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亞寧,別磨蹭了,直接用老虎鉗撬開!”
江衛國狠狠地將工具摔在桌上,八年的等待早已耗盡他最后一點耐心。
桌子中央,那個掉漆的軍用鐵盒像一口沉默的棺材。
為了它,父親江德福留下了“八年不許開”的古怪遺言;
為了它,母親安杰用生命最后六年筑起防線;
也為了它,兄弟姐妹間早已離心離德,每個人眼中都燃燒著貪婪的火焰。
他們都猜,里面是能改變命運的金條。
“哥,爸說用鑰匙開。”
小女兒亞寧顫抖著,將那把生了銹的銅鑰匙插進鎖孔。
“咔噠”一聲,在死寂的客廳里,像一聲驚雷。
當沉重的鐵蓋被掀開,沒有預想中的金光閃閃,只有一股陳舊的紙張霉味撲面而來。
這個讓一家人猜忌、爭吵、守望了整整八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01
江德福要死的時候,兒子女兒們圍在床邊,一溜兒站著,像一排等著檢閱的兵。
可他們爹已經不是司令了,只是一個插著管子、隨時會斷氣的老頭。
江德福的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響,像是被什么東西卡住了。
江亞菲湊過去,以為她爹要交代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
可結果,江德福只是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出去。”
聲音不大,跟蚊子叫差不多,但那股子不容置疑的勁兒還在。這就是軍令。
衛國、衛東、衛民、亞菲,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看向了江亞寧。
亞寧是家里最小的,也是最懂事的。
她點了點頭,把哥哥姐姐們都推出了病房,連一直守在旁邊抹眼淚的姑姑德華也給勸了出去。
門關上的那一刻,病房里只剩下心電監護儀單調的“滴滴”聲,還有安杰壓抑著的抽泣聲。
江德福好像攢足了力氣,他那只插著針管的手,顫巍巍地伸向了枕頭底下。
安杰以為他要什么,趕緊俯下身去。
她看見江德福的手在枕頭芯里掏了半天,最后掏出來一把鑰匙。
一把生了銹的銅鑰匙,上面沾著棉絮和一股子老人頭油的味兒。鑰匙被他的手汗捂得溫熱。
他把鑰匙塞進安杰的手里,安杰的手又白又軟,養了一輩子,連皺紋都比別人的精致。
那把又丑又銹的鑰匙躺在她手心,顯得那么不搭調。
“老頭子,你干啥?”安杰的聲音帶著哭腔,像被誰欺負了的小姑娘。
江德福沒理她,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仿佛在跟另一個世界的人說話。
“床底下……那個綠鐵盒,掉漆的那個……”
他喘著氣,每說一個字,胸口就劇烈地起伏一次。
“你……也忘了它啥時候在那的吧?”
安杰愣住了,她確實忘了。
那個盒子好像從她搬上這個島開始,就一直跟著他們。
從一個家搬到另一個家,永遠塞在最不礙事的床底下,積滿了灰。
“拿著……鑰匙,”江德福的眼睛重新聚焦在安杰臉上。
那眼神,是安杰幾十年前在炮校舞會上第一次見到的眼神,霸道,不講理。
“八年。整整八年,不許開!誰開了,我就不認誰這個兒女!這事兒……你得替我守住陣地。”
這算什么?遺囑?命令?安杰的眼淚一下子就涌出來了。
她抓著江德福的手,哭著罵他:
“江德福!你個死老頭子!你混蛋!你都要死了,臨了臨了,還給我這個資本家小姐布置任務!你一輩子就這點能耐!欺負我!”
