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幸福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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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常說“國寶”,可什么才算真正的國寶呢?是那金碧輝煌的宮殿?是那萬國來朝的盛世?還是深藏在博物館玻璃柜里,那一卷微微泛黃、邊角磨損的紙?
我常常站在宋徽宗《蔡行敕卷》前,看那瘦金體的筆畫如竹如蘭,看那朱紅的印章如血如淚,心里便浮起一個念頭:這世上,有些東西比江山社稷更長久。
這卷圣旨,想來當初不過是尋常公文。徽宗提筆時,或許正聽著宮外汴京街市的喧嚷,或許惦記著畫院里未完成的鶴。
他寫下那些提拔蔡行的字句時,怎會想到,這紙墨將比他苦心經營的朝堂更長壽?那瘦金體,真是恰如其分——瘦,是風骨的瘦;金,是永恒的金。
一撇一捺都透著文人的清高,可偏偏,這清高寫在決定他人命運的圣旨上。這便是徽宗了,一個錯生在帝王家的藝術家。
瘦金體實在特別。它不像顏體的敦厚,不似柳體的遒勁,它太脆,太直,太不藏鋒。
每個轉折都明明白白告訴你:這里我提筆了,這里我頓住了。它不討好,不圓融,甚至有些孤峭。
可正是這份孤峭,讓它在千年的時光里,沒有被磨去棱角。
戰火燒不盡它,水淹浸不透它,連時間都對它無可奈何。它靜靜地在那里,用最纖細的筆畫,承受著最沉重的歷史。
徽宗這一生,實在是個矛盾的注腳。他愛美,愛到骨子里。
建畫院,收書畫,寫瘦金,繪花鳥。他創造了中國藝術的一個高峰,卻丟失了祖宗留下的萬里河山。
金兵南下時,那些他鐘愛的奇石異木,那些他珍藏的古人字畫,連同他的江山、他的尊嚴、他的自由,一并被擄去了北方。
只有這卷不經意間寫下的《蔡行敕卷》,還有散落各處的瘦金體碑帖,悄悄地留了下來。藝術背叛了它的創造者——不,不是背叛,是藝術選擇了更漫長的生命形式。
我在想,徽宗被囚五國城,在那些北風呼嘯的夜里,他可曾想起自己寫過的字?可曾后悔沒有把更多心力放在朝政上?又或者,他撫今追昔,唯一不覺慚愧的,正是這些瘦金體的筆墨?
我們無從知曉了。只知道,他在囚禁中還寫著字,畫著畫,直到生命盡頭。藝術家終究是藝術家,龍袍褪去,筆墨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