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語有云:“魂氣歸于天,形魄歸于地。”
死亡,是生命的終結(jié),卻也是思念的開始。
在《周禮》中便有關(guān)于“司夢”官職的記載,古人堅信夢境是連接陰陽兩界的神秘通途。
然而,在所有夢境中,最讓人心神不寧的,莫過于與已故親人的重逢。
這究竟是單純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亡故者在冥冥中傳遞的訊號?
如果真是訊號,我們又該如何解讀?
民間傳說,亡人入夢,必有深意。
城東的青年李木,最近就陷入了這樣一場無休止的夢魘。
他不知道,他反復(fù)夢見的奶奶,正在試圖告訴他一些事情——一些關(guān)乎生死的秘密。
01.
李木已經(jīng)連續(xù)半個月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他眼窩深陷,面色蠟黃,胡茬爬滿了下巴。推開出租屋的門,一股冰冷的外賣油膩味撲面而來。
他曾經(jīng)不是這樣的。
三個月前,李木還是個陽光開朗的插畫師,雖然工作忙碌,但眼里總有光。
三個月前,他最親的奶奶還在世。
李木是奶奶一手帶大的。他的童年記憶,全是奶奶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樹,和奶奶手里那把永遠(yuǎn)搖著的蒲扇。
奶奶的走,很突然。
那天李木在公司趕一個緊急項目,手機(jī)調(diào)了靜音。等他凌晨三點看到那十幾個未接來電時,再瘋了似的趕回老宅,只摸到了一具漸漸冰冷的軀體。
“老人是下樓梯時踩空了。” 親戚們這么說。
“你奶奶走的時候,嘴里還念叨著你的小名。”
李木跪在靈堂前,沒有哭,只是死死咬著嘴唇,直到滿嘴血腥。他恨自己,為什么哪天要加班,為什么要把手機(jī)靜音。
葬禮過后,李木搬出了老宅,他不敢待在那里。
然后,夢就開始了。
第一個星期,夢是溫暖的。
他夢見自己回到了老宅,奶奶系著那條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色圍裙,在廚房里給他烙蔥油餅。
“木木,趁熱吃。” 奶奶笑著,皺紋像菊花一樣綻開。
李木在夢里吃得狼吞虎咽,醒來時,枕頭上全是濕的。
他以為這是單純的思念。
但從第二周開始,夢境變了。
他還是夢見奶奶,可奶奶不再笑,也不再做飯。她只是站在老宅的院子里,背對著他,一遍又一遍地掃地。
院子里的槐樹葉子落了滿地,可奶奶怎么掃也掃不干凈。
“奶奶。” 李木在夢里喊她。
奶奶緩緩回頭,她的臉上沒有表情,眼神卻是李木從未見過的焦急。
她停下掃地的動作,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后又拼命地?fù)u頭。
“奶奶,您怎么了?” 李木想靠近。
可他一動,奶奶的身影就瞬間消散。
李木驚醒過來,心臟狂跳。凌晨四點,窗外的天色是死一般的青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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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李木覺得,這是奶奶在怪他。怪他沒有見她最后一面。
他請了假,回到老宅。
老宅里空蕩蕩的,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奶奶的房間還保持著原樣,床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
李木跪在奶奶的遺像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奶奶,是我不孝。您別怪我了,您安息吧。”
他仔仔細(xì)細(xì)地打掃了整個老宅,把院子里的落葉掃得干干凈凈,又去買了奶奶最愛吃的云片糕和幾束白菊。
他以為,做到這個地步,奶奶該安心了。
然而,當(dāng)晚的夢境,卻變得更加詭異。
這一次,他不在老宅,而是站在一條漆黑的、望不見底的走廊里。
走廊兩邊的墻壁濕漉漉的,往下滴著水。
“滴答……滴答……”
李木感到一陣刺骨的寒冷。
他聽到了奶奶的聲音,那不是呼喚,而是壓抑的、痛苦的呻吟。
他循著聲音往前走,走廊的盡頭是一扇虛掩的木門。他推開門——
里面不是房間,而是一片荒蕪的墳地。
奶奶就站在一塊沒有名字的墓碑前,低著頭。
“奶奶!” 李木大喊。
奶奶猛地抬起頭。
她的七竅,正緩緩流出黑色的、粘稠的液體。
她抬起手,指向李木的身后,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兩個字,但李木怎么也聽不清。
“啊——!”
