三百起步的地方。
包間里已經(jīng)坐了不少人。
舅舅舅媽,還有幾個叫不上名字的遠房親戚。
大家見了我,都是那種客氣但帶著審視的眼神。
「哎呀,小遠回來了!」
「好幾年沒見,瘦了啊?!?/p>
「在外面干啥呢?」
我一一打招呼,盡量讓自己的笑看起來真誠。
我媽坐在我旁邊,一直沒怎么說話。
酒過三巡,話題自然而然就繞到了兩個小輩身上。
李明今年三十一,比我小三歲,在縣城開了家汽配店,最近又搭上了本地最大的建材商,生意做得風(fēng)生水起。
他端著酒杯,臉喝得紅撲撲的,話越來越多。
「遠哥,不是我說你,你這性子得改改。」
他身體前傾,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架勢:「現(xiàn)在這社會,光埋頭苦干沒用,得學(xué)會經(jīng)營人脈?!?/p>
我夾了口菜,沒接話。
「你知道我最近為啥生意好嗎?」他壓低聲音,像是要說什么機密,「我搭上人了?!?/p>
「誰?」旁邊的舅舅來了興趣。
「王振國?!估蠲靼堰@三個字咬得很重,「宏業(yè)集團的董事長,整個縣城地產(chǎn)業(yè)的老大。他那個度假村你們知道吧?上個月剛開業(yè),投資兩個億,我們公司的建材全是從我這兒進的貨。」
一桌人發(fā)出嘖嘖的贊嘆聲。
「小明這關(guān)系硬啊?!?/p>
「王總可不是一般人能見著的?!?/p>
李明謙虛地擺擺手,但眼角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他把目光轉(zhuǎn)向我:「遠哥,你在北京具體干啥工作???上次我問大姨,她也說不清楚?!?/p>
「技術(shù)支持,到處跑?!?/p>
「技術(shù)支持?」他愣了一下,「修電腦那種?」
「差不多?!?/p>
「哦——」他把這個「哦」字拖得很長,語氣里帶著一絲微妙的同情。
旁邊的舅媽插了一嘴:「小遠啊,工資夠用嗎?北京房租可貴了?!?/p>
「還行,公司包吃住?!?/p>
「包吃住」三個字一出口,我明顯感覺到飯桌上的氣氛變了。
在這些小城親戚的認知里,「包吃住」幾乎就等于「底層」和「沒前途」。
李明這時候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一副要「點撥」我的架勢。
「遠哥,我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p>
他身體往后一靠,雙手交叉放在胸前。
「你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當(dāng)年全縣就你一個考上的,我們都羨慕死了。但你看看現(xiàn)在,十二年了,還在給人家跑腿打雜,這說明啥?說明你不會做人?!?/p>
我沒說話。
「現(xiàn)在這社會,學(xué)歷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你看我,三本畢業(yè),但我會來事兒,我認識人。王總那種級別的人物,我都能搭上話,你呢?」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包軟中華,熟練地彈出一根,叼在嘴里。
「遠哥,你得學(xué)會低頭。這不叫丟人,這叫成熟?!?/p>
我媽坐在旁邊,手里的筷子一直沒動,臉色有點不好看。
「算了,不說這個了?!咕司舜驁A場,「吃飯吃飯?!?/p>
「爸,我這是為我哥好?!估蠲髡裾裼性~,「我們是親戚,我才跟他說這些,換個外人我懶得管?!?/p>
他把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個煙圈。
「遠哥,我知道你自尊心強,但有些話我得說。你今年三十四了吧?還沒成家吧?就你現(xiàn)在這條件,別說北京,就是回縣城,你都找不到像樣的對象?!?/p>
我把筷子放下,看著他:「你想說什么?」
「我想幫你。」他把煙灰彈進煙灰缸,臉上是一副慷慨施舍的表情。
「回來吧。我跟王總那邊說得上話,給你在他的度假村安排個差事,不難。保安隊長,或者給王總當(dāng)司機,都行?!?/p>
飯桌上安靜了一瞬。