她罵得很大聲,聲音都劈了。走廊外的孩子們聽見了,嚇得又要往里沖,被亞寧死死攔住。病房里,江德福聽著安杰的罵聲,那張因為病痛而扭曲的臉,竟然慢慢舒展開了。
他的嘴角,扯出了一絲笑。
那笑里有滿足,有得意,還有一點點狡黠,好像打了勝仗的將軍。
他就帶著這個笑,閉上了眼睛。
心電監護儀的“滴滴”聲,變成了一道刺耳的長音。
安杰的罵聲戛然而止。她呆呆地看著江德福,看著他嘴角的笑,好像還沒反應過來。
幾秒鐘后,她趴在江德福身上,哭聲撕心裂肺,再也沒有了“資本家小姐”的矜持,只剩下了一個失去了老伴的老太婆的絕望。
門被撞開,兒女們沖了進來,哭聲淹沒了整個病房。
那把生銹的銅鑰匙,被安杰死死地攥在手心,硌得她掌心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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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江德福的葬禮辦得不小。
他以前是守備區司令,來送行的人擠滿了院子。
哀樂響著,跟島上的海風混在一起,吹得人心里發涼。
兒子們穿著黑衣,胸前別著白花,站在那兒接待來賓,臉上是標準的悲傷,但眼睛里,藏著些別的東西。
江德福走了,這個家好像一下子就空了,也好像一下子就松了。
只是,安杰沒怎么哭。
從醫院回來后,她就沒再大聲哭過。
她只是坐在沙發上,腰桿挺得筆直,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像一尊精致的、快要碎裂的瓷器。德華姑姑在她旁邊,絮絮叨叨地說著江德福以前的事,說著說著就自己哭起來。
到這時,安杰就立馬遞給她一張手帕,說:
“哭啥,他走得舒坦。”
葬禮一過,人一走,屋子就顯得更空了。
晚上,孩子們都還在,大家圍坐著,誰也不說話。
安杰站起來,誰也沒扶,自己走進了臥室。
過了一會兒,里面傳來“吭哧吭哧”的聲音。
衛國先進去,看見他媽正費力地從床底下往外拖一個鐵盒子。
那是個軍綠色的鐵盒,很大,也很沉。上面的漆掉得斑斑駁駁,露出發黑的鐵皮,邊角上全是磕碰的痕跡。
盒子上面,鎖著一把同樣銹跡斑斑的大鎖。
安杰把它拖到屋子中央,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灰塵嗆得她咳嗽起來。
“媽,這是啥?”亞菲快人快語,先問了出來。
安杰沒說話,只是從口袋里拿出那把銅鑰匙,放在了鐵盒上。
鑰匙和鎖頭碰在一起,發出“當”的一聲脆響,在寂靜的屋子里顯得格外清晰。
“你爸的遺囑。”安杰淡淡地說,“八年,不許開。”
所有人都愣住了。
衛國是老大,他皺著眉頭,想說什么,但看著安杰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又把話咽了回去。
衛東和衛民交換了一個眼神,眼神里全是猜疑。
江德福這個爹,一輩子沒干過什么出格的事,怎么臨死前還留下這么一個古怪的謎語?
“八年?為啥是八年?”亞菲忍不住追問,“這里面到底是啥啊?”