李木從床上彈坐起來,渾身被冷汗浸透。
他大口喘著氣,房間里的空調(diào)明明開著26度,他卻感覺自己剛從冰窖里爬出來。
這不是思念。
李木終于確定,這不是思念,這是求救。
他開始嘗試用民間的辦法。他去城隍廟燒了高香,又按照網(wǎng)上查來的方法,在床頭放了一把剪刀,還在枕頭下壓了奶奶生前常戴的一塊平安玉。
都沒用。
夢境一日比一日恐怖。
他夢見奶奶在冰冷的河水里掙扎,夢見她被鐵鏈鎖著,在黑暗中哭泣。
最可怕的一次,他夢見奶奶披頭散發(fā)地抓著他的胳膊,指甲深深掐進(jìn)他的肉里。
“木木……救我……下面……好冷……”
李木醒來時,只覺得胳膊一陣劇痛。
他拉開睡衣袖子,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臂上,留著五道清晰的、深紫色的指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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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李木徹底崩潰了。
奶奶死后的景象,和夢中受苦的模樣,像兩座大山壓在他的心上。
他開始在白天也變得恍惚。
有一次,他在過馬路,綠燈明明亮著,他卻恍惚間看到奶奶站在馬路對面,焦急地對他揮手。
“奶奶?”
“嘀——嘀——!”
刺耳的喇叭聲將他拉回現(xiàn)實,一輛失控的電動車堪堪擦著他的身體飛馳而過。
李木驚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他剛才再往前一步,后果不堪設(shè)想。
奶奶……是在提醒我?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另一個更恐怖的念頭所取代。
如果奶奶的“求救”是真的,那她死后,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又在經(jīng)歷什么?
他去問了親戚,想知道奶奶下葬時有沒有什么異常。
“沒有啊。” 負(fù)責(zé)喪葬的二叔說,“一切都按規(guī)矩辦的,風(fēng)水先生也看了,日子時辰都對。”
“那……奶奶生前有沒有得罪過什么人?”
“你奶奶那個人,一輩子與人為善,她能得罪誰?”
線索全斷了。
李木的精神狀態(tài)越來越差。他不敢睡覺,一閉上眼,就是奶奶那張流著黑血的臉。
他開始大把大把地掉頭發(fā),體重驟降了二十斤。
朋友帶他去看心理醫(yī)生,醫(yī)生診斷為“重度抑郁及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
李木拿著開回來的一堆花花綠綠的藥片,苦笑了一下。
他知道,這不是病。
這天晚上,李木把自己灌得半醉,手里攥著那塊平安玉,倒在床上。
“奶奶,您到底想告訴我什么?您就托個明白夢給我吧!”
酒精和藥物的雙重作用下,他沉沉睡去。
這一次,他沒有夢見墳地,也沒有夢見黑水。
他夢見了一座橋。
一座古樸的石橋,橋下是翻滾的、泛著黃沫的河水。
橋上擠滿了麻木的、沉默的影子,排著隊往前走。
奶奶不在隊伍里。
她站在橋頭的一棵枯樹下,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他。
奶奶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仿佛風(fēng)一吹就要散了。
她最后看了李木一眼,抬起手,用盡全力,指向了橋頭一個正在熬湯的、佝僂的背影。
李木想沖過去,但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往后拉扯。
“不——!”
他猛地睜開眼。
窗外,天亮了。
李木坐在床上,一動不動。他腦海里只剩下奶奶最后的那個手勢,和那個在橋頭熬湯的背影。
他忽然想起了小時候奶奶給他講過的故事。
關(guān)于奈何橋,關(guān)于忘川河,關(guān)于那個給所有亡魂遞上一碗湯的……孟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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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一個荒誕的念頭在李木心中瘋長。
他要去找孟婆。
這不是一個活人該有的念頭。但李木已經(jīng)被逼到了絕境。
李木開始瘋了似地查閱古籍和地方野史。他跑遍了城市里所有的古玩市場和舊書攤。
終于,他在一本殘缺的、明代刻本的《幽冥錄異》中,找到了一絲線索。
書上記載,陰陽兩界并非牢不可破。在某些特定的“間隙”,通過特定的儀式,生者的魂魄可以在短時間內(nèi)“離體”,踏上黃泉路。
這種儀式被稱作“問陰”。
但書上也用朱砂批注了八個字:九死一生,反噬其身。
李木不在乎。
他按照書上所說,備齊了材料:三更的雞血、百年的柳樹根、無根的雨水,還有一張寫著自己生辰八字的黃符。
地點,必須在“陰氣匯聚”之地。
李木選擇了老宅。
那座宅子,是奶奶咽氣的地方。
三天后,子時。
李木反鎖了老宅的大門。他點燃了三根白蠟,將柳樹根的粉末混合雞血,在地上畫了一個詭異的法陣。
他脫掉鞋襪,赤腳站在法陣中央。
“奶奶,等我。”
他端起那碗“無根水”,一飲而盡。
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李木感覺自己的身體瞬間變輕了。
不,是他的靈魂正在被抽離。
他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旋轉(zhuǎn)。老宅的墻壁化作了灰霧,耳邊的風(fēng)聲變成了無數(shù)亡魂的呢喃。
他低頭,看見自己的身體還站在法陣?yán)铮痛怪^,像一尊雕像。
而“他”,正飄在半空中。
一股吸力傳來,拉扯著他的魂魄。
眼前的灰霧散去,他站在了那條熟悉的、漆黑的走廊里。
“滴答……滴答……”
又是那個聲音。
李木不再害怕,他徑直往前走。
穿過走廊,沒有墳地。
他看到了那條翻滾的黃泉河,看到了那座奈何橋。
橋上依舊排著長隊。
這一次,他看清了。
那些排隊的亡魂,脖子上都系著一條細(xì)細(xì)的紅線。
而橋頭枯樹下,他的奶奶,脖子上一片空白。她沒有紅線!