「保安隊長,月薪五千,包吃住。司機更好,能跟在王總身邊,學(xué)到的東西比你在北京干十年都多。我給你保底八千,五險一金全交。」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真誠得嚇人,好像真的在給我一個天大的恩惠。
「怎么樣,哥?比你在北京強多了吧?」
我媽的筷子「啪」的一聲掉在桌上。
「小明?!顾穆曇舨淮螅艹?。
李明愣了一下:「大姨,我這是為遠哥好——」
「吃飯。」
她沒有看他,只是把筷子撿起來,低頭扒了一口飯。
我看著她的側(cè)臉。
她在替我擋。
就像她這十二年一直做的那樣。
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謝了。不過我現(xiàn)在的工作挺好的,暫時不考慮換?!?/p>
李明臉上的笑僵住了。
「遠哥,你別死要面子活受罪。我這可是看在親戚的份上——」
「我說了,不用?!?/p>
我的語氣很平,但他愣是沒敢再接話。
他尷尬地笑了笑,端起酒杯轉(zhuǎn)向舅舅:「來來來,爸,喝酒喝酒……」
飯桌上的氣氛緩和了一些,但我能感覺到他看我的眼神變了。
從「同情」變成了「鄙夷」。
在他眼里,我大概就是那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
我不在意。
反正他不會懂。
03
晚飯后,我送我媽回家。
她一路上沒怎么說話,進門后也只是說了句「早點睡」,就回了臥室。
我坐在客廳里,點了根煙。
窗外很黑,遠處偶爾有幾聲狗叫。
手機震動了一下。
我拿起來看了一眼,是個沒有名字的號碼,只有一串?dāng)?shù)字。
我走到院子里,接通了電話。
「報告首長,任務(wù)進展順利,目標(biāo)已經(jīng)轉(zhuǎn)移至安全區(qū)域?!?/p>
「傷亡情況?!?/p>
「我方無傷亡,對方三人輕傷、一人重傷,已控制?!?/p>
「繼續(xù)保持警戒,等我回去。」
「是。」
電話掛了。
我站在院子里,抬頭看了看天。
星星很亮,比北京的夜空干凈多了。
我正準(zhǔn)備進屋,身后傳來腳步聲。
是李明。
他站在院子門口,手里提著一瓶酒。
「遠哥,沒睡呢?」
「你怎么來了?」
「睡不著,過來坐坐?!顾瘟嘶问掷锏木疲负赛c?」
我沒說話,在臺階上坐下。
他也坐下來,擰開酒瓶,給我遞過來。
我接過去喝了一口,是本地產(chǎn)的苞谷酒,辣得嗆嗓子。
他自己也灌了一口,然后沉默了一會兒。
「遠哥,我今天那些話,你別往心里去?!?/p>
「嗯?!?/p>
「我就是……」他撓了撓頭,「我就是看不慣你這樣?!?/p>
我沒說話。
「你是我從小到大最佩服的人,你知道嗎?」他的聲音有點悶,「當(dāng)年全縣就你一個考上名牌大學(xué),我跟人家說'那是我表哥',牛逼得不行?!?/p>
「可是你看看現(xiàn)在呢?」
他轉(zhuǎn)過頭看著我,眼睛里有酒氣,也有點真誠。
「十二年了,你混成啥樣了?我不是瞧不起你,我是真替你可惜。」
我沒接話。
「還有大姨?!顾穆曇舻拖氯チ?。
「遠哥,你知道她這些年怎么過的嗎?」
我攥緊了手里的酒瓶。
「鄰居問'你兒子呢',她說'忙'。別人問'過年回來嗎',她說'不一定'?!?/p>
「每年除夕她一個人包餃子。包兩份,一份吃,一份放冰箱?!?/p>
「放冰箱干什么?等你?!?/p>
我的喉嚨發(fā)緊。
「前年冬天下大雪,她一個人在家摔了一跤,躺在地上半個小時才爬起來。隔壁王嬸聽到動靜,把她扶起來的?!?/p>
「她給你打電話,你沒接。發(fā)微信,你回了倆字:'知道了'?!?/p>
我閉上眼。
那天,我在執(zhí)行任務(wù)。
通訊管制,不能接電話。
等任務(wù)結(jié)束,已經(jīng)是三天后了。
「還有我姑父。」他的聲音更低了,「我姑父走的時候,你在哪兒?」
這句話像一把刀,狠狠扎進我心口。
「全村人都在,就你沒在。大姨一個人操辦的后事。她跟我們說'遠兒忙,走不開',但我看到她一個人在靈堂里哭。」
「遠哥,我姑父下葬那天,她連摔盆都是求人幫的忙。」
他把酒瓶放下,站起來。
「我不是要跟你吵架。但有句話我得說。」
他看著我,眼睛里帶著點醉意,也帶著點真誠的憤怒。
「你就算在外面再忙、再有本事,你連你爸最后一面都沒見著,你算什么兒子?」
他轉(zhuǎn)身走了。
我一個人坐在臺階上,很久很久。
酒瓶里的酒已經(jīng)涼透了。
我沒有喝。
04
那天晚上,我沒睡著。