“我不知道。”安杰說,“我只知道,這是你爸下的死命令。誰要是敢提前動它,他就從墳里爬出來,不認這個兒女。”
這話她說得很平靜,但所有人都聽出了一股寒意。
江德福的倔脾氣,他們是領教過的。
他活著的時候說一不二,死了,這股勁兒好像還留在這個家里,附在了這個丑陋的鐵盒上。
德華走過來,摸了摸那個冰冷的鐵盒,嘆了口氣:
“我哥這人,就是怪。一輩子神神叨叨的。行了,都別瞎猜了,你娘說不讓動,就誰也別動。聽你爹的,沒錯。”
那天晚上,安杰就把那個鐵盒搬到了客廳的五斗櫥上,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旁邊是她喝咖啡用的杯子,還有一個插著干花的花瓶。
那個粗笨、掉漆的軍用鐵盒,和整個屋子精致的“資本家”風格格格不入,就像江德福本人一樣,硬生生地闖進了安杰的生活,然后就再也沒離開過。
安杰每天都會用一塊干凈的抹布,仔仔細細地擦拭那個鐵盒,連同上面的那把鎖和那把鑰匙。她擦得很認真,好像那不是一個鐵盒,而是江德福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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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日子像沒放鹽的水,平平淡淡地過著。
第一年,江德福的音容笑貌還清晰地印在每個人的腦子里。
孩子們回家探望安杰,話里話外,總要繞到那個鐵盒上。
衛國是第一個發表看法的。
他現在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干部,說話帶著一股官腔。
“爸當年是守備區司令,這盒子看著就是部隊的東西。我猜,這里面沒準是什么當年的絕密文件。比如,作戰地圖,或者什么秘密任務的檔案。爸這人,組織紀律性強,可能有些東西到死都不能說,讓我們八年后,等過了保密期再看。”
他說得頭頭是道,好像他親眼見過一樣。
亞菲在一旁削蘋果,聽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大哥,你可拉倒吧。還絕密文件?咱爸都退休多少年了,有啥絕密文件需要藏在床底下?依我看,這里面八成是咱爸背著咱媽攢的私房錢。”
她把一塊蘋果塞進嘴里,嚼得嘎嘣脆。
“你想啊,咱媽那脾氣,咱爸那點工資,敢亂花嗎?肯定是偷偷攢下來的。或者,是給哪個老戰友的借據,怕咱媽知道了跟他吵。”
衛民沒說話,他剛開始學著做生意,腦子里想的都是錢。
他看著那個鐵盒,眼睛里閃著光。他覺得亞菲說得有道理,但又不全是。
他爹不是那種小氣的人,但攢點私房錢,也不是沒可能。
萬一是金條呢?他聽說以前打仗繳獲的東西,有些軍官會自己留下點。
德華姑姑聽他們瞎猜,就不樂意了。
她把手里的毛線活往旁邊一放,瞪著眼說:
“瞎咧咧啥!你爹那是那樣人嗎?衛國,你也是,你爹是司令,不是特務!亞菲,你更不像話,你爹啥時候背著你娘藏過錢?他那點津貼,你娘說買咖啡就買咖啡,說做裙子就做裙子,啥時候含糊過?”
她頓了頓,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
“要我說啊,指不定……是你爹給你娘留的金條!怕你們這幫孩子惦記,才弄這么個玄乎事兒。”
姑姑的話一說完,屋子里更安靜了。
金條。這個詞像塊石頭,砸進了每個人的心里。
衛國不說話了,他那“絕密文件”的猜想,跟金條比起來,顯得那么不值一提。
衛東和衛民的眼睛更亮了。連一向咋咋呼呼的亞非也沉默了,開始盤算著,如果真是一盒子金條,那得值多少錢。
只有江亞寧,她看著那個被擦得發亮的鐵盒,心里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她不覺得里面有金條,也不覺得有文件。
她爹江德福,一個斗大的字不識幾個的農村兵,他這輩子最寶貝的是什么?不是錢,不是官,是他老婆安杰。
這個盒子里,鎖著的一定是跟他和她娘有關的東西。可到底是什么呢?她也想不出來。
從那天起,那個鐵盒的意義就變了。
它不再僅僅是父親的遺物,它成了一個象征,一個懸念,一個可能藏著巨大財富的潘多拉魔盒。
孩子們每次回家,眼神都會在鐵盒上停留很久。
他們不再大聲討論,但沉默的猜測,比說出來的更磨人。安杰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什么也不說,只是日復一日地擦著那個盒子,好像要把它擦進自己的骨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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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時間是把鈍刀子,慢慢地磨著人的耐性和記性。
第二年,第三年,過去了。江德福的臉在孩子們的記憶里開始變得模糊,只剩下了一個“倔老頭”的輪廓。
安杰的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了,她的背更駝了,走路需要拄著拐杖,喝咖啡的手也開始抖了。
孩子們的生活,也各有各的起伏。
衛國想再往上走走,需要打點關系。衛東的兒子要結婚,女方要買新房。亞菲兩口子吵架,鬧著要換個大點的房子。
而最不順的,是衛民。他做的生意虧了本,欠了一屁股債,天天有人上門催。
那個擺在五斗櫥上的鐵盒,在大家眼里,慢慢地變了味兒。
它從“父親的遺物”,變成了一個“潛在的希望”,一個“最后的退路”。
它像一個幽靈,時刻提醒著他們,里面可能有能解決一切問題的財富。
一個周末,衛民一個人回了老屋。
他給安杰帶了她最愛吃的點心,坐在沙發上,搓著手,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安杰喝著茶,眼皮都沒抬一下,說:
“有事就說,別跟個小媳婦似的。”
衛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他湊過去,壓低聲音說:
“媽……我那生意……出了點問題,急需要一筆錢周轉。您看……爸留下的那個盒子……要不……咱們提前打開看看?”