她無法排隊,無法過橋,無法投胎。她成了一個“孤魂”。
“奶奶!” 李木撕心裂肺地喊道。
奶奶似乎聽到了,她焦急地回頭,瘋狂地擺手,示意他不要過來。
“快走!木木!快走!” 奶奶的聲音第一次在夢中如此清晰。
“為什么?奶奶,你的紅線呢?”
“別管我!回去!他們發(fā)現(xiàn)你了!”
奶奶話音未落,兩個穿著古老盔甲、手持鐵索的陰差,突然出現(xiàn)在奶奶身邊。
“擅闖冥界,活人受死!”
陰差的鐵索帶著刺耳的破風(fēng)聲,沒有砸向李木,而是狠狠抽向了奶奶的魂魄。
“啊!” 奶奶發(fā)出一聲慘叫,魂魄被打得幾近透明。
“住手!” 李木目眥欲裂,“你們憑什么打她!”
陰差冷笑:“此魂滯留不走,又引生魂入境,罪加一等!”
“不是她引我來的,是我自己要來的!你們放了她!”
“放了她?” 陰差舉起鐵索,“那就用你的命來換!”
鐵索如毒蛇般向李木的胸口刺來。
李木閉上了眼睛。
“住手。”
一個蒼老、沙啞,卻充滿威嚴(yán)的聲音響起。
鐵索停在了李木的鼻尖前。
李木睜開眼。
橋頭那個熬湯的佝僂背影,不知何時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來。
05.
那是一個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老婦人。
她的臉像是干裂的樹皮,一雙眼睛卻渾濁而洞悉一切。她就是孟婆。
陰差立刻收起鐵索,恭敬地退到一旁。
孟婆的目光掃過李木,又落在他奶奶身上,嘆了口氣:“癡兒,你這又是何苦。”
奶奶的魂魄在發(fā)抖,她對著孟婆跪下:“婆婆,不關(guān)他的事……求您放他回去……”
“你滯留三月,不肯過橋,不就是為了等他嗎?” 孟婆的聲音平淡無波。
李木怔住了。
孟婆轉(zhuǎn)向李木:“活人,你已知此地,便回不去了。喝了我的湯,忘了前塵,入輪回吧。”
“不!” 李木也跪了下來,“婆婆,我不輪回!我只想知道,我奶奶為什么不能過橋?為什么她會受苦?她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我才……”
孟婆看著他,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波瀾。
“你倒是和你奶奶一樣,是個犟脾氣。”
“婆婆!” 李木重重磕頭,“奶奶養(yǎng)我一世,我不能讓她在陰間受苦。如果是我害了她,我愿意替她受罰!求您告訴我真相!”
“你可知,窺探天機(jī),代價是什么?”
“我不在乎!”
孟婆沉默了。她看了看奈何橋上麻木的亡魂,又看了看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的李木祖孫。
良久,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世人皆以為,夢見亡人,是思念所致,是托夢報平安。”
“殊不知,” 孟婆的聲音壓低了,帶著一絲陰冷的寒氣,“當(dāng)亡人頻繁入夢,且夢中景象凄苦,那絕非思念,而是他們在陰間的‘過不去’。”
李木的心一沉。
“過不去?”
“人死后,皆要過這奈何橋。有四種暗示,若是在夢中出現(xiàn),便說明你的親人……被‘卡’住了。輕則魂體受苦,重則,永世不得超生。”
李木如遭雷擊。
他顫抖著問:“我奶奶……她是哪一種?”
孟婆看著李木,這個為了親情不惜以身犯險的活人。
孟婆點點頭:"你既然誠心求教,又確有孝心,我便將這個秘密告訴你。"
她頓了頓,環(huán)顧四周,然后緩緩開口:"這四個暗示分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