躺在我從小住的那間屋里,盯著天花板,腦子里全是李明說的那些話。
我爸走的時候,我在執(zhí)行任務(wù)。
那是一次代號「暴風(fēng)」的行動,我們在邊境潛伏了四十七天,通訊全部中斷。
等任務(wù)結(jié)束,我拿到手機,看到了三十七個未接來電。
全是我媽打的。
我給她回電話,她只說了一句:「你爸走了?!?/p>
然后是沉默。
很長很長的沉默。
我請了三天假,往回趕。
回到家的時候,墳頭上的土已經(jīng)干了。
我在他墳前跪了一夜,一句話沒說。
第二天一早,任務(wù)又來了。
我走了。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能回來過年。
不是不想,是不敢。
每次想到我媽一個人在家,我就不敢回來。
我怕看到她的白頭發(fā)。
我怕看到她一個人包餃子。
我怕看到她眼睛里的期盼,然后又要讓她失望。
我更怕……
我怕我回來了,就不想走了。
可我不能不走。
有些位置得有人守。
我不守,就得別人守。
別人守,就有別人的媽在家里等。
我翻了個身,閉上眼睛。
窗外有風(fēng),吹得老房子的門窗咣當(dāng)響。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又聽到了我爸的聲音。
「遠兒,男人有兩種。一種守小家,一種守大家。你選哪種,爸都支持你。」
那是我參軍前,他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
我選了大家。
代價是……
我把小家弄丟了。
05
第二天一早,李明來了。
他昨晚那點醉意早就醒了,又恢復(fù)了那副精明的生意人模樣。
「遠哥,今天我?guī)銈內(nèi)€地方玩玩。」
他一進門就開始張羅,「王總那個度假村,上個月剛開業(yè),全縣最高檔的地方。我跟那邊的經(jīng)理熟,今天全部免費?!?/p>
我媽正在廚房里忙活,聽到這話,手里的動作頓了一下。
「不用了吧,在家待著挺好。」
「哎,大姨,好不容易遠哥回來一趟,得出去轉(zhuǎn)轉(zhuǎn)。那地方可氣派了,溫泉、餐廳、觀景臺,啥都有。」
他看向我,眼神里帶著點昨晚的那種勁兒,好像要證明什么。
「遠哥,去唄?讓你見識見識我們這邊現(xiàn)在發(fā)展得多好?!?/p>
我知道他的意思。
他想在我面前顯擺。
顯擺他的人脈,顯擺他的路子,顯擺他認識的那些「大人物」。
我看了看我媽。
「媽,你想去嗎?」
她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去看看吧。出來難得,轉(zhuǎn)轉(zhuǎn)也好。」
她是為了我。
她怕我在家里悶著,也怕我和李明再起沖突。
「行,那就去?!?/p>
李明臉上立刻露出得意的笑:「走著!」
車子在盤山公路上開了半個多小時。
李明一路上都在介紹這個度假村有多牛。
「這條路就是宏業(yè)集團修的,投了八千萬?!?/p>
「看到前面那片建筑了嗎?日式風(fēng)格,請的日本設(shè)計師,光設(shè)計費就幾百萬。」
「我們這兒的溫泉是真溫泉,打了一千五百米的深井,不像市里那些鍋爐燒的假貨?!?/p>
我媽坐在后座,偶爾應(yīng)一聲,大部分時候都在看窗外。
我也沒說話。
車子停在度假村門口,立刻有穿制服的服務(wù)員跑過來,恭恭敬敬地打開車門。
「李主管,您來了!」
李明從車?yán)锵聛?,從錢包里抽出一張紅票子塞給服務(wù)員,動作瀟灑得很。
「我?guī)Ъ胰藖磙D(zhuǎn)轉(zhuǎn),麻煩照顧一下?!?/p>
「您放心,李主管?!?/p>
他全程扮演著一個完美的東道主,帶我們參觀了溫泉區(qū)、高檔客房、觀景餐廳。
走到哪里都有人恭敬地喊他「李主管」,那種眾星捧月的感覺讓他飄飄然。
我媽跟在后面,腳步有點慢,但臉上一直帶著淡淡的笑。
她在配合他。
就像她這些年一直配合所有人一樣。
「來,過來看看。」
李明把我們帶到一處觀景平臺上。
這里能俯瞰整個山谷,視野開闊,風(fēng)景確實不錯。
他指著遠處一座被鐵絲網(wǎng)圍起來的山頭,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