他不敢看安杰的眼睛,盯著自己的鞋尖。
“萬一……萬一里面有值錢的東西,能先救個急。我保證,以后掙了錢,雙倍補上!”
安杰放下茶杯,杯子和茶幾碰撞,發出一聲輕響。
屋子里靜得可怕。衛民能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你說什么?”安杰的聲音很冷,冷得像冬天海邊的冰。
“我……我說……”衛民結結巴巴地,還想重復一遍。
“滾出去!”安杰突然爆發了,她用盡全身力氣,把手里的拐杖朝著衛民扔了過去。
拐杖砸在衛民的腿上,不疼,但嚇了他一跳。
這是安杰第二次對她最疼愛的小兒子發火,而且是這樣歇斯底里的火。
她的臉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指著門口,渾身發抖。
“你爸說八年,少一分一秒都不是八年!”她喊著,聲音尖利得變了調,“他是你爹!他的話你都敢不聽了?為了幾個臭錢,你連你爹的遺言都不顧了?你給我滾!我沒你這個兒子!”
衛民嚇傻了,他從沒見過他媽這個樣子。
在他的記憶里,他媽永遠是那個優雅、從容,甚至有點嬌氣的“資本家小姐”,什么時候這么失態過?他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屋子,身后還傳來安杰的罵聲和咳嗽聲。
這件事很快就在兄弟姐妹間傳開了。
衛國和衛東私下里埋怨衛民太沉不住氣,把媽給惹毛了。
亞菲嘴上說衛民活該,但心里也覺得,媽有點太固執了。
只有亞寧,她聽說了之后,只是默默地去了一趟老屋,陪著安杰坐了半天。
安杰的氣還沒消,她坐在那兒,看著那個鐵盒,眼睛里有淚光。
“你看看他們,”她對亞寧說,“你看看他們一個個的,眼睛里都冒著綠光。他們爹尸骨未寒,就惦記著這點東西。你爹……你爹他算到了,他都算到了……”
她說著,聲音哽咽了,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亞寧不知道她爹算到了什么,她只知道,這個鐵盒,已經成了她母親和這個世界對抗的最后一道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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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秋天的雨,總是又冷又長,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
海島上的風,卷著雨絲,打在窗戶上,嗚嗚地響,像誰在哭。
就在第六年的這么一個秋天,安杰走了。
她走得很突然,也很安詳。
那天下午,她還讓亞寧給她沖了一杯咖啡,說今天的雨聲好聽。
喝完咖啡,她就躺下午睡,然后再也沒醒過來。
醫生說,是心力衰竭。老太太年紀大了,油盡燈枯。
安杰的葬禮,比江德福的要冷清許多。
她沒什么戰友,也沒什么官場上的朋友。
來的都是些街坊鄰居,還有她那幾個已經嫁到外地的學生。
孩子們穿著黑衣,站在靈前,臉上的悲傷,比六年前要真實許多。
爹走了,是頂梁柱塌了。媽走了,是家沒了。
可臨終前幾天,安杰是清醒的。
她把所有人都叫到了房子里,唯獨把亞寧留到了最后。
她從脖子上摘下一個小布包,布包已經洗得發白,磨得起了毛邊。
她把布包遞給亞寧,聲音微弱得像風里的游絲。
亞寧打開布包,里面是那把生了銹的銅鑰匙。
安杰的病,讓鑰匙在她身上捂了六年,鑰匙上的銹似乎更深了,顏色暗沉得像凝固的血。
“還有兩年。”安杰看著亞寧,眼睛里全是懇求,“你爸這輩子……沒求過我啥。就這一件事。我替他扛了六年……剩下兩年,你替媽守住。”
亞寧握著那把冰冷的鑰匙,眼淚一滴一滴地砸在手背上。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媽,你放心。”
安杰笑了,她的笑和江德福臨死前的笑很像,都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滿足。
她拉著亞寧的手,輕輕說了一句:“你最像我……”然后就閉上了眼睛。
安杰一走,這個家最后的平衡也被打破了。
那個鐵盒,像一個失去了守護神的孤魂野鬼,孤零零地擺在五斗櫥上。
安杰的頭七剛過,衛國就把所有人叫到了一起,開家庭會議。
“爸媽都走了。”衛國清了清嗓子,先開了口,“這八年之約,本來就是爸說給媽聽的,是怕媽一個人孤單,給她留個念想。現在媽也走了,這約定,就沒必要再守下去了。”
衛東立刻附和:“大哥說得對。死人定的規矩,是給活人看的。現在最大的兩個活人都沒了,咱們還守著這個干嘛?再說了,家里現在各自都有難處,萬一……萬一里面真有點什么能應應急的東西呢?”
他的眼睛瞟向衛民,衛民低著頭,沒說話,但那表情分明是贊同的。
亞菲沒做聲,她心里是矛盾的。一方面,她答應了母親,要遵守約定。
但另一方面,她的好奇心像貓爪子一樣撓著她的心。
爸媽都走了,提前兩年打開,應該……也沒什么關系吧?
“不行!”德華姑姑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她老了,背駝得像只蝦米,但嗓門還是大的。“你爹你娘臨走前都交代過的事,你們想干啥?想造反啊?你們眼里還有沒有這兩個老人了?”她指著衛國他們,手哆嗦著。
“姑,您別激動。”衛國走過去扶她,“我們不是不孝順。我們就是覺得,事到如今,沒必要再這么死板了。爸媽在天有靈,也希望我們這些做兒女的過得好,不是嗎?”
幾句話,說得德華姑姑沒詞了。
她老了,說不過這些有文化的侄子侄女。
她只能坐在一旁,老淚縱橫,一個勁兒地抹眼淚,嘴里念叨著:
“作孽啊……作孽啊……”
只有亞寧,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手里緊緊攥著那個裝著鑰匙的小布包。
她看著她的哥哥姐姐們,他們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那么陌生。
他們的嘴一張一合,說著各種各樣冠冕堂皇的理由,但眼睛里的那份貪婪和急切,卻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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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日子在爭吵和沉默中,熬到了第八年。江德福逝世八周年的忌日到了。
這一天,江家的老院子又聚滿了人。
孩子們從四面八方趕回來,連德華姑姑也被人攙扶著來了。
大家先是去墓地祭掃了一番,燒了紙,磕了頭。
江德福和安杰的墓碑并排立著,照片上,一個笑得憨厚,一個笑得矜持。
回到家,一桌子菜早就備好了。但誰也沒心思吃。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瞟向客廳五斗櫥上那個綠色的鐵盒。
八年了,它還是老樣子,落滿了灰,像一個沉默的見證者。
今天的氣氛很奇怪,與其說是祭奠,不如說更像是一場“分家產”前的最后談判。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緊張、期待,又帶著點不安的味道。
吃完飯,碗筷還沒收拾,衛國就站了起來。
他走到五斗櫥前,把那個沉甸甸的鐵盒搬到了客廳中央的桌子上,“咣當”一聲,震得所有人心頭一跳。
“八年了。”衛國環視了一圈,聲音低沉,“今天,日子到了。”
他看向亞寧,伸出了手:“亞寧,把鑰匙拿來吧。”
亞寧沒動。她看著桌上的鐵盒,又看了看哥哥姐姐們。
衛國的臉上是理所當然的嚴肅,衛東和衛民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急切,亞菲則是一副既好奇又緊張的表情。
德華姑姑坐在一旁,閉著眼睛,嘴里念念有詞,像是在跟江德福和安杰禱告。
“亞寧?”衛國又催促了一句。
亞寧緩緩地站起來,從口袋里拿出那個發白的小布包,慢慢地解開。
她沒有立刻拿出鑰匙,而是抬起頭,看著她的哥哥姐姐們。
“在開之前,我有幾句話要說。”她的聲音不大,但很清晰,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爸讓我們等八年,媽又替我們守了六年,最后兩年,是我守的。這個承諾,我們家總算是守住了。”她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現在,時間到了,是該開了。但是,丑話說在前頭。”
她停頓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說:
“不管這里面,是金山銀山,還是一堆廢紙,都是爸媽留下的。它不屬于我們任何一個人,也屬于我們每一個人。誰也不許搶,誰也不許鬧。這是爸留給在這個家里,最需要‘它’的人的。”
她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了眾人火熱的心上。衛國他們的臉上,都閃過一絲不自然。
亞寧不再看他們,她從布包里拿出那把銹跡斑斑的銅鑰匙。
八年的時光,讓這把鑰匙看起來更像一件從土里刨出來的文物。
客廳里,死一般的寂靜。
衛國看著亞寧手里的鑰匙,又看了看那個同樣銹跡斑斑的鎖孔,皺起了眉頭。
他轉身從墻角的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把老虎鉗,遞給亞寧。
“都銹成這樣了,鑰匙估計也打不開了。”他的聲音有點不耐煩,“干脆,直接撬了吧。別費那勁了。”
老虎鉗在燈光下閃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像一只準備捕食的野獸的牙齒。
亞寧看著那把老虎鉗,又看了看哥哥姐姐們臉上急切的表情,心里一陣發寒。
他們等了八年,等的不是一個結果,而是一個可以撬開鎖的借口。
她推開了衛國遞過來的老虎鉗,搖了搖頭。
“不。”她深吸一口氣,聲音不大,但很堅定,“爸既然留了鑰匙,就一定能打開。既然時間到了,那就開。”
她捏緊了那把冰冷的鑰匙,仿佛從中汲取了一點力量。
全屋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亞寧的手上。
她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將那把生銹的鑰匙,對準了那個同樣銹跡斑斑的鎖孔,慢慢地插了進去。
鑰匙和鎖摩擦,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沙沙”聲。
亞寧屏住呼吸,用盡力氣,輕輕一擰。
“咔噠”,一聲清脆的響聲,在死寂的房間里,像一聲驚雷。
銹死的鎖芯,竟然奇跡般地轉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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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亞寧拔出鑰匙,取下那把大鎖,緩緩地掀開了沉重的鐵蓋。
一股陳舊的紙張霉味混合著樟腦球的味道撲面而來,嗆得人想咳嗽。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貪婪地向內張望。
可誰知,里面沒有金光閃閃,竟只有一堆碼放得整整齊齊的、發了黃的紙。
紙的最上面,還放著幾個防蛀的樟腦球。
那股嗆人的味道,就是從這里散發出來的。
衛東離得最近,他第一個看清楚了,臉上的表情從極度的期待,瞬間變成了極度的失望。
“紙?就一堆破紙?”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就要去翻。
“別動!”亞寧喝住了他。
衛國的臉黑得像鍋底,衛民則像被抽掉了骨頭一樣,癱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自語:
“怎么會……怎么會是……”
亞菲也傻眼了,她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德華睜開了眼睛,看著那一盒子紙,渾濁的眼睛里,流露出的不是失望,而是一種了然的悲傷。
亞寧沒有理會他們的反應。她小心翼翼地,從盒子里取出了最上面的一摞紙。
那是一疊打印著標準格式的文件,紙張因為年頭太久,已經變得又黃又脆。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張,輕輕地展開。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著她的動作。
只見,那竟是一張寫著....