「看到那塊地沒有?」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那座山植被茂密,山腳下立著「軍事管理區(qū)」的警示牌。
「那塊地,風(fēng)水是全縣最好的,背山面水。王總早就看上了,想開發(fā)成頂級療養(yǎng)院,專門接待省里的領(lǐng)導(dǎo)?!?/p>
他搖了搖頭,臉上是一種又向往又無奈的表情。
「可是拿不下來。市里的領(lǐng)導(dǎo)去問,人家部隊一句'最高軍事機密',直接給懟回來了?!?/p>
「你說這得是多大的來頭,才能在這種地方搞一塊地?跟他們比,王總都只能算個小老板?!?/p>
我看著那座山,沒說話。
那是我十年前參與修建的備用指揮所。
我?guī)е邆€戰(zhàn)士,在零下三十度的天氣里,挖了三個月的山洞。
有兩個戰(zhàn)士凍傷了手指,到現(xiàn)在還伸不直。
李明沒注意到我的表情。
他還在滔滔不絕:「所以說,遠哥,這個社會是有圈層的。有些人,你一輩子都夠不著?!?/p>
我收回目光:「嗯?!?/p>
「走吧,去咖啡廳坐坐。」
06
咖啡廳在半山腰,落地窗外是整片的竹林。
服務(wù)員端上來精致的下午茶,李明端起咖啡,輕輕抿了一口。
他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一種「為你好」的真誠。
「遠哥,我昨晚那些話,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什么?」
「工作的事啊?!顾畔驴Х缺?,「保安隊長或者司機,你選一個。我跟王總秘書說一聲,下周就能上班?!?/p>
我媽的手頓了一下,但她沒說話。
「不用了?!刮艺f。
「遠哥,你別這樣。」李明嘆了口氣,「我知道你自尊心強,但現(xiàn)實就是這樣。你在北京一個月掙多少?八千?一萬?刨去房租水電,還能剩什么?」
「回來吧。保安隊長雖然聽著不好聽,但穩(wěn)定,離大姨也近。你都三十四了,該考慮成家了,總不能讓大姨一個人——」
他的話還沒說完,咖啡廳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幾輛黑色的奧迪A6排成一排,緩緩?fù)T诙燃俅彘T口。
車門打開,一群穿黑西裝的人魚貫而出,在后排那輛車旁邊站成兩排。
最后,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從車?yán)镒叱鰜怼?/p>
五十歲左右,背頭梳得一絲不茍,渾身上下透著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嚴(yán)。
李明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王總!」
他「噌」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朝門口走去。
「媽,你坐著,我去打個招呼?!?/p>
他整了整衣領(lǐng),臉上堆滿了笑,小跑著迎了上去。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我媽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透過玻璃窗,我看到李明跑到王振國面前,腰彎成九十度。
他在說什么,我聽不清。
但我能看到他的表情——那種近乎諂媚的熱情。
王振國皺著眉頭,似乎有些不耐煩。
他的目光隨意地從李明頭頂掃過,落在了咖啡廳這邊。
落在了我身上。
那一瞬間。
他的臉色變了。
從不耐煩,到愕然。
從愕然,到震驚。
從震驚,到……恐懼。
他的臉「刷」地白了,額頭上冒出一層冷汗。
然后,在李明和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他推開李明,快步朝咖啡廳走來。
不,不是走。
是幾乎在跑。
他沖到我面前,「啪」的一聲立正,雙腿并攏,抬起右手——
敬了一個軍禮。
他的手在抖。
劇烈地抖。
「首……首長好?!?/p>
他的聲音嘶啞,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我……我不知道